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晗才如梦初醒,他关上窗户,提着那个鸟笼,拿着那件他曾经很喜欢的衣服,全部扔进了离家很远的垃圾堆。他对那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撒谎称衣服掉在了学校。
隔天,陆兆晗又看到赛车玩具的广告,电视机的男孩拿着遥控器,赛车跑了一圈又回到男孩的脚边。他默不作声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心头生出一丝愤恨,他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温热的微微跳动的触感就像梦一样停在了昨天。
陆兆晗看着钟霁,他一片茫然的表情,不解地注视着自己。钟霁的眼睛圆圆的,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他的嘴唇生的很好,饱满,形状美丽。他总是做出这副模样,陆兆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是这样茫然的、单纯的模样,隔着雨幕,抱着书,然后他转过头去,陆兆晗看到了一个肖似宁戎的侧脸。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过了五分钟,或者十分钟,钟霁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与陆兆晗好似两具雕像隔空对望,他预感到,陆兆晗有话要对他说,但是陆兆晗没有任何动作,他只能静静地等待,与他同时注视眼前的虚空。
陆兆晗打开了灯,钟霁眯起眼睛,又睁开,向前一步,看到陆兆晗轻轻地踢了一脚什么东西,自己的行李箱出现在视野之内,他早上整理好的行李箱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明显被人翻过,痕迹很轻微。
陆兆晗语气平缓,低沉的嗓音之下暗潮涌动,他穿着西装,双手插兜,说道:“你又想走了吗?”
钟霁移开视线,说道:“这是我的自由。”
陆兆晗声音仍旧很平静:“我给你空间了,我们说好了。”
“如果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离家出走来闹脾气,对谁都不好。”
钟霁沉住心神,说道:“我没有闹脾气,我早就和你说过。昨天,还有之前在医院,都说过的,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兆晗绕过床边,轻声诱哄道:“你继续住在这里,我不会再进来的,等你气消了,好不好?”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耐心。
钟霁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如果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今天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陆兆晗,关于宁戎我问过你很多次,你总是这样,敷衍地带过,直到前天,你和我说,你与他并没有任何超出朋友的关系,我以为我抓到了救命稻草。”
钟霁往后退了一步,继续说:“可是昨天,我知道了三年前的事后,我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是关于我们感情上的,陆兆晗,你会找上我,是因为你选中了我是吗?”
“因为宁戎,你选中了我,是吗?”
“如果有别人的话,你还会选我吗?”
钟霁没有把话挑明,陆兆晗却在一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钟霁长叹了一口气,奇异地感觉一阵飘飘然,关于陆兆晗的疑问在他问出口之后全部都悄然离去,他站在了制高点,与陆兆晗之间的全部恩惠,压在他身上的需要偿还陆兆晗的一切,完全被释放了出去。他呼吸畅快,有些自欺欺人地想着,全部都是陆兆晗的过错,是陆兆晗闯入他的世界,是陆兆晗托举起他的债务,是他偏要擅自行动。
陆兆晗前进一步,丢下一句同样轻飘飘的话语:“以前不会,但是现在会。”他伸出手,轻触了一下钟霁的手背,然后低下头,凑得更近,说道:“小霁,就算你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你下午在医院到处去探听消息,为什么不来直接问我,你欠了我多少,或者是,你还需要多少,来承担你妈妈的未来治疗。”
