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燃起热情的灵巫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在他看来全身心用于精神海防守的阿缇琉丝,干脆利落地一记手刀砍在后脑勺。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从几米开外瞬移过来的。
面对雌虫用精神力,面对雄虫用武力。
这是阿缇琉丝的座右铭。
在打晕灵巫的瞬间,他朝守在忏悔室外和一群神侍官大眼瞪小眼的威廉厉声高呼:“动手!”
正在往地牢奔去的佐伊和诺瓦克一路无言,直到气喘吁吁地停在地牢前。诺瓦克从佐伊手里拿回自己的眼球,用眼球打开地牢的基因锁后,他看着佐伊装模作样地在一堆疯了的雄虫里翻翻找找。
“他有什么特征,我和你一起找。”
得到“金发”的回复后,诺瓦克找遍了地牢都没找到金发的雄虫,佐伊迎着他怀疑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可能几年过去,染的头发掉色了,要不我们再从头找找?”
“够了。”诺瓦克额头青筋跳个不停,“你们真的是来找虫的么?”
地牢里的光线很昏暗,诺瓦克背对着光源而立,看着佐伊的眸色逐渐变深,他极力压抑着声音,温和地说:“警署不可能同意两只雄虫单独行动,你们肯定还有同伴。我们逃出来的事情瞒不了多久,其他传道士很快会把整个圣殿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你同伴的帮助,我们很难离开梵王星。”
“我忘了,”佐伊无辜看他,开始胡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来和我一起找。”
“那真是可惜了。”诺瓦克长舒一口气,慢慢走近佐伊,“这些传道士原本是给你的同伴准备的,结果只有你跟过来了。本来还想通过挖出其他卧底,回到灵巫冕下身边。”
他按向腰间脉冲枪,带着一点求知精神,很有礼貌地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吗?毕竟灵巫冕下说我长得很像好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走廊里浮现十几道身影,朝地牢包围了过来。
佐伊面对着十几个传道士也没露出惧怕的神情,他对诺瓦克耸了下肩:“从来都没相信过你,不过你们确定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么?光凭那些神侍官,恐怕很难从威廉手上保护下你们的灵巫冕下。”
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诺瓦克咬牙道:“那个剩下的卧底是威廉!本来还想通过你们找出他,结果你不打自招。”
他的终端突然快速震动起来,从寝宫发来的紧急求援显示着眼前这个雄虫说的都是事实,威廉突发叛变,打晕了忏悔室所有神侍官,在其他传道士的追杀下,绑架了灵巫逃往圣械所。
此刻圣殿内所有传道士的任务只有一个,全力追捕威廉,救回灵巫冕下。
“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什么价值了。”诺瓦克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起来,手中脉冲枪的能量环已经开始汇聚。
“等一下!”眼看他要动真格,佐伊完全没想着武力抵抗,而是光速投降。他拽掉颈间的模拟装置,露出真容后对着诺瓦克俏皮眨了下眼,“神教应该和你们提过我,巴德尔神蜕的融合者,还算有点价值吧?”
第48章
急促紧张的步伐骤然停止在圣械所前, 阿缇琉丝和威廉的夺命狂奔止步于坚不可摧的合金殿门,在分析出他们的逃亡路线通向圣械所后,这道殿门便无视所有权限紧急闭合。
驾驶圣械所里的机甲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可能性, 而现在这条出路看上去也被掐断。
凭借对圣殿每一条路线的熟稔于心, 威廉背着灵巫, 带着阿缇琉丝在各种围追堵截之下一路七绕八拐,好不容易逃到圣械所,他绝不甘愿在此折戟。
“接着!”他将背上的灵巫甩给阿缇琉丝,矫健高大的身躯向后倒下的瞬间,身上所有衣物凭空落在地面, 如失去骨架的血肉倒了一地。
下一秒,狰狞庞大的泰坦甲虫嘶鸣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挣扎着六条可怖锋锐的步足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悍然撞向合金殿门。
