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穿梭树林草丛而来的窸窣声近了。
季听松低头,对着谢春酌道:“抱紧我。”
下一秒,谢春酌就便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季听松压着,倒在了水中。
“哗啦”一声,二人淹没在了漆黑的河水里,月光隐约照下,只能窥见半点浮动的波澜。
黑衣人持剑上前,左右看不见人,犹豫片刻,最后转身离开。
第139章
谢春酌整个人坠在一片冰冷刺骨的河水当中, 周遭漆黑一片,汹涌的波浪打在身上,他如同一片浮萍飘荡。
口中、胸腔内被挤压,似乎冲进了不少腥臭的水, 他张开嘴想要呼吸, 却半点空气也没吸进去。
不会要死了吧?谢春酌痛苦地想。
他怎么那么倒霉呢?离开了木李村, 周围全是危险。
如果柳夔在就好了。
他这段时间频繁地想起柳夔, 谢春酌对此不由感到心惊, 因为这说明, 他对柳夔的依赖已经超出了限度。
离开了柳夔, 他就像是自己斩断了自己的一个臂膀, 竟然无法使用全力了。
可是他难道能一辈子待在柳夔身边吗?难道他能一辈子,只做一个小小的贫农, 穿粗布吃粗粮, 庸庸碌碌过一生吗?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这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他也不能完全依靠柳夔, 他必须要把柳夔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他不能做只会攀缘的菟丝花。
况且柳夔的一切他无法继承,他比菟丝花还要惨……像院子里使劲攀援的藤蔓,无法用自己的力气撑起来。
杀了柳夔……他要找一个新的支撑点, 然后,彻底地站稳脚跟……那会是一段漫长的道路, 遥遥无期。
可是没有关系,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不是吗?
从最开始,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了掠夺。
谢春酌的思绪混乱,不知何时, 他感受到腰上被人揽住,出于对生命的渴望,他下意识地紧紧攀援住对方,想要获救。
而对方立刻就被他拉进河里,被他踩着膝盖,踩着腰腹。
但很显然,对方对他很熟悉,也对水下的一切很熟悉。
不多时,他就被禁锢住双手,腿也被对方夹进双腿之间,对方像水鬼一样死死缠着他,让他无法再动弹挣扎。
谢春酌屏住的呼吸又泄开了,嘴里又开始涌进河水。
他以为这次真的要完了,就算被带上岸,他也如同离水的鱼一样,奄奄一息。
为什么他是人呢?是妖会不会好很多?死了会变成鬼吗?还是真的就死了……算了……就这样吧……他有点累了……
谢春酌慢慢地放松力气,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往上、往前游。不过或许是因为他的乖顺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很快,游动的力气就小了,水流的阻力成了温和的抚摸。
他被往上托了下,之后被揽住后背和后脑勺。
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在身后传来一点摁压的力气时,他就如没有骨头般低下头,闭着眼睛,被衔住了唇。
与河水一样冰冷的空气渡进口中,没有半点温热,舌头与口腔湿冷一片,仿佛成了河中水草的温床。
他们身上冷得惊人,唯有彼此跳动的心脏宣告着他们仍还在活着。
谢春酌难得地被唤回了一点思绪,他找回力气,抓紧了面前人肩膀上的衣服,将其扯出一点褶皱。
他难耐地蹙紧眉头,睁开眼,透过幽暗的水流,在起伏当中,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
是季听松。
口中的异物像是不满足于简单的纠缠,想要陷得更深,可主人的理智缓慢回笼,最后慢慢从中退出去。
季听松睁开眼时,谢春酌便闭上了眼睛。
短暂的几秒,季听松便再度使力,携带着仿佛已经昏迷的谢春酌游向岸边。
-
谢春酌再度醒来,是在一处山洞里。
洞内燃起火堆,干柴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带得火光也像是有这别样的激情与热度。
谢春酌躺在火堆边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衫,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显出窈窕纤瘦的身躯,几乎能看见雪白的皮肉以及胸前的两点红。
距离火堆更近的右侧胳膊处的衣衫布料微干,以至于对于之下,左边身躯愈发寒冷。
谢春酌微微动了动头,就听到了细微的挤压声。他的脑袋下应该垫着湿了的衣衫,以至于略动一下,衣衫里的水就被挤出来了。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睁开眼后,盯着火堆看了会儿,最后又闭上眼睛缓和,感觉眼皮与脸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热意。
“你醒了?”嘶哑的男声自不远处响起,伴随着脚步声。
谢春酌看去,便见季听松浑身湿漉,像是从河里才爬起来的水鬼一样,苍白着一张脸,臂弯捧着干柴走进山洞里。
他走进来之后,像是往火堆里添了两根小臂大小,内里中空的枯柴,腐朽的气息瞬间被火焰蒸腾,灰尘飞起,热得谢春酌不由咳嗽两声,侧开头用嘴呼吸。
季听松见状,走到他身边,把他从地上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解释道:“我没有斧头,砍不了柴,外面不远处有一棵枯树,我捡了些回来烧,不然天冷,我们又从河里爬起来,不取暖,会死的。”
谢春酌靠在他身上,感受到他身体的温暖,顺着相贴的皮肤传递到身上,一时间竟然比火焰带来的热意要更加温暖。
“谁叫你要带我跳河。”谢春酌有气无力,因此还能发力气。
只是声音软绵绵的,听着没有气势,埋怨和委屈更多。
季听松顿了顿,安抚地拍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跳河,我们就逃不了。而且我会水,又熟悉地形,知道怎么逃跑。”
他轻声对谢春酌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寂静的山洞里,唯有柴火烧动时发出的响声,以及风呼呼吹过的叫喊。周围的一切都异常平静,平静到,谢春酌的理智回归后,听出了季听松话语里面隐藏的绵绵情意。
谢春酌不是不知道季听松对自己有意思,只是他并不认为这点因色而起的情意,是什么值得说出来的东西。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是因为河里的那个吻吗?
