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预感果然没有错,因为就在下一秒,柳安木突然转过身,抓住了身旁那个男人胸前的衣襟。在男人微微低下头的时候,他松开了和男人交握的手,按住男人的肩膀,和那个男人接了一个吻。
这是个一触即分的吻,短暂得就像是一场幻觉,但就在这个吻发生的一瞬间,柏止的耳边却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就在嘴唇分开的一瞬间,他突然伸手环住了那人的后腰,不容反抗地将那人拉向了自己的怀里。
柳安木挑了一下眉梢,却没有反抗,只是弯起嘴角,抬起眼皮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这种微笑像是在挑衅,可又像是某种无声的鼓励。
他低头望着柳安木,漆黑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几道跃跃欲试的红光。下一秒,他轻轻抚摸着柳安木的后背,好像在安抚自己紧张的伴侣,随即他板住怀中人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非常急切,就好像是一只急于得到主人认可的大狗,鼻尖浓重的柏木香气几乎在一瞬间就夺走了他的呼吸,再流经他的肺部,彻底进入他的身体。
柳安木回抱着他的后背,余光则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门口面色难看的贵妇人。
贵妇人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知廉耻”,此刻的脸色铁青得几乎快要能滴下水来。长长的指甲掐进了怀里的贵宾狗毛发里,贵宾狗被她掐得一疼,立刻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起来。
在贵妇人眉头越皱越深,即将开口训斥之前,柳安木拍了拍男人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柏止松开板住他下巴的手,但拥抱着他的手臂却又收拢了一些,这是妖族最本能地反应,没有任何一只妖能允许伴侣主动逃离自己。
柳安木用拇指轻轻擦去唇角的水渍,顶着那只妖愈发炙热而滚烫的目光,他微微偏过头,将目光放到贵妇人的身上,笑了起来:“现在可以证明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吗?”
贵妇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我一直在教导你礼义廉耻,就是让你带个野男人到家里来丢人的?”
说完,她又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正拥抱着柳安木的柏止:“上赶着上门来当男小三,你还要不要点脸面了?”她指了指被男人抱在怀中的柳安木,冷笑了几声:“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跟他搞同|性恋,知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和女人结婚了?我虽然不清楚他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才迷惑了你,不过阿姨好心劝你一句,像他这些从小就撒谎成性的孩子,你把握不……”
贵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从铁门外就传来“滴、滴”两声,随即一辆白色宝马缓缓从铁门外开了进来。看见驾驶室里的大儿子,贵妇人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她警告的瞪了二人一眼,随即便快步迎了上去。门还没开,她就已经装模做样地挤了几滴眼泪:“陈哥,娇娇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放心吧,娇娇是我们家的儿媳妇,我们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娇娇。”
柳安木扫了车门一眼,车窗上贴了防偷窥膜,从外面并看不见车内的情景。他轻轻在男人的后背上拍了几下,算是安抚眼前这只妖的情绪。
这一套安抚果然奏效,几秒后他就感觉那禁锢着他的手臂微微松懈了一点,他索性轻轻一挣,就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冯菊已经主动为主顾拉开了车门,这个可怜的女人显然是被柳安木刚才大胆的行为给吓到了,此刻她的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不知所措,好像时刻都在为那个她爱护着长大的孩子操心。
柳安木摩挲着嘴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陈娇娇还在零界吗?”
柏止沉默了一会,随即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们从‘零度口’开进了浅水湾,随后绕开了沼泽区,一路又开进了深海区。”
柳安木挑了挑眉:“还活着?”
“我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她,现在应该还在‘鸡脚神’的地盘。”柏止顿了顿:“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让人把她带过来。”
“不用。”柳安木扯了扯嘴角,露出有些恶劣的笑容:“让她在里面吃点苦头,也知道知道不是什么地方都是她可以随便去的,下次再这么任性胡来,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柏止垂眸看着他,片刻后,露出了淡然的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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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被拉开,先从车门里下来的是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他的目光看向车边抹着眼泪的贵妇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他回来了没有?”