陆兆晗低低地说了一个数字,钟霁呆愣地听着。接着,陆兆晗又抛出一个炸弹般的消息,他抬起头,看着钟霁的眼睛说:“小霁,你想了这么多,为什么没有想到,你只能来我这里工作,只有我能接手你的一切。”
陆兆晗的心里好像生出了一根针,隐隐刺痛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样的话,面对着钟霁浮现出痛苦神色的脸庞,他想起那只眼神空洞的小鸟。他以为自己没有对它产生任何感情,它灰扑扑的,在乡下随处可见,与昂贵的,被备受宠爱的孩子放进玻璃柜里的遥控赛车根本不一样。
他不该为它花上那么多心思,他把最喜欢的衣服盖在它的笼子上,省下来的口粮都喂进了它的嘴里,他温柔、多情地一遍又一遍抚摸它柔软的羽毛,即使它不过是那个名为“玩具”定义的替代品而已。
陆兆晗冷冷地看着钟霁的脸,强硬地拉过他,拥入自己的怀中,状似多情地吻上他的嘴唇,感到钟霁在自己怀中不停地挣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跑掉了。
但是,他跑到哪里去,回去自己的家中?无论他去哪里,最终还是要回来,回到那个医院,在那里,有他的软肋,三年前,陆兆晗就发现了让钟霁无法拒绝的理由。他阴沉沉地笑了,目光紧紧锁在钟霁的脸上,钟霁闭着眼睛,陆兆晗闻到一阵铁锈的味道,但他丝毫没感受到任何疼痛,他的心突突跳着,肾上腺素升高。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与满足升起,他牢牢地握紧钟霁的腰,钟霁与他紧密相连,陆兆晗不受控制地产生了隐秘的欲望,它们紧贴在钟霁的身上。
陆兆晗忆起第一次抓住那只鸟儿时的心情,他完全拥有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即使它快要死去,但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占有比失去更加令人头昏脑涨。
钟霁闭上眼睛,脸庞上一片湿润。不久之前,他的眼眶总是干涸的,总是盛满了酸涩,压制了所有让他落泪的冲动,现在,他又像三年那个吐露真心的夜晚一样,情不自禁地流泪。他快乐地度过的三年时光,他虚假地度过的三年时光,他与陆兆晗度过的三年时光,都已经土崩瓦解,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被抱得很紧,却好像拥抱自己的是并不是陆兆晗,而是一个陌生人,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他紧闭双眼,不想去思考任何与陆兆晗有关的事。
他尝试脱出自己的躯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心底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回荡着,反复播放陆兆晗曾经说过的温柔话语。他不知道如何去揣测陆兆晗的内心,在这段不健康的关系里,他绝望地承认自己对陆兆晗的眷念。
钟霁很想回到曾经,回到没有深入陆兆晗生活之前。那时,他看着陆兆晗总像是看着水中的月亮,他们离得很近,却微妙地处于不同的世界,但就算如此,也好过,他被蛊惑着跳入这片深潭,下沉、下沉,在没有任何光芒的水里窒息,被尘封在这片充满孤独与忧伤的世界,遥遥望着水面之上,天空之中的另一轮月亮。
它冰冷,苍白,反射着不属于自己的光。
钟霁跌入一片柔软的云中,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压抑的哭声。陆兆晗的气息远去,房门打开又关上。
第44章 厄境
陆兆晗的离去带走了全部的光,钟霁在一片漆黑的卧房中蜷缩着,床很柔软,胃部却隐隐作痛。他放开了自己的声音,脑袋又昏又涨,偏头痛恼人地发作起来,一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今晚陆兆晗直白的话语,让钟霁与他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变得更加难堪。钟霁本以为,他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那些冰冷而尖锐的言语,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推下悬崖,让他再次身处深谷之中。曾经他攀上蛛丝去往的并不是天堂,而是另一个更加精致的,更加刻意的,被伪装好的牢笼。
