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遂抬手看一眼腕表,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高凛后背窜起寒意,他听见江遂又说:“时间到。”
高凛尚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有内场工作人员急匆匆跑来,从后面挤到他身边,附在耳边说了什么。
——通风系统被人为破坏,有不明气体注入,内场没离开的客人已经出现轻微头晕麻痹症状。
高凛脸色瞬变,一脸不可思议地怒视着江遂。
这家私人拍卖场向来以安全私密著称,这些年受到很多富豪青睐,若是大家集体在这里出事,他一条命都不够赔的。原本只是以为江遂莽撞行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阴狠。
江遂盯着高凛,说了句在场只有对方能懂的话:“持续吸入20秒,只有微醺的感觉,但超过一分钟,神经元会坏死。”
高凛厉声问:“你想怎样?”
“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和宋明之的私人恩怨,和在场各位无关。”
江遂的台阶给得很快,也摆明了不想和卖场为敌。高凛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别的——他和宋明之原本就是因利聚散关系,现在看已完全没必要淌这潭浑水——他思考一秒钟不到,便立刻做了决定。
他说:“好。”
不管江遂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不能冒险,所以他当即往旁边让出一步,没再犹豫:“我今天累了,你们的事我不掺和。”
第64章
高凛挥挥手,外圈的私保迅速散开,时间一分一秒还在流动,他退后一步,眼睛死死盯着江遂。
江遂敲敲耳麦,两秒钟后,耳麦内传来艾莉丝的声音:“停了。”
随后,大厅顶层的扩音器内传出一道齁甜的女声:“高处长您不可以反悔哦,虽然毒气停了,但是内场的大佬们还处在麻痹状态呢,要想尽快恢复的话,我会等我们老大离开,往通风管道里放解药呢,包香的哦。”
江遂敲耳麦让艾莉丝闭嘴。
高凛脸已经黑到极致,但没再说别的,扭头走了。
场面仍然僵持着。宋明之并不在意高凛离开,他看着紧紧靠在江遂身后的云行,嫉恨已经拉到阈值。
他没说假话,这次拍卖只是为了给云行一个重击。
不是不给我反应吗?不是毫无生志吗?那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地狱。一个被世人垂涎的诱进型omega,暴露在人前会遭遇什么折磨,等你清楚了,你就只有我可以依靠,可以乞求。
他的心态已经扭曲到无人能解,这时候再看对面两人,自己仿佛是个局外人的认知让理智岌岌可危。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原本云行也是囊中物,可偏偏半路出来个江遂,硬生生要抢他的东西。
他眼中杀意一闪,猛地抬手,一直藏在暗处的狙击手已经瞄准江遂。
——身后的持枪保镖或许不能明目张胆动手,但今天拍卖场各方势力混杂,若能趁乱杀掉江遂,可以栽赃给任何人。只要没有证据,就没人敢说是他宋明之开的枪。
可没等他下一步指示动作,一直躲在江遂身后的云行突然动了动,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宋明之。
一只瘦骨嶙峋的腕子搁在江遂肩上,云行往外转了转身体,握枪的手因为江遂的支撑变得很稳,原本涣散的瞳仁因为聚焦变得黝黑。
四周空气瞬时凝固,宋明之举起的手迟迟没再挥下去。
——没人比他更了解云行的手速和枪法,只要狙击手向江遂开枪,那么云行的子弹一定比狙击手的子弹先到达。
对峙没有维持很久,宋明之放下手,视线越过江遂肩膀,对上云行的:“我倒是忘了,你长本事了。”
云行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让开。”
宋明之按下怒火和心惊,还要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隔着墙,都能闻到硝烟和尘土炸起的熏呛味道。
没走多远的高凛气急败坏返回来,隔老远冲人喊:“江遂,你他妈炸老子会所是吧!”
江遂:“哦,我们约好了时间,我要是不出去,到点儿就轰。”
昂山原本守在新和山,收到云行在会所的消息后便带着人往这儿赶,到门外正好看到在摆弄悍马的艾莉丝。昂山让艾莉丝坐前面去,自己上手,将迫击炮对准会所前面半片山坡就轰了一炮。
甜美的女声又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朋友们,刚才轰偏了呢,下一炮我们会对准一点,是大门哦!”
高凛要疯,会所今天发生枪战和中毒事件就算了,对外多少能糊弄过去,要是再被炮轰,他这地界可算是再不会来人了。
“宋会长,你也看到了,我们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
高凛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就不贪宋家那点红利,搞什么诱进型Omega拍卖,粘上江遂的烂摊子根本没法收场,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他又急又怒,就差把“要打架出去打”这句话扔出来了。
这下也不管别的了,只求赶紧送走这两拨人,直接啪啪按下手里遥控,大厅的顶棚和走廊尽头的大门都迅速打开了。
门外,不远处停着的悍马上,两架迫击炮的炮筒黑漆漆的,看得人手脚发麻。
今天要是不放人,江遂这个疯子能把在场所有人轰了。宋明之脸颊肌肉抽动,沉默片刻,最终挥手让保镖让开。
江遂将云行拉进怀里,从他手里接过枪,轻轻揉一揉云行手腕,问道:“累不累?”