贵妇人红着眼眶,抿了抿嘴唇,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回来了,就在那边。”
看着妻子的模样,男人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本能地从心底里升起一股不悦。
“一点规矩都不懂,刚回来就惹你妈妈生气。”男人迈开脚步,面色愠怒地走到车头,边走嘴里还一边训斥道:“还不赶紧滚过来,跟你陈叔叔……”
训斥的话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男人的脚步蓦然停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那道矜贵的背影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上次这道身影高坐在主位之上,他也只是远远地仰望过一次那人的背影。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随即镜片后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收缩成了一个圆点,嘴角不知道是上扬还是下垂,就像是一个无法控制面部表情的面瘫患者:
“……柏、柏总?”他脱口而出了两个字,眼底的惊喜无以复加。
第95章
柳父的一句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正从车上下来的陈东方闻声一愣,随即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大力推开车门, 朝着车头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当亲眼看见门口那道熟悉的背影后,他脸上的不可置信全部都变成了激动。他踉踉跄跄地朝着男人地方向走去,途中几次都险些栽了个跟头:
“柏总…柏总!我知道白家在黑白两道都有势力, 我的女儿陈娇娇已经失踪三天了,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如今已经失踪三天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在离门口那两人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陈东方就已经跪了下来, 挪动着膝盖爬向柏止。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嘴唇因为缺氧而变成紫色, 老泪纵横道:“这几天白家茶楼我去了三次, 可茶楼的号半个月前就已经被抢光了…柏总, 我求求您,哪怕就告诉我一个大概方位也好,我就娇娇一个女儿,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我和她妈妈可怎么活啊……”
“白家茶楼每月十五放号,得号者进茶楼品鉴新茶,这是白家茶楼的规矩。”柏止看着他, 淡淡地开口。
陈东方急忙道:“我明白茶楼的规矩,只是我女儿陈娇娇现在很危险,我愿意出三倍、不,我愿意花十倍的价钱,向您买小女的行踪。”
即使他已经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几乎是匍匐在男人的腿边,恳求他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但男人却只是摇了摇头,风轻云淡的道:“陈总,我明白你救女心切…但白家有白家的规矩,如果单独为你开了后门,白家后面的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
陈东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半晌面如死灰地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只剩下一股麻木和绝望。
贵妇人低着头站在车边,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涂着大红指甲油的手指一点点抠进皮肉。
虽然她不认识陈东方和自己丈夫口中的“柏总”,但白家茶楼的名声她却也是知道的。所谓的茶楼也只是对外的说法,真正的白家茶楼其实是白家黑|道产业链的一部分,有着道上最灵通的情报系统,多少人在茶楼里一掷千金,买得不是店里的一杯茶,而是一个答案。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刚才犯了个多愚蠢的错误。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白家茶楼背后的老板,那今天她说的那些混账话,必然会为柳家招惹上无法挽回的大祸。
刚从驾驶室下来的柳成化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柳母,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炙热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是白家茶楼的老板,那对他来说这可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想到这里,他赶忙压低声音,凑到自己母亲耳边:“妈,白老板怎么会在我们家里?”
内心激动的柳成化并没有注意到,此刻他母亲的面色苍白得就像是一张白纸,她没有理会大儿子的问题,而是有些慌乱地移动着目光——当视线触及到那道有些懒散的身影时,她猛然停顿了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随即,她的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喃喃自语:“对…那孩子是我亲手养大的,他从小就渴望家人的爱,只要还有他在,那一切就还有转机——”
听见母亲的话,柳成化皱了一下眉头,不明所以:“您到底在说什么?”
柳母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没有理会自己的大儿子,而是抓着柳成化的手臂踉跄着站了起来,长长的指尖瞬间在柳成化的手臂上留下数道抓痕。
她踩着巴黎世家的厚底拖鞋,快步走到瘫坐在地的陈东方身边,和柳大志一起把狼狈的陈东方给搀扶起来,又为这位陈总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随即,她终于看向这个从来没关心过的养子,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温柔的假笑:“都别在外面聊了,先进屋再说。”说着,她转过头,朝自己的大儿子使了个眼色:“成化,你还在那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请你弟弟和白先生进屋去?”
