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幕幕场景像黑白电影,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那些频频试探、互通心意和最后决裂仿佛已经过去了很远,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又仿佛就在昨天。
心底里深刻的烙痕和爱意都还翻涌着新鲜的血液,不曾消退,不会忘记。
omega搭在膝上的手指很轻地颤动。
不断地电击和手术不只伤害神经和身体,还让很多东西变得混沌。
也有其他包厢的人走出来,戴着口罩,大约是想近距离看一看这位让人疯狂的omega,眼中的垂涎之色不加掩饰。
江遂随着人群走来,眼底波澜涌动,但面色没变,和其他人一样,仿佛只是单纯观赏着笼内的一件物品。
云行无声地张了张嘴,眼中一点生动又变成死寂。
他知道,自己和江遂从此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无可能。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每一拍都震得耳膜生疼。半年,江遂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重逢。
后槽牙咬得太紧,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
他看见云行锁骨下方新增的淤青——是电击枪的痕迹,看见他手腕上结痂的勒痕——不知道挣扎过多少次。更致命的是那一截露出的侧腰上,喷着拍卖场的特殊编码,证明着云行的身份,只是一件人人垂涎的物品。
5.5亿,拍卖官开始倒数。
云行没再看他,就像从没认识过江遂一样,重新闭上眼睛。
江遂的内嵌式耳麦震动,艾莉丝的声音跳出来:通风系统已注入神经毒素,倒计时5分钟。
江遂迈下最后一节台阶,贴近半人高的拍卖台,在拍卖官“成交”的锤落声中,低叫了一声“云行”。
“你不爱我,是装的吗?”他问。
闭着眼的云行浑身一震,镣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慢慢抬起头,像是不明白江遂为何这样问,也不明白江遂为何出现在这里。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日夜折磨他的噩梦,不敢想不曾想的美梦,让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半年前的山间别墅,江遂离开前,问过同样的话。
半年后的拍卖场上,江遂执意要一个真实答案。
刺眼的灯光照得人眼眶发酸,云行闻到一点黑琥珀的味道,枯竭的腺体也像要活过来,在抑制贴之下发出阵阵轻颤。
拍卖官注意到台下的alpha已经站了太久,但因为对方并没有危险举动,他只能用眼神礼貌提醒对方离开,毕竟来这里的每个客人他都惹不起。
见江遂一动不动,拍卖官只能开口:“先生,请您——”
“是。”云行突然说。
——嗓音嘶哑破碎,是他杀了宋舜和之后的半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
没人不爱太阳。
走向黑暗的人只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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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也更
第63章
拍卖台暗处站着的保镖来不及反应,江遂已经跳到台上,抬手一枪,笼锁啪一声碎裂。
变故来得太快,站在一旁的拍卖官脸上还挂着职业笑容,整个拍卖场已经瞬间炸开,警报尖啸,保镖从四面八方涌出。
云行在笼门弹开的瞬间翻滚而出,尽管身体虚弱,但肌肉记忆仍在。江遂牢牢接住他,又一枪,锁住双手的镣铐摔在地上。
拍卖场安保系统严密,保镖配枪,来这里的客人身份显贵,私保遍布每个角落。这里从开业至今,不是没出过乱子,但当场劫持拍品的行为还是太过炸裂。
一片混乱中,江遂揽住云行的腰翻下高台。
“手能用吗?”江遂将一只轻型手枪塞到云行手里,低声问他。
云行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和小臂上全是伤痕,瘦得只剩嶙峋骨头,仿佛随时能被折断。他一只手抓住枪,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江遂的衣角,嗓音颤抖,但依然坚定地说:
“能。”
“好,”江遂的声音里像是压了千斤巨石,穿透云行的耳膜和心脏,“我们走。”
安保系统已经彻底激活,合金闸门轰然落下,出口被封锁。江遂踹开侧门,揽着云行冲进走廊,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江遂抬手撕了抑制贴,3S级信息素冲天而起,身后紧追不舍的保镖受到冲击,脚步变得迟缓僵滞。
走廊尽头是一道圆形拱门,宋明之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身后是呈扇形展开的私人武装,举着清一色的军用脉冲步枪。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灰发alpha——军情处前处长高凛,也是这家拍卖场的真正主人。
江遂停下脚步,视线从对面的人身上一一扫过。
高凛其人心狠手辣,新联盟国首都80%的灰色产业链由他掌控,他在国际军火集团中的地位也很高,干的是高危领域杀人越货的买卖,商政两界没人愿意得罪他。
宋明之横挡在门前,阴沉着脸,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的冰渣:“江遂,你还真令人刮目相看。”
自宋明之出现,云行连呼吸都是僵硬的,江遂不动声色地将他往身后带了半步,侧了侧肩,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云行。
“中校,”高凛看着江遂护住身后人的动作,质问道,“你这是要砸我招牌?”
江遂的食指在扳机护圈上轻敲两下,发出金属特有的冷响:“高处长,这里平时怎么乱我不管,但今天你拍卖的是我的omega,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他这话说得不咸不淡,也丝毫看不出刚刚开枪劫人的气势,倒是先发制人问起责来。
高凛并不是第一次见他,圈子里偶尔碰到,点头之交,并未交过手,今天和江遂对上,他私心里也是头疼的。但江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走拍品,他若是忍了,那以后也没脸出来混了。
高凛讥讽道:“久闻江大少爷做事没规矩,倒打一耙的本事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过奖,”江遂说,“那就让开吧。”
高凛:“……”
江遂将信息素收了收,摆出个平和的姿态:“高处长,僵持下去没意思,你开门放人,我保证不让你难看,这个交易很划算。”
高凛和宋明之对视一眼。
走廊外面是圆形大厅,穿过大厅,是出去的最后一道门,江遂和云行被困在大厅中间,四周围满荷枪实弹的私保。拍卖厅里高价拍下云行的中年alpha也带着私保赶过来,怒气冲天,因为看到高凛在场,才强忍着没发作。
江遂一双手一把枪,再加上一个虚弱的云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走得出这道大门。
高凛冷笑一声:“我自己的地界,难不难看的,要看什么事,你现在劫人,就够让我难看的了。”
难道江遂还想杀人不成?
