海鸣不明所以:“我让他写检讨书, 写完以后交上来存档, 早晨打电话说已经写完了,我让他中午再拿过来。”
孔温瑜从不知道当个保镖, 还需要写什么检讨书。小时候他在家犯错的时候多, 倒是没少写。
“保镖守则里有规定。”海鸣低声说,“主要是明确时间地点, 起因经过,事后可以追查。警醒大于处罚。”
孔温瑜沉吟不语, 海鸣也不敢先上车。
直到他说:“他家远不远?”
“不远。”海鸣问,“要现在打电话叫他来?”
“等办完事吧。”孔温瑜说,“回来你带我去他家,有事找他。”
海鸣点头, 见他交代完了,小心关上车门,绕去前面的副驾驶上车随行。
半路上孔温瑜小睡一会, 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迷茫的眼神很快清明, 不仅如此, 接听电话时眼中还染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喂?”
电话里传来聂钧的声音,低沉,又不过分的低, 只是有一些沙沙的磁性:“是我。”
“嗯。”孔温瑜闭上眼,唇角微微扬着:“什么事?”
“你之前说,没事也可以找你。”
孔温瑜又“嗯”了一声:“真的没事?”
聂钧又说:“有事。”
孔温瑜不说话,好像正在等他继续说下去,听筒里只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聂钧吸了口气,似乎下定决心:“你答应过我,不停我的职。”
“是有这么回事。”孔温瑜说。
“可是我被停职了。”聂钧说,“我想去上班,被告知要停职半月。”
“正好休息几天。”孔温瑜望向窗外的景象,一开口习惯掌控,“之前背我出丛林,又连值夜班辛苦了,借这个机会带薪休假。”
外面初夏景色葱郁,防尘带上栽种的高大杨木由黄转绿,间隙中透出来的光好像许多双发光的眼睛。
孔温瑜对毫无新意的景色不感兴趣,移开眼睛时没有一点留恋。
聂钧在那端闷声道:“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让我当你的贴身保镖,有外出任务的时候都会让我跟着去。还…承诺试试我的…技术,时间地点由我来挑。”
被控诉,孔温瑜感觉自己是有点渣。
他拿着未挂断的手机,踹了一脚前面的座位:“今天开始,聂钧作为我的贴身保镖,跟随我的一切外出行程。”
“听清楚了?”最后一句是对着手机说的。
坐在前头的海鸣虽然诧异,还是立刻回答:“好的,回家我就安排。”
而聂钧似乎没想到他周围竟然有人,按照声音的特点来讲距离还很近,似乎共处于同一空间内。
他一时间不出声,孔温瑜又问了一遍:“现在满意了?”
聂钧仍在沉默中。
孔温瑜道:“不说话挂了。”
“等一下,”聂钧这才说话,声音仍是闷,“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一小时后就可以。”孔温瑜说无声笑笑,“在楼下等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孔温瑜靠在座位上,继续闭眼小憩。
再醒来时汽车抵达疗养院,海鸣轻声叫醒他,想要去推一把轮椅来。
孔温瑜摆手不用,拄着手杖,慢吞吞地往里走。没带鲜花,没带礼物,如往常一样两手空空。
孔夫人由人推着,在门边等候,大型犬Shola像个乖巧的猫咪一样依偎在她腿旁。
她穿米色毛衣,Shola也穿着同样颜色的马甲,上面用白色的毛线勾出来几朵小花,远远的一看十分肃穆。
孔温瑜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走近了唤了一声“妈”,隔了片刻关怀道:“今天凉,怎么出来了。”
Shola率先过来,一边蹭他的手心,一边低低地发出声音。
孔夫人将他上下打量一个遍,目光定格在他扶着的拐杖上面:“腿怎么了?”
