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酌的手搭在了对方未长成的少年身躯上。
单薄、灼热、甚至能摸到骨骼。
“用心骗一骗我。”这个少年人这样恳求。
第148章
谢春酌从没被这样恳求过, 对方的所求居然是让他用心地、好好地骗一骗他。
所以即使是知道他的心不纯,知道他在欺骗他,也依旧甘之若饴吗?
谢春酌的手上抬,落到了魏异的脸颊。
魏异顺从地抬起脸, 靠在他的掌心, 双眸静静地看着谢春酌, 像是最温顺不过的兽宠。
谢春酌很难得地感受到了一种掌控感, 他莫名其妙地想, 就像是即使他现在动手, 把魏异杀了, 魏异也不会挣扎, 而是就这样倒在他脚下,直到呼吸消失得最后一刻, 才会闭上眼睛, 彻底离开他。
可是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说,魏异也在骗他呢?
“你认为我在骗你吗?”谢春酌轻轻抚摸他的脸, 问,“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魏异说,“可你的话, 十分里面,只有三分是真的。那条蛇, 不像是全然不在乎你,想要把你禁锢在身边做禁脔的样子。”
甚至恰恰相反,谢春酌才是主导那段关系的人。
谢春酌马上就明白,魏异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说的话,但那又怎么样呢?魏异还是会听他的。
“是因为你要死了, 所以才对我说这种话吗?”谢春酌抬起他的下巴。
魏异垂眸,依偎着他,“我马上要死了,所以可以好好地骗骗我吗?”话语微顿,“不比那条蛇差就好了。”
谢春酌闻言几乎要笑出声,这人居然还要和柳夔这条蛇比。
但也无可厚非,毕竟魏异现在也不算是个纯粹的人,和蛇比也算不得什么。
“想要和柳夔比,那么就看看你的命有多硬吧。”谢春酌微笑。
魏异倾身上前,搂住他的腰,低头吻下:“中原有一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死得其所。”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温暖的吐息瞬间侵袭了谢春酌。
他没有抵抗,任由这股香气将他包裹。
双眸微阖,在迷蒙中,谢春酌看见了湛蓝的天空,棉絮般的云被风吹散。
秋日尽,冬日要来了。
-
柳夔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扔了剑,侧身看向了西南侧。
“狗崽子是不是住在那里?”柳夔看向靠坐在红柱边上,脸颊染血的魏琮。
魏琮喘息着,抬眸望去,里面的情绪一闪而过,有警惕,有敌视,也有疑惑。
他没有回答柳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是……妖?”
“关你什么事?”
柳夔闻到那股香味越来越重,脸上的表情变得暴躁不耐,干脆一甩袖,一阵风如鞭子般朝着魏琮打去,直把人打得再次撞在红柱上,唇角溢出鲜血。
魏琮如最初柳夔所想一般,腿骨断裂,半跪倒在地上,只能用手撑着地面,不至于让自己过于狼狈。
“别再缠着谢春酌,否则,下次断的就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脑袋。”
柳夔留下这句话之后,眨眼间,身形微动,竟是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如此神通,如此法术,如何会是人呢?
况且……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有点头晕?”
“世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个侍从呢?怎么不见了,难道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慌乱的惊叫声慢半拍响起,就像平静的湖面坠下一颗石子,荡起圈圈涟漪。
四周的宾客与侍女仆从看见魏琮的惨状,皆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阿金愤怒又惊惧地朝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婢女侍从怒道:“还不快去叫大夫!不!拿牌子叫太医来!”
话罢,弯下腰,焦急地想要去查看魏琮现在的情况,却没想到刚弯下腰,手还没动,就被猛地攥紧了手腕。
阿金讶异看去,对上了魏琮的视线。
那一瞬间,阿金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不安,因为魏琮的表情太奇怪了。
探究、质疑、冰冷。
“主子?怎、怎么了?”阿金不敢动弹,结结巴巴地问,“是疼得厉害吗?太医马上就来了……”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吗?”魏琮打断他的话。
阿金疑惑:“什么?”随后反应过来,左右看了一圈,没瞧见柳夔的影子,当即咬牙切齿地骂道:“是谢公子的侍从伤的您吗?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不仅敢跟您叫板,抢人,居然还敢真的对你动手!真是不识好歹,胆大包天!”
魏琮攥着他的手依旧没松,而是继续说:“你怎么知道是他打伤我的,你看见了吗?”