待到头痛情况稍微缓解,钟霁缓慢地爬下床,蹲下来,打量着自己被翻过的行李箱,陆兆晗刚才轻轻踢的一脚将里面整理好的东西撞得乱七八糟。在黑暗中,钟霁头晕目眩地整理了一会,听到身后的房门打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房内突然明亮起来,一道冷白的光线从背后射来。钟霁回过头,只看到陆兆晗站在门口的腿,一道细长的影子停在自己的身后。他向上看去,陆兆晗背对着光,目光下垂,脸蒙着阴影,看上去还是一副阴沉沉的模样。他一只手推着门,另一只手托着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盘子和一只碗。看到钟霁的动作,陆兆晗快步走上前来,用空着的左手握住钟霁的手臂,他的手掌很大,力量也很强,轻而易举地将钟霁拉起身,与行李箱分离。
陆兆晗仿若气急败坏一般再次将行李箱踢向一边,他这次下脚更重更快,钟霁看到自己的箱子在地上滑行,最后撞上床头柜,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一些衣物四散在周围。
陆兆晗的脸色被门外的风光映照得十分苍白,他表情复杂地注视钟霁,在他不悦的面色中,钟霁看到直白的恼怒,些微的困惑与不安的挣扎。钟霁在他的目光下垂下了头,将视线转移至地面,他微妙地觉察到陆兆晗心境的变化:曾经在陆兆晗的面前,钟霁总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陆兆晗胜券在握,偶尔包容,偶尔指引,没有一刻与此时此刻一样,露出愤恨不已而又茫然无措的表情。钟霁感到陆兆晗似乎再也没办法把自己只当成一个幼童,在陆兆晗的眼中,事情不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不再是钟霁的撒娇怄气,这不是他表现出长辈严厉又慈爱,恩威并施的态度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陆兆晗的恼怒也好,困惑也好,挣扎也好,漂浮在空中,横亘在钟霁与他之间,无法降落,无处可去。他托着托盘的手纹丝不动,可抓住钟霁手臂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钟霁终于获得了成熟的认可,他一直梦寐以求能与陆兆晗平等,渴求陆兆晗在精神上把他当成同龄人的愿望,在最错误的时机到来。而钟霁在这份无声的情感剖白之下,感受到的并不是欣喜与畅快,而是无法抑制的忧伤。
陆兆晗比钟霁年长得多,钟霁回头看来,他一直有条不紊地经营着两个人的关系,而钟霁总是在追赶他留下的线索。当一切真相大白后,爱情的错位终于换来了身份的错位,陆兆晗利用了钟霁的单纯与无知,当钟霁明晰一切,终于得到他想象中与陆兆晗最契合的模样,在这份感情摇摇欲坠之时。
陆兆晗退后几步,放下托盘在卧房的桌子上,钟霁看到几碟精致的小菜,似乎是刚刚热好,柔软的心脏开始与胃一同隐隐作痛。
做完这些事,陆兆晗瞥过来,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得极为肯定:“你还是想走。”
钟霁深呼吸了一下,回答道:“让我回家吧,我会还你的,我不想亏欠你。”
陆兆晗冷冷地说道:“小霁,不要继续挑战我的耐心,你为什么这么倔强?”
钟霁解释道:“我没有很倔强,”他狠下心来说:“也许,是因为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吧。”
钟霁放低了声音,尽可能轻柔地说:“兆晗,现在的我,从某个时刻起就对这些事无感了。孙决告诉我实情的那一天,我竟然只是觉得一片空空如也,我没有愤恨他,也没有愤恨你,你能理解吗,好像一切都过去了。”
陆兆晗握紧了拳,钟霁继续冷静地,轻轻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安排,让我们都冷静一下。”
陆兆晗沉声说道:“我不允许。”
他走上前来,陡然拔高了音量,咬牙切齿地说道:“钟霁,你不要轻飘飘地否定一切,为什么我怎么做都不行。”
陆兆晗的语气像在爆炸的边缘:“你怎么会以为自己可以脱身,本来就是我开始的,也该由我来结束。”
他的态度突然急转弯,阴恻恻地笑了,说道:“小霁,你不要再想着能离开我,无论你爱不爱我,又有什么所谓,你以为这样说能说服我,还是能刺伤我。”
“可是你的妈妈,江阿姨,你总要多为她考虑一下。”陆兆晗冷酷地说道。他拉过钟霁的手,将他按在桌前:“饿不饿,我嘱咐周阿姨做的,都是你爱吃的,现在又要冷了。”
钟霁嗅到陆兆晗身上危险的气息,他把刚刚满溢的怒火全部收起来,又变成那副温柔情人的模样,贴在钟霁头顶说话,但钟霁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他的怒火被隐藏在表面冰层之下,能看出来的只是浅浅一层他说话这样的阴晴不定,只让钟霁寒毛直竖。
陆兆晗按了一下钟霁的肩膀,说:“不要浪费周阿姨的心意,她很喜欢你,你还要赶她走。”
看到钟霁一动未动,继续说道:“你的母亲,明天你还要去看她,其实她恢复得并不好。你觉得江阿姨会告诉我怎么哄你吗?”