惊雷般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殿门震颤着发出行将崩塌的低鸣,却到底扛住了这一波冲击。
泰坦甲虫背部堪称遮天蔽日的鞘翅,在无法想象的恐怖冲击力下破碎着四散崩飞,夹杂着血肉的外骨骼碎片划过阿缇琉丝的脸颊, 留下一道轻浅血痕。
瞬息的惊愕失色之后,追捕两人的传道士很快反应过来,这只雌虫依旧不死心地想要闯进圣械所,于是无数光炮如火龙般呼啸着冲向威廉, 绝大部分的火力都像密集雨点般向他倾泻而去。
阿缇琉丝接过昏迷中的灵巫,将对方挡在身前的同时,身姿灵活地辗转腾挪于枪林弹雨中, 炽热的激光擦着阿缇琉丝的肩膀飞过,他甚至能感受到激光束灼热的温度。
极近距离之下,他看得很清楚, 自毁般的冲撞和无数光炮的洗礼,已经让这只雌虫的虫甲出现结构性创伤,任凭这个卧底的意志如何坚韧,他都撑不过五分钟。
再这样下去,三次冲击之后,威廉绝对会死在这里。
短暂而彻底的深呼吸,阿缇琉丝沉下眉峰,俊美昳丽的面容顷刻变得凛冽锋利,他单手轻松抓住灵巫,鞘骨轻颤,绚烂璀璨的翅翼迫不及待地从中钻出,澄澈华美地在他身后舒展。
无尽的精神触丝布满整片天地,彼此缠绕着冲向身前的传道士,精神力在此刻被运用到极致,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悄无声息中涌向他们的精神海。
就像精神海中下了一场冰冷漆黑的雨,每一滴雨点都携带着寂灭的死意,落下之处再无生机,一片片广袤的精神海由此掀起无声无息却撼天动地的巨浪。
肉/体和灵魂都彻底凝滞,从此刻起,精神的世界由阿缇琉丝一人主宰。
这就是高等级雄虫的精神力攻击,瞬息之间便可扭转局势,上百名高级雌虫如琥珀中凝固于树脂中的昆虫化石,头脑浑噩、肢体凝固,轰向两人的无数光炮也就此停止。
这股磅礴无垠的精神力甚至惊动了处于昏迷中的灵巫,他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地挣扎着想要醒来,被阿缇琉丝麻利地在后脑勺又补了一下。
精神力攻击无异于用大脑进行厮杀,攻击成千上百个精神海所要消耗的精神力并非是逐个简单叠加,而是指数级增长。
所以低等级雄虫甚至无法发动一次精神力攻击,所以即便强悍如灵巫,也出于保守起见,一次只感染一个雄虫。
而阿缇琉丝面对的,是几百名传道士和神侍官,他们拥有着比寻常雌虫更为复杂的精神海。
“五分钟。”目前这具还未经历过前世诸多磨砺的躯体,无法长久维持如此井喷式爆发的精神力,阿缇琉丝的大脑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地剧烈疼痛,“五分钟之内,你必须撞开这扇门。”
五分钟是阿缇琉丝为自己预估的极限,然而实际上,两分钟刚过他就已经开始颤抖着流鼻血。
回应他的是来自泰坦甲虫的第二次冲撞。
属于威廉的战场撼天动地,属于阿缇琉丝的战场则寂静无声,却都是对意志的极致考验。
在这将神经都碾成粉末的厮杀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
响彻天地的轰鸣几乎撕裂耳膜,碰撞瞬间产生的巨大声浪几乎掀翻圣殿的穹顶,连远在圣殿的另一头,正押送着佐伊去见领袖的诺瓦克都为之侧目。
诺瓦克再次加快步伐,将这个雄虫送到领袖座下后,他将立刻前往圣械所缉拿威廉。
这一次的冲撞更为惨烈,泰坦甲虫坚硬的下颚都缺损了一半。
瞬间爆发的巨大冲击力终于让庞大宏伟的殿门从中心开始碎裂坍塌,威廉再次向坍塌口撞去,随着坍塌口逐步扩大,时间也已经来到四分半。
“走!”威廉解除虫态后从满嘴的鲜血中吐出几个字,他从舌下取出两把事先藏好的密钥,丢给阿缇琉丝一把后,抓起灵巫就率先朝圣械所内飞奔而去,“去左起第三列的两台机甲。”
难以计数的精神触丝被瞬间收回,阿缇琉丝跟在威廉身后拔足狂奔,虽然这些传道士和神侍官已经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力,但是尤那达斯的武装力量远远不止这些。
诺瓦克和簇拥在领袖周围的殉道者们还未现身,等到他和威廉劫持着灵巫逃离圣殿,这场生存战才正式拉开序幕。
他们的任务并非拼死抵抗,而是带着灵巫和第九军团成功汇合。
正如佐伊的任务是拖住诺瓦克和领袖一样。
在漆黑的圣械所内飞速穿行,来到指定的两台机甲旁后,阿缇琉丝从威廉手中接过灵巫,身上背着个人依旧身姿灵活地钻进驾驶舱。
灵巫必须和阿缇琉丝待在一起,万一他中途醒来对威廉发动精神力攻击,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去沙虫山,那是我和军部约定好的地点。”随着机甲动力炉的运转,阿缇琉丝的心已经放下一半。
可以握于掌中的钢铁之躯,让他无惧任何险境。
两座庞然大物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飞出圣殿,极速掠向沙虫山。