宋明之双手抱胸,当着众人的面叫“云行”。
“我不会真的把你卖掉,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只有我能保护你,你乖一点,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过来,跟哥哥回家。”
他这话一出来,高凛转头看了他一眼。花下5.5亿拍下云行的买主alpha也一脸愕然。
云行紧紧抓住江遂腰后的布料,咬着牙一声不吭,呼吸渐渐急促。他刚从方才的突变中反应过来,即便身体还跟不上节奏,但脑子里无比清楚,江遂回来了,江遂来找他了。
可眼前这幅画面太可怖,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alpha,即便江遂在,但江遂只有一个人。他当初狠下心将人推开,最怕的便是连累,难道到了今天,还是要将江遂拉下来吗?
那个锁住他的笼子,刚刚逃离了不到两分钟的笼子,这辈子都要扣在他身上吗?
冷光在云行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阴影,他的膝盖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揪住江遂衣角。宋明之的目光如毒蛇般锁定这个细微动作,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云行,”宋明之向前逼近一步,“今天你们出不去,你过来,我可以不追究。”
江遂反手握紧云行手臂,无声地安抚着,眼底已凝起暴风雪:“宋明之,你该去看看脑子。”
这时候那个买主alpha终于不耐烦了,插话道:“这个Omega已经被我买了,两位是不是该问问——”
“砰!”
子弹擦着买主的耳廓没入墙壁,将他没说完的话压回去。江遂的枪口冒着青烟,声音沉得可怕:“不好好说话,下次就不只是耳朵了。”
这一枪打出去,对方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惨叫一声,耳朵和脸颊一片血肉模糊。
站在一旁的高凛脸色也变了。
江遂只是因为这人说了句他不爱听的话,就毫无顾忌地开枪,要知道今天来的非富即贵,哪一个伤了死了,高凛都难以收拾。
原来江遂说的难看,是这个意思。
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兵痞子,即便身处太平盛世,也对见血毫无道德负担。高凛从这一刻,开始相信江遂真的会杀人。
宋明之突然抬手,保镖的枪栓齐刷刷响起。
“江遂,你以为能带得走云行?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诱进型omega。”宋明之扫一眼被一枪震得魂飞魄散的买主alpha,给保镖使个颜色把人拖下去,继续说,“你自己离开,今天就当没这事,云行有他该去的地方,总之不是跟着你,与所有人为敌。”
内嵌式耳机内,艾莉丝的声音再次传来:倒计时120秒。
江遂歪头拍拍耳朵,有点嫌吵。
“高处,你也看到了,今天这是我和宋明之之间的事,我们积怨已久,不拼个你死我活消停不了。”江遂不再理宋明之,转而看向高凛,“我只是出去半年,就有人趁我不在拍卖我的Omega,我没杀人不错了。”
高凛深吸一口气,态度依然强硬:“你私自带走拍品,没这个规矩。随意持枪伤人,什么结果你清楚。再加上你擅离维卡,你以为能独善其身?军部不是你江家说了算。”
江遂再怎么战绩突出,军队也容不下不讲纪律的军人,江家再怎么权势煊赫,圈子里也容不下破坏规矩的异类。
这两年江遂太冒头,军部早有人对他妒畏交加,巴不得找机会将他打压下去。如今他这么不管不顾地行事,在高凛看来,和自断前程无异。
场面一时剑拔弩张,云行从身后用力抓住江遂手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长达半年的囚禁和清洗手术让他几乎不能站立,呼吸带着细微的颤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江遂,你别——”
江遂突然回头,眼底戾气霎时漫开,打住云行的话:“别什么!”
他声色俱厉,音量不高,但在气氛凝滞的空间里,人人听得清楚。
“别管你吗?”江遂问。
云行讷讷不能言。方才面对那么多枪口和威胁,江遂都不见如此生气,这会儿反倒是气着了。
“云行,”江遂旁若无人地低下头,压低嗓音,“你就这么怕我前途尽毁,成众矢之的?我告诉你,晚了。”
他说着,抬手将云行过长的一缕发丝挽在耳后,是个极亲昵的动作,说出的话却又狠又重:“从今往后,就算是死,你也得跟我埋在一块墓地里。”
云行看着这样决绝的江遂,眼底碎光浮现,过了很久,也或者只过了一秒,他就用力回握住江遂的手腕,说:“好。”
江遂满脸戾气消散。
被迫看了一场恩爱情深戏码的宋明之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高凛也不遑多让。
江遂知道,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多待一秒就会多生变故。他表面不显焦躁,但想要顺利带云行走出这里,不是只对付一个宋明之就可以的,要先把碍手碍脚的其他障碍清除掉。
“规矩是人定的,”江遂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每个音节都精准地钉在高凛的神经上,“你是愿意丢一个拍品呢,还是想看到东联盟那十几个军火贩子和暴发户在你这里中毒?”
高凛低斥:“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