阿金一怔:“……除了那个侍从,还有谁敢伤害您?”却是证实了没看见的事实。
阿金怕魏琮怀疑他的衷心,赶忙解释:“完方才不知怎的,许是被风迷的,忽然眼花,所以才没看见你们动手的场景,但我听到声音了,定是那家伙对您下的手,对吧?”
“我现在就叫府里人把他抓起来!”
魏琮微微阖目,松开阿金的手腕,吐出一口气,背靠在红柱之上。
骨裂断腿的疼痛令他额头溢出冷汗,但他的神情却似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魏琮哈地笑出声,喃喃自语,“我道,为什么他对我与魏异不相同,看来……是真的不同。”
难怪当时柳夔一挥手,就将园亭内除却他的人全部定了身,失去意识,也轻而易举折断了他的剑,断了他的双腿,原来对方竟不是人,而是妖。
一只神通广大的妖,与谢春酌关系亲密如情人。
这很难不让人想到,谢春酌极致的美貌,以及那出色的科举名次。
……到底是真材实料呢?还是“另辟蹊径”呢?
除此之外,为什么谢春酌独独对魏异情有独钟,而不在乎他这个未来储君候选人,侯府独子呢?
当然是因为魏异也不是人,有另类神通,能够让谢春酌得到更多东西!
世人钱权色欲爱长生,一生都在渴求,但这些对于妖来说,唾手可得。
这样的谢春酌,怎么会在乎他这个凡世间的庸俗之人呢?
魏琮想着,又不免哈地笑了一声,自嘲道:“……浮云遮望眼……浮云遮望眼啊!”
阿金被他这模样唬了一大跳,险些以为魏琮疼出了失心疯,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过了几秒,迟疑地再次去扶他,喊:“……主子?”
其他旁观的宾客公子们也不由古怪道:“魏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地发什么疯呢?什么不同?
魏异,是荣国侯府新找回来的小公子吗?难道那谢公子的侍从,还与对方有关?
无数宗室侯府秘辛浮现在众人脑中,魏琮却浑然不顾,侧头看向方才柳夔指向的方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与柳夔争斗时,魏异从中把谢春酌哄骗走了。
现在,或许这只妖,也会给魏异一点小小的教训。
端看谁更厉害了。
难得地,魏琮也想要看见一点两败俱伤的结局。
-
柳夔找来时,谢春酌正坐在院内的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魏异则是在他身后给他推秋千。
听到入门声,二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前方看去,动作一致,看得柳夔心生不悦。
院内浓郁的香味飘荡着,随着风传入柳夔的鼻尖。
他上前,走到谢春酌的面前,晃动的秋千停止动作,稳稳地立着,谢春酌也因此抬起头看向他,被他从秋千上扶起来,抱入怀中。
谢春酌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这多少让柳夔烦躁不安的心情稍稍缓和。
他低下头,去看谢春酌,先是看脸颊,随后又动作自然地用手指挑开对方的衣襟,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并未有痕迹。
到了这一步,柳夔便不再动了,打算回去再检查一番。
他这种对待所有物的举动,令站在一旁,自他来到后沉默不语的魏异皱起眉,用一种不赞同的语气,蹙起眉,说:“你不要这样对他。”
柳夔拥着人,不屑地睨他一眼:“我要怎么对他,要你来说?我们之间,不是旁人可以插足的。”
话罢,柳夔上下眼睫一扇,打量了面前的魏异一眼,讥讽道:“想做狐狸精,恐怕你还没这个资格和条件。”
连他岁数尾巴都不够的小狗崽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若是胆敢跟他抢人,对着干……他也不会玩爱幼那一套的。
柳夔眯了眯眼睛,冷冰冰地质问魏异:“你们刚刚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谢春酌在他怀里微微挣动,“……你搂得太紧了,我难受。”
“你就活该!谁叫你跑出来见这狗崽子!”柳夔咬牙切齿,却也是口是心非地把手松开了些许,好让他舒服点。
谢春酌抿唇,正待要说话,柳夔便再度道:“你别开口,你满嘴谎话,尽会骗我,我不想听你的谎话。”
谢春酌闻言,动作微顿,竟是下意识看向了魏异,直把柳夔气得冷笑。
最后柳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拽着谢春酌就往外走。
步伐走到院门口,谢春酌被柳夔拥入怀中,离开的一刹那,他扶着柳夔的背影往后看……魏异正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多骗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