命运是奇妙的回环。
时隔多年,阿缇琉丝再次回到了这个山洞,但这次他的身边却是此前素不相识的威廉。
还有灵巫。
“……你绝不会是一个无名的雄虫。”目睹了阿缇琉丝在圣械所前的一切行为,龇牙咧嘴地查看自己身上伤势的威廉,吐出这么一句话。
阿缇琉丝将球面光屏上来自威廉的通讯频道调到最小,冷淡地说:“你最少好说几句话,保存一下体力——”
“如果我的猜测准确,你的内脏应该都震碎得差不多了。”
威廉嗤笑一声,却因为牵动体内伤势而低声骂了一句十分粗鄙的脏话:“快死的时候,才要多说话提神,否则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所以,看在我这个可怜卧底快死了的份上,尊贵的雄虫阁下就大发善心多和我说几句话吧。”
他说着“可怜”“快死了”之类的词语,眼里却闪着些冷冷的微光。
这不是一个会轻易认命死去的雌虫,阿缇琉丝如是想到。
他有着一种野蛮到近乎执拗的求生欲,咬着牙倔着骨都要活下去,哪怕忍受着内脏震碎的极致痛苦,说一句话吐一口血,都要拼了命地保持清醒。
“你想知道,我之前和你提起的那个雄虫卧底是怎么死的么?”提出这个问题的威廉却并没有等阿缇琉丝回应,而是带着点迫不及待地笑着说出了答案,“他被灵巫上刑以后,被扔给我的手下,当着我们所有卧底的面,被那些畜/生玩死了。其实我当时只要出手阻拦一下,他也许就能活下来。”
“可是我连一句话都没说。有一个雌虫受不了那个场景,当场暴露,他的下场我没看,只要多看一眼,我也会变成那样。”轻声说着这些残酷过往的红发雌虫,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声音也越来越轻,似乎即将陷入意识消散的黑暗深渊,“所以我一定要活下来,死了那么多人,只有我活下来了,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你会活下来的。”沉默了许久的阿缇琉丝突然开口,他看着光屏上那张惨白的英俊面容,无比认真地说,“瓦伦丁还在等你回去。”
他没有问威廉既然那么想要活下去,为什么当初在星舰仓库里的时候,还会选择回应佐伊的信号。
他只是告诉对方,你的弟弟还在等你回去。
红发雌虫瞬间睁大了双眼,错愕问道:“你……你认识他?”
“同一个大学的学弟。”
相同的种属,类似的容貌,再加上都来自第七军团,很容易便能猜出瓦伦丁和威廉的关系。
所以前世瓦伦丁应该是追随着自己的兄长,进入了第七军团。
威廉眼里冷然的光在这刹那游离,他终于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自告奋勇地前往尤那达斯执行卧底任务。
他希望通过军功受封,然后将雌父传承下来的爵位留给弟弟。
这一点微不可查的光,曾照亮他在尤那达斯中挣扎过的无数个黑夜。
距离光明已经如此之近,他却要死在这黑暗的山洞里了么。
“咳咳……我,我快死了,我能感觉到。”即使勉力支撑,威廉依旧再次吐了一口血,从这浓稠发黑的血色中,阿缇琉丝看到一块块破碎的内脏。
这个雌虫的腹腔也被光炮轰出一个大洞,他颤抖着手,像感觉不到疼痛般,拼命地想要将流出的内脏塞回去,却到底是徒劳无功:“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想知道,我死在了谁的旁边。”
威廉停下手里的动作,面色灰白地抬眸看向光屏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蛋,看着对方那沉静的黑眸,他勾出一抹如同初见时恶劣张扬的笑容:“不是可怜我,而是对一名优秀卧底的肯定。”
第49章
“难以置信, 被神教盯了那么多年的雄虫,居然会主动送上门来。”坐在佐伊对面的领袖从头到脚都裹在神秘无比的黑纱之中,高耸的筒状纱帽有着宽大的帽檐, 瀑布般的轻薄黑纱倾泻而下, 令人无法窥见隐藏其后的面容, “该说你不愧是芬尼尔家族的雄虫么,一样的冒进愚昧、不知死活。”
佐伊没有被他的评价激怒,淡淡笑着说:“这般冒进愚昧的芬尼尔,却在千年前从你们手里抢走了三个选帝侯的资格。”
在塞缪尔大帝登基之前,九大选帝侯中有六名都来自神教, 只有芬尼尔、厄喀德那、尼普顿三名世俗选帝侯。
这位终结了混乱纪的雄虫大帝决不允许任何虫族踩在他的头上,于是他发动了绵延百年的屠神之战, 亲手斩下三位神教选帝侯的头颅,以三王之血巩固自己的统治。
时至今日,安提戈涅的贵族们提起那场战争仍会心有余悸,但却没有多少虫族知道,战火其实从未停止, 甚至会烧向未来,而在不久的将来,那场战争将被称为诸神黄昏。
“所以芬尼尔从此衰败。”领袖冷淡地说,“死了那么多嫡系, 也没让你们长记性。”
佐伊优雅地向他行抚胸礼,微微躬身,轻抚胸膛:“承蒙谬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