“小事情。”孔温瑜摸着Shola的头说,“让护工给我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孔夫人没有手机,只要被她拿到,她就会一整天不停地给孔温瑜打电话。
所以孔温瑜没收了她的手机,想要联系外面的人,只能通过护工。
“你说下次来的时候,推我出去吹吹风。”孔夫人说。
她声音和穿着一样肃穆,有一种不可攀折的清冷感。
末尾咬字时和孔温瑜的一些习惯很像。
“现在带你去。”
孔温瑜把拐杖递给海鸣,去接护工扶着的轮椅。
海鸣犹豫了一下:“你的脚……”
孔温瑜摆摆手,慢吞吞的推一下轮椅,再扶着走一步,花了一些时间,才走出疗养院。
院外有一整排梧桐,从路边朝着院里倾斜,在辅路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孔温瑜推着她走在其中,Shola跟在旁边,海鸣则拿着拐杖远远地走在最后。
风从枝丫中央吹过来,很凉,好像夏意迟迟,还没有侵袭到这里。
孔夫人在微风中说:“孔令筎结婚了吗?”
孔温瑜回答:“没有。”
“为什么没有?”孔夫人望着前方的路,“你不会催?用股份要挟她,用那个司机要挟她,逼她结婚。一直拖着没有进展,你怎么那么没用。”
孔温瑜嗤笑一声:“您有用,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只能被我推着走。”
孔夫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用力抓住扶手,嗓音也抬高了:“我生你,就是为了让你这么跟我讲话?你爸爸留下的产业都搞清楚了没有,股东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通过,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我正准备去。”孔温瑜打断他,声音毫无波动,“如果不是您把我叫来,可能此刻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因为他过于镇定,因此孔夫人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没有一开始那样急切。
她转头盯他半晌,移开视线:“那你滚吧。”
孔温瑜推着轮椅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Shola跑过来蹭他的腿,被孔夫人扫了一眼,冷声道:“带着它一起滚,我不要你的狗。”
孔温瑜没回答,把轮椅推到大门边,没有进去,反而看了看顶上的天空,阴得厉害。
“今天可能会下雨。”他交代护工道,“晚上盖的被子要烘干一遍再铺到夫人床上。”
护工纷纷应下,海鸣递上拐杖,孔温瑜接过来头也不回道:“我回去了,您有事找我,让护工给我打电话。”
孔夫人没看他,也当做听不见,让护工推她回去。
Shola等在原地没动,歪头望着孔温瑜。
孔温瑜跟它对视两秒,招了招手。
Shola异常欢快起来,蹦跳着奔到他身边。
去时天阴沉沉,回来时下起小雨,因为Shola在车上不停蹭他的腿,孔温瑜没能睡着。
汽车停在狭窄的便民街上,孔温瑜下了车,海鸣要给他撑伞,被他摆手拒绝了。
“您要去哪里,去找聂钧?”海鸣连忙问。
便民街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刻,又逢下雨,街上商贩都在收拾摊位,行人神色匆匆,有些站在棚下避雨,有些步履匆忙往家走。
“有事找他。”孔温瑜与这幅场景格格不入,说,“你们在外面等。”
海鸣追问:“叫他出来或者去家里说吧?您的脚也不方便,淋雨容易生病……”
孔温瑜摆手,海鸣便住了口,看着他独自穿梭过蒙蒙细雨,朝着聂钧所在的小区里走去。
门卫从窗户里只是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放了行,拿起手机接着看起来。
孔温瑜拄着手杖,一边打量着周围林立破旧的低层,一边给聂钧打电话。
屏幕很快湿了,聂钧的声音一如既往,半沉半朗:“喂?”
“你住几楼?”孔温瑜问。
聂钧匆匆道:“你们回来了?我很快下去。”
电话挂断,孔温瑜没说什么,站在原地等。
很快,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从单元门处赶出来,孔温瑜隔着雨雾望着他。
直到两人就要擦肩而过,聂钧才猛地停下脚步。
他难以置信地将他从头看到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进来了?”
孔温瑜头发和外套都湿了,脸上濡湿一片,眼睛里也尽是水痕。
“坐车来的。”他回答。
声音也冷,毫无初夏温度,好像这是一场秋雨,下完冬天就要到了。
聂钧飞快地脱下外套给他披在身上,一边裹紧他,一边问:“你的车呢,怎么不打伞,头发都淋湿了,海鸣为什么没有跟着你?”
“都在外面。”孔温瑜在细雨中仰头望着他,“我来找你兑现承诺。”
聂钧猛地僵住。
他以为是雨声簌簌,听错了。
第24章
“不行的话, ”孔温瑜移开目光,有些可惜,“我能进去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