“小霁,明天把我送你的车开去。”陆兆晗说的很坚定。
他拿起筷子,钟霁从他手中拿过,说:“我自己来,我可以不走,但是你说让我先一个人呆着,这总可以吧。”
陆兆晗点了点头,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钟霁 在他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吃完晚饭,陆兆晗看到他吃完,带走了餐盘。
钟霁呆滞地坐着,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地如此之快,他与陆兆晗的关系竟然还有下降的余地,也许有一天,它会彻底破碎。陆兆晗的话语在他脑海中滚了几下,钟霁亲手交予他的弱点,给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击。
不知坐了多久,他走出卧房,悄悄地来到透出光的书房门口。他头一次思考起自己对于陆兆晗的爱,在为了说服陆兆晗之前,即使那些以往如何不堪,他也没质疑过自己的爱,但是那一刻,当他为了达成目的说出这句话之后,爱情的神圣在他心中被瓦解,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几乎是未作任何思考地脱口而出。钟霁捂住胸口,听到心脏咚咚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捶击地他胸口溢满了疼痛。
这份疼痛,从刚才延续至今,在陆兆晗的威逼之下被忽视,却又在他的门前重新变得尖锐。
钟霁摸了摸胸口,走过有些长的过道,回到卧房,他翻来覆去,终于在凌晨两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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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陆和小钟的思绪都挺复杂的。
小陆呢,是处于于对感情很困惑的一个状态,他的困惑来自他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与无法分辨对待小钟的感情;小钟来自于,对于爱情本身的一种疑问,他在爱情消逝前的弥留之际,无法承受不堪又无法割舍。
写的时候很纠结怎么体现出两个人这种有些矛盾的状态,如果有人看到这里,希望大家能看懂我想传达的意思,不要因为笔力不足产生误解。
Ps 小陆:lp不爱我我破防了
Pps 小钟:你怎么才破防,我早就破防了……
第四十四又二分之一章 预知梦
【44.1】入眠
“它被创造到世上, 只不过是为了紧靠着心脏,就只生存那一瞬的时光。”*
【44.3】第一梦,浅眠
那是一双外表陈旧却很干净的滑轮鞋,它被塞在鞋柜的最上一层。
闹钟响起,钟霁睁开双眼,阳光透过窗户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他眨了眨双眼,看向墙上的时钟,指针停在下午三点十分。
不过十平米的客厅里空无一人,钟霁直起身子,今天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日。他从沙发上跳下来,心脏砰砰直跳,他走向鞋柜,蹲下身,看着自己新买的滑轮鞋。为了这双滑轮鞋,他央求了母亲很久,最后母亲在同小区的一位姐姐那里买到了她几年前的旧鞋,她已经升上高中,成熟许多,不再需要这些孩子的玩具。
昨天晚上,钟霁仔仔细细地清洁了很久,把蓝色鞋子上黑色的灰尘与污渍全部刷洗干净,他畅想了许久穿上它时的感觉。此刻,他正与它面对面。
钟霁系好绑带,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他的脚被磨得光滑的轮子带着向一侧溜去。钟霁不擅长运动项目,平时走路上楼梯总是磕磕碰碰,但是自从他在广场上看到有别的小朋友滑着滑轮灵活地穿越摆成一排的障碍物时,他产生了一个憧憬。这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运动,他想像那些孩子一样,像鸟儿一样,在地面自由自在地滑行。
钟霁尝试了一下滑行,最终跌倒在地,他有些丧气地脱掉鞋子,抱着它们走出了家门,他记得小区里也有别的孩子滑滑轮,周日的下午,他们总在空地上练习。钟霁与他们并不熟悉,他只想在一旁偷偷地观察一下别人的动作。