柳大志一边搀扶着瘫软的陈东方,一边也忍不住打量面前的养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养子,只是他现在还猜不透,他这个养子到底和白家这位掌权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因为白家的婚约……?”这个念头只产生了瞬间,就立刻被柳大志所否定。
面前这个男人是白家幕后真正的掌权人,白家小姐虽然是白家的嫡系,但毕竟从小体弱多病,从未接触过家族里的生意,绝无可能值得这位白家掌权人亲自上门。
柳大志还没有摸到一点头绪,柳成化就已经走了过来。
这位柳家下一代的接班人显然并不清楚男人真正的身份,但他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一举一动都有着儒雅的绅士风度,即使是面对心目中那位高不可攀的白家茶楼的大老板,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沉稳的风度,彬彬有礼道:“白先生,里面请。”
柳大志心里暗骂了一句蠢货,又尴尬地朝男人笑了笑:“犬子见识短浅,让您见笑了。”随即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早就让你平时多跟我出去长长见识,整日就知道在公司偷懒!这位是白式集团的掌舵人,木白柏,柏总!”
柳成化闻言足足愣了数秒,显然他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男人,就是京城白家最神秘的幕后掌舵人。
白家这位掌舵人在行内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存在,只是坊间有消息称白家的掌权人并不姓白,不过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柳大志还有陈东方,也只是在一场慈善晚会上有幸遇见过那人一次,所以柳成化根本不知道这位白家掌舵人其实姓柏。
随着柳大志话音落下,和柳大志一起搀扶着陈东方的贵妇人脸色突然顿时惨白如纸,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散发着凉气。她惊愕地抬头看向自己的这个养子,心底里的恐惧在不断加深,平日里巧舌如簧的人,竟然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大志没注意自己夫人的异状,他朝自己的大儿子使了个眼色,示意柳成化过来扶着陈东方,自己则腾出手,殷勤地走出柏止身边,朝着这位矜贵的大人物做了个“请”的手势,堆笑道:“柏总,您这边请……不知您光临寒舍,是为了何事呢?”
柏止侧着头看向身边的柳安木,正好对上后者看过来的视线。柳安木略微抬了一下眉梢,口型分明是在说“请吧”,说完率先迈开脚步,自顾自地就朝着别墅的大门走去。
亲眼看见养子无礼的举动,柳大志眼皮不由重重跳了一下。不过他一直在留意柏止的神态,看见这人的眼底并没有不悦,才渐渐放下心来,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掀起了另外一股惊涛骇浪——他这个养子,究竟和这位柏总是什么关系?
“我来的确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柏止微笑着说道:“我记得白家和柳家曾有过一门婚约,婚书我也已经让人送过来了。”
“没错,当年是有这么一件婚事。”柳大志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几乎连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那还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白彤小姐对我们小木一见钟情,正好小木也很喜欢白小姐,所以我们两家长辈就作主,为两个孩子定了一纸婚约,所以您这回来是……”
柏止点了点头,微微笑着:“提亲。”
“是、是……”得到柏止肯定的答复,柳大志立刻喜不自胜:“两个孩子年纪也都不小了,是该早点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正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嘛!”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讨巧,却没想到他这番话却并没有得到男人的肯定。柏止淡淡地看着他,语气依旧平淡而优雅:“柳总,我记得当初在婚书上,并没有写明女方的姓名对吧?”