谢春酌默不作声,眉头微蹙,看着燃烧摇曳的火堆,没有丝毫喜悦与惊慌,只有厌烦和麻烦。
现在这个情形,要叫他怎么去拒绝季听松,怎么去处理对方?
好在季听松并没有抓着这情丝晃动的尾巴不放,而是自然而然地替他烤干脱下来的衣衫。
因着穿湿衣容易着凉发烧,除了谢春酌还穿着一件薄薄的湿内衫外,季听松已然把身上穿着的衣衫,除却裤子,全部脱下来,摊开放在一旁的聚集起来的石头堆上。
石头堆上还放着几根细长的树杈,用来撑着衣服,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又一个堆叠起来的人影,无端瘆人。
谢春酌不敢多看,他低着头,膝盖抵着腹部,缩着身子烤火。
身上的衣袖与肩膀部分半干,胸前往下却仍然是湿漉漉的一片,被身体的温度和火焰烤得闷热潮湿,谢春酌甚至有种身处夏季的错觉,身上的湿意都是自己流出的汗水。
他不由自主蹙紧眉头,微微直起身,低头看自己的胸前。
而季听松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飞速看了一眼,便红着耳根,把放在边上烤的衣服拿过来,递给谢春酌。
“你先把半干的衣服穿上。”季听松说,“免得着凉了。”
他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不看你。”说完嘴巴就紧紧闭上了。
谢春酌看向他。
季听松此时赤裸着上半身,侧头看向山洞之外,侧脸轮廓俊秀而利落,脖颈骨头与青筋明显,谢春酌趁着火光,看清了他喉咙上一直藏着的伤口。
狰狞、可怖。能够看出这是一道致命伤,当时下手的人极狠利干脆。
这怎么会是幼时打架留下来的伤口呢?
谢春酌莫名想到了自己最开始的猜测,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柳夔明明说,季听松不是木李村的人,他都没有感应到季听松身上有流着木李村的血脉。
可是,柳夔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吗?
或许,柳夔只是不愿意让他知道真相,不愿意和他撕破脸皮。
不愿意在他的央求下,再度杀死那个曾经死在他手里的,木李村的,信奉它的,必须要庇护的人。
无数的猜想迫使谢春酌在这一刻用冰冷而刺人的目光打量着季听松。
季听松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回过头朝他看过来。
但他看见的是谢春酌低垂的眉眼,与手中衣物被抽离带来的摩擦感。
谢春酌直起腰,在火光映衬下,湿透的衣衫贴在雪白的酮体,几乎是一种无人能抵挡的诱惑。
他丝毫没有顾忌季听松,脱下了衣衫,细微的、衣衫与皮肤分离的响声犹如火堆里炸裂的火星,季听松骤然间回神,低下头。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入他的耳中,仅仅只是如此,季听松便难以自制地起了反应。
“有裤子吗?”过了会儿,谢春酌大概是换好衣衫了,朝着他问了一句。
季听松的脑子里不知怎的,浮现出刚刚看见的画面。
他暗骂自己禽兽,深呼吸两口气,佯装冷静:“……没有。裤子我们都穿着。”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两个男子处在这种境遇,必然不会扭扭捏捏,想着如男女大妨一般的羞窘,而是会大方地脱掉彼此的衣衫,烤火,聊天,说今夜突如其来的杀手,说上京,说科举,说以后。
可季听松心虚,他于心有愧,连看都不敢看谢春酌,又怎么会让对方脱下裤子去烤火呢?他又怎么会褪去自己的裤衫,浑身赤裸地出现在谢春酌面前呢?
季听松恼怒于自己的淫/欲,又担忧于谢春酌如果因此生病了,要怎么办。
他思来想去,正待说,出去寻些果子回来,让谢春酌趁着这段时间把裤衫烤干,却不料一块湿漉漉的东西兜头砸在脸上。
季听松愣了,手刚抓上那玩意儿,就听见谢春酌说:“你帮我把衣服和裤子都烤干。”
“……”
衣服和,裤子?
季听松脑子“嗡”的一声,抓着头上湿漉漉衣衫的手如被火舌撩了般缩回。
谢春酌瞥见他的动作,眼眸闪过一丝幽暗,嗤笑道:“装什么?不都是男的吗?你有的东西,我都有。”
季听松喉结滚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怎么能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