他抱着滑轮鞋,走进初夏的微热空气。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颗香樟树随风抖动着叶子。没有了参照,钟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穿上滑轮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四周静悄悄的,他听见飞鸟掠过头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在温暖的阳光里漫无目的地等待着,一个人,和几颗树,还有几只鸟。
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天空燃烧成浅橘红色,钟霁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他从小区门口外的街道向小区内走,隔着有些遥远的距离,他看不清来者的面庞。钟霁晃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双腿,看着那个人慢慢地越走越近,他背着包,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他大概是个高中生,比卖给钟霁鞋子的姐姐高上许多。他踏入这片没有别人,没有声音的空地。
钟霁看到陆兆晗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年轻的他,神色平淡,在红色的光晕下,陆兆晗比起现在有些稚嫩的脸庞被衬托得神秘而冷峻。
陆兆晗一言不发地坐到钟霁旁边,钟霁回过神,看到他将手压在自己手背上。那是只手是与陆兆晗一样属于高中生的手。
陆兆晗手指微动,没过一会便站起身来,他向钟霁伸出一只手掌,钟霁轻轻搭上自己的手。陆兆晗略微使劲,钟霁跟随他的动作,笨拙地站起身来,他伸出另一只手,与钟霁双手紧握,向后退了一步。高中的陆兆晗比起高中的钟霁高上许多,钟霁的目光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陆兆晗缓缓地后退着,一点也不为倒退可能出现的危险而担忧的模样,他牵着钟霁的手,带领着钟霁滑动,他们在这片宁静的空地四处游荡,绕着香樟树转弯,无人感到疲倦或无趣。钟霁听到耳边轻轻的风声,看着陆兆晗恬静的脸庞,勾起嘴角。
太阳沉入黄昏的地平线,暮色四合,星空在钟霁的头顶旋转,陆兆晗的手微微发烫,他的眼睛看起来明亮而深邃。钟霁张了张嘴,在发出声音之前,月亮落下,世界沉入一片黑暗。
【44.5】第二梦,深睡
那是一个灿烂辉煌的春日清晨。
陆兆晗收到许多新年礼物,钟霁从中翻出来一封夹着香气的信封,信封没有署名,跟随一只线条设计得很优雅的装饰花瓶送来。陆兆晗在一旁沉睡,钟霁打开信封,掉出来一叠照片,每一张的背后都有标注,淡淡的铅笔字迹,写着照片拍摄的日期。
这是陆兆晗的照片,钟霁拿出来一张张翻阅,它们大多数是偷拍的,时间集中在两年之间。照片上的陆兆晗大多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脸庞看起来稍显稚嫩。钟霁每一张都仔细端详,陆兆晗的高中生活似乎相当孤独,总是独来独往,他的身影大部分出现在图书室与教室,还有几张运动场上的。所有的场景中,陆兆晗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坐着,拿着书看或者只是静静地凝视前方。
钟霁探过头,俯视陆兆晗已经相当成熟的面孔。将近十年过去,他的脸变得更加深邃,更加棱角分明,亦是更加冷淡。钟霁拿出一张图对比着,眼前这个照片里少年虽然面无表情,却显得格外容易亲近。十年前的陆兆晗,不会让他产生无法读懂的神秘的感觉,二十几岁的钟霁,一眼便看透了十几岁陆兆晗故作深沉的伪装。
钟霁轻轻摇了摇陆兆晗的手臂,陆兆晗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钟霁手中,然后陆兆晗睁开双眼,他在梦中被吵醒,表情带着重回现实的迷茫。
钟霁没有说明,陆兆晗没有提问,两个人却在同一时间明白了对方的含义。陆兆晗收拾好自己之后,钟霁跟随他一前一后地下到停车场,陆兆晗开车,钟霁拿着照片坐在隔壁。
春天的气息是绿叶的清香,到处都呈现出新生的景象。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陆兆晗尽情地开着车,绿色的影子在车窗外掠过,钟霁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一切。
他们停在陆兆晗高中校门前,看着校门的学校标牌,钟霁记起这是他们市有名的私立高中。陆兆晗伸出手,牵过钟霁的右手,走进校园,他们穿梭在昂扬的绿意之中,植物看起来十分高大,天空比以往还要遥远。宁静的校园,每一个照片里的场景都被定格。
钟霁与陆兆晗缓慢地散着步,经过某一间教室时,钟霁看到一个身影倚靠着窗,他坐在最后一排,扭着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