云行摇摇头,江遂直接将他抱起来,旁若无人地说:“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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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江遂换上艾莉丝的车,云行坐在副驾上。江遂沉默地开车,没再开口说话,但一只手牢牢握住云行的腕子,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中控台上。
山路蜿蜒静谧,天上坠着几颗星星。
云行额头贴在玻璃上,视线放得很远,越过林间的树梢,落在幽蓝的夜空上。
从牢笼到自由,只用了半小时不到,时间却被无限放慢,慢到一分一秒都是无尽的拉扯和折磨。而重回江遂身边,回到这个他以为再也找不回的人身边,却用尽了他一生的运气。
他感受到时间的流速在身体里穿过,时而慢,时而疾,他用力闭起眼睛,再睁开,始终不敢回头看。
——交握的触感再清晰,他也怀疑是场梦。
是美梦,是濒死前的幻觉,是睁开眼这一切就会消失、就会回到原点的假象。
眼泪沿着下巴往下淌,呼吸让玻璃蒙上一层薄雾。
车子干脆在路边停下,江遂的呼吸声在静谧的车厢里清晰可闻。云行感觉嗓子被什么卡住了,说不出话来,很疼,但他仍然不敢回头。
“泛泛,”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响起,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撞到耳边,“回头看看我。”
那么清晰,那么熟悉。
云行手腕动了动,慢慢坐直了,而后转过头。
江遂的呼吸重了些,直到此时,两人才认真凝视彼此。半年的时光仿佛半个世纪那么长,长到江遂褪去了所有肆意张扬,只剩下被战火和思念洗礼之后的风霜,长到云行磨灭了所有生机,只剩下无尽折磨和死心之后的绝望。
“是你吗……”
云行的嘴唇紧紧抿起,漫天的委屈瞬息之间淹没了他,有很多东西从眼睛里滚落下来,让他不能视物,看不清眼前人是不是心上人,不敢确定,不敢冒险,不敢妄想。
“是我,泛泛。”
江遂清晰听到心脏被撕开的声音,他从未见云行这样委屈过,仿佛孤独穿行了整片森林的稚子,总算找到回家的路。
他冲云行张开手臂,过了好久好久,云行慢慢扑进他怀里,然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手下能摸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薄薄一片的背,脊柱和肩胛骨凸起,几乎一点肉都没有。江遂直接将人抱到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背。
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又凝固,江遂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心底发誓再也不会松开。
车子在路边停了很久,一直到云行哭累了,江遂都没松手。
“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
云行脱力般睡着了,浓密的睫毛蜷曲着,窝在江遂怀里。江遂调整好副驾座椅,将人轻轻放回去,云行睡梦中也抓着江遂的衣服。江遂干脆将外套脱了,盖在云行身上,这才重新启动车子。
“你说头儿图什么?”
艾莉丝蹲在院子平台上,两只手撑着脑袋,问昂山。
昂山正站在悍马上专注调校迫击炮,回头瞥一眼二楼卧室亮着的灯。半小时前江遂才带着人回来,停下车便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的云行上了楼。
昂山问:“怎么了?”
艾莉丝兴致高昂地把在拍卖现场听来的劲爆消息说给昂山听。
“头儿的老婆,被2S级alpha永久标记了,而且清洗手术失败。即便这样,也拍出了5.5亿的天价。”
她压低声音,靠近听完明显有点惊讶的昂山,说:“得有3S级alpha才能覆盖标记,头儿现在是3s吗?”
“我怎么知道,”昂山想了想,说,“光知道他信息素够压人的,但他没测过。”
艾莉丝有点担忧的样子:“要不是的话,岂不是很惨?”
昂山从悍马上跳下来,用罩子将迫击炮盖好:“老大的事咱们少管,听令行事就是了。”
“可是……”艾莉丝欲言又止,“一个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呀,带着别人的信息素,头儿这种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昂山动作停了停:“兴许能忍呢。”
艾莉丝挑眉:“要是你,你能忍?”
昂上想了想,实话实说:“我不行。”
“就是!哪有alpha能容忍自己的omega已经被永久标记过?还不能做手术清洗,就头儿这性格,不得发疯。”
昂山点点头,显然认可这个说法。
艾莉丝猜测:“可能因为旧情把人救出来,估计之后还得送走。”
“不会吧?”
“怎么不会?若是不能覆盖标记,就没法上床啊,生理性恶心谁受得了,久而久之感情就淡了。”艾莉丝摇摇头,“alpha都一样。”
昂山:“……你还是先想想下一场劫狱计划吧。”
“连奕?”艾莉丝冷哼一声,恨恨地说,“老娘这么美他都敢甩我,非要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劣质omega在一起,现在惨了吧,这种渣A,就该在牢里待一辈子。”
第65章
温热的水漫过云行胸口,他闭着眼,刚经历一场巨变的身体精疲力尽,手指头都累得动不了,任由江遂拿毛巾给他洗澡。
圆形浴缸很大,江遂找个舒服的姿势让云行躺着,自己也坐进来,一边擦拭,一边检查云行的身体。他检查得很仔细,每一寸肌肤都看过,原本静下来的心脏随着看清云行的样子逐渐收紧。
云行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脖子和手腕上有捆绑的痕迹,还有电击、鞭打、针孔等各种伤痕,新旧交叠,青紫交错,原本腻白的肌肤已看不出底色。
这只是外伤,六个疗程的清洗手术在身体内留下的伤更重:神经系统的侵蚀性损伤不可逆转,免疫系统在第4个疗程后紊乱,然后是内分泌系统损害、内脏器质性病变。
不管清洗手术是否成功,心理层面的后遗症也会终生干扰omega的正常生活。PTSD发生率高达90%,解离性身份认知障碍高达30% ,睡眠障碍伴随余生,每日需服用11种靶向维持药物,每月至少3次全身系统校准,有的寿命缩短5-10年,甚至会永久丧失生育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