柳大志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即干笑了一声:“当年两个孩子一见钟情,这婚书也立得匆忙,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要谈婚论嫁,自然是要先将婚书补全,不能让白小姐受了委屈。”
说着,柳大志连忙朝旁边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贵妇人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进屋去取来婚书。
见贵妇人失魂落魄的背影走进门,柳大志脸上才又堆出笑容:“这事说来也怪我,我总觉得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其实早就该让小木上门去提亲了,现在还麻烦柏总亲自跑这……”
“滴、滴——”
柳大志拍马屁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眼见着从别墅大门外的方向开进来了一排豪车。为首的一辆豪车缓缓驶入院落,随即紧跟着院落里停着的两辆车停了下来。
车身刚一停稳,便有一人从副驾驶下来,这人先小跑到车前,恭恭敬敬地朝柏止鞠了一躬,随即又连忙回到后排,拉开车门,从车内扶下来一位两鬓花白的老者。
他一边小心地搀扶着老者,一边低声道:“爷爷,您慢点。”
老者拄着龙头拐杖,身板看起来还很硬朗,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柳大志咽了咽唾沫,他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白家的白老爷子,也是白家明面上的大家长。
白老爷子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唐装,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封大红色的婚书,那张挤满老褶的脸上喜气洋洋的,像是家里正有什么喜事,声如洪钟地笑道:“老祖宗,听说您要定亲,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晚辈一听说此事,就赶紧带着家里人都赶了过来。”
说着,白老爷子将婚书交到孙子的手上,笑呵呵道:“小泽,还不快把婚书给老祖宗送过去?”
后面下车的白家嫡系听到这句话,互相看了看,面色都是一沉。
老爷子这句话看上去像是无心,但实则却是间接向白家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白家每代只有当家人才能与这位神秘的“老祖宗”接触,而老爷子这句话无疑是释放出一个信号——
白家下一代的当家人,就是他这个嫁出去的小女儿带回来的小儿子,半个月前才认祖归宗的外孙——白山泽。
第96章
婚书一式两份, 以“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开头,以“相敬如宾, 永谐鱼水之欢”作结。对于拥有漫长岁月的妖来说,本无需这些东西约束,可那只妖却执着地想走完每一个流程。就像那年在青城山脚下, 他亲手为自己盖上那人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红盖头,才将满身酒气的那人拥入怀中。
白山泽双手送过两卷大红卷轴, 抬起头的时候,不由多打量了一番别墅前的一家人。
白家虽然是靠做军||火生意起家,但祖辈也是根正苗红的术士出身, 擅长观星趋吉, 明清时期族内更是出过几位钦天监的大官, 经过数千年的传承, 如今依旧是道上炙手可热的大家族。
但他把眼前的几人全都过了一遍, 这几人并不是道上的熟面孔,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几人都不过是普通人,身无半点长处,到底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位老祖的青睐?
柳大志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婚书,又看向男人手里的大红卷轴,不由愣了几秒:“这……这婚书可是拿错了?”他手里的婚书虽然同样是大红的颜色, 可却只是两份烫金硬纸,而并非是卷轴。
柏止手里的卷轴用金丝线绣以大片龙凤呈祥的纹路,夕阳余辉落在其上,有粼粼波光流转。他解开卷轴上的红绸带,声音毫无波澜:“柳总手里的这份婚约, 是令郎与白二小姐所定,与我何干?”
这一下,柳大志彻底傻眼了。他原本以为柏止是为了他这个养子和白二小姐的婚事而来,但如果不是为了婚事,那又还能是为了什么……
白山泽看出了柳大志眼底的疑惑,他拉开红色绸带,把手里的另一卷大红卷轴展开,烫金大字的结尾,是两个楷书的名字。柳大志的视线落在那两个烫金的名字上,脸色变了又变,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勉强发出几个音调:
“……金阿尤?”
话音刚落,柳大志身旁那贵妇人踉跄了一下,脸上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血丝。
过了很久,她才一点点转过头,麻木地看向那个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框上的青年。青年姿态闲散,眉眼清隽,隐约能从他的身上窥见几分他生身母亲的样子,想来那也应该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子,才会将这份美丽带到她的儿子身上。
——金阿尤,这是那个孩子在孤儿院时的名字。据孤儿院的何院长所说,当初他在孤儿院大门前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襁褓里的纸条歪歪扭扭地就写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