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立刻没了法子,不知所措地坐在他身边,无言地陪着他看月亮。
好半晌,才又想起问道:“头还晕吗?”
江清淮不说话,头却微微一斜,靠在了裴牧肩上。
裴牧立刻绷直了身子,侧目看过去,才发现江清淮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揽过人的肩膀,感受到微凉的布料,立刻又把人抱下屋檐。
这次的江清淮总算真正安静了下来,像只猫儿软乎乎窝在裴牧怀中,等被放到床上,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裴牧的手。
裴牧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转而看见他脖间的绸带,又叹了口气,他帮江清淮脱了弄脏的外袍,盖好被子,心下还记得清淮想要分床睡,又去打了地铺,自己睡。
只是夜更深时,却听见旁边传来低泣声,裴牧睡眠一向很浅,加上习武耳力颇好,立刻便睁开眼来,发现是床上的江清淮时,竟是莫名慌了几分,连灯都忘了点,只掀开床幔,问:“怎么了?”
江清淮却没醒,他自己缩成一团,头埋在被子里,却在无意识地掉眼泪,裴牧听见他小声地说:“爸,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
“别丢我一个人……求你,求你了……”
这话裴牧听得莫名熟悉,自然而然便想到那晚在清静轩,江清淮也是这般对他哀求别走,心下不由一哽:“清淮……”
他只轻轻拍一拍,江清淮便睁开了眼睛,那眸子还淌着泪,却已经朝他望来,在一片漆黑的房中,唯趁着月光,透着几分脆弱:“裴牧?”
睡了一会,江清淮倒是醒酒了,只是脑子发蒙,完全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我这是在哪里?”
“你睡着了。”裴牧递给他一个帕子,“为什么要哭?”
“啊?”江清淮下意识接过了帕子,却不知要做什么,但听到裴牧这样说,心里立刻就别扭起来了,“你怎么老这样,我哪里哭了?”
裴牧被他这样的反应搞得十分疑惑,甚至算得上无措:“清淮……”
他声音低了下来,透着一丝沙哑:“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第49章
裴牧这反应,倒是让江清淮有些措手不及,他其实也不是特别生裴牧的气,只是有一点点介意而已,何况他自认为也没有表现太过,没想到裴牧能这样敏锐。
他下意识否认:“我没生你气啊。”
裴牧却不信,也不想让江清淮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他向前凑去,认真地看着江清淮的眼睛,看江清淮下意识朝后缩,立刻便道:“撒谎。”
江清淮:“……”
他倒不知道裴牧还有这一面,看来不解释不行了。
他轻咳一声:“是在宫里遇到不顺心的事,不是故意拿你撒气。”
裴牧又贴近几分,还是那样紧紧逼看着他的眼睛:“撒谎。”
江清淮这次可没躲没闪,直直望着裴牧呢,他十分不解:“怎么撒谎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裴牧很认真地回答他,“既然生我的气,一定是我做错了事,你告诉我便是,我以后……会改。”
江清淮:“……”
“他怎么这么好脾气?”江清淮忍不住问RMB。
RMB也不知道,但它知道方才江清淮喝醉后发生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后,又好心提醒道:“你还是直接告诉他实情得了,不然怎么解释你喝醉后说的话。”
“我就说了句还不是都怪你,这也不算什么吧……”
江清淮还要坚持自己的马甲,所以他绞尽脑汁、瞎编乱造:“其实……是我上次出宫的事被发现了……”
“他们打你了?”裴牧立刻站起身来要去点灯,“我看看。”
江清淮连忙拉他:“没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脖子上还留了点伤而已。”
“脖子上的伤怎能马虎?”裴牧仍旧坚持,甚至开始觉得江清淮做噩梦也和这个有关系。
“清淮……”裴牧语重心长地劝他,“既然你也在吏部入了户,不如想个法子离宫,日后自在来去,不比宫里好吗?”
“能想什么法子离宫啊?”要真能这样,江清淮当然一百个乐意了,问题在于皇帝这差事想当的当不上,不想当的也辞不掉……
“假死。”裴牧却好像早有此意,当下毫不犹豫,立刻有了计划,“我手里有一种药,可让人闭气一日一夜,却性命无碍,你若有意,抽个时间服下,到时我去接你,日后……”
“假死药?”这种东西江清淮只在小说里听说过,一时只剩下震惊,他问RMB,“这玩意保真吗?”
RMB也不敢说是真是假,犹豫了一会,只说:“这个世界的设定是有江湖的,也有真气、轻功这些,大概……假死药也可以吧……”
这事江清淮虽然没听说过,但上次见裴牧飞檐走壁,倒是不惊讶,但是假死这事儿在小太监身上是天衣无缝,在皇帝身上……
江清淮叹气:“不行。”
裴牧不解:“为何?”
江清淮顿了顿:“两个小孩还在宫里,我……有点放心不下他们。”
“皇家的命脉,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造化,你一人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怎么护得住他们?”裴牧冷着脸,莫名严肃,“螳臂挡车,反而容易丢了自己性命。”
江清淮莫名被训,心里委屈,想说你还不是自己一人跑进侍郎府上杀人,但又说不得,只能白一眼裴牧,翻过身不再理他。
裴牧立刻又懂了,他放软语气,看着背过身的江清淮,有些不知所措:“清淮,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至善至纯,这样很好,我只是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江清淮嘟囔道,“快点睡觉吧。”
“可是……”裴牧反驳地有气无力,“可是从一开始,你就不高兴。”
一开始?江清淮心头一动,闷闷地不想说话。
他想起自己这几日的遭遇。
被大臣们嘲讽字丑、去国子监散心却被迫加班、又因为说错话和姜少瑜闹掰、去侍郎府救裴牧反被威胁……
还得忙活户部的事,安排吏部的事,调查任宏死因,还有系统任务、赈灾救民,魏琛南之流、后宫裁员……
甚至还有肥皂厂的事……
江清淮一想到这些就想哭,不是说当了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命这么苦呢……
“清淮。”裴牧见他又不说话,只当他是在哭,但如今知道江清淮不乐意被人点破,便换了个说辞,“你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我说说,就算我没本事帮你解决,也好歹能舒缓一二。”
“裴牧,”江清淮声音便带了几分哽咽,他别别扭扭,顺着裴牧的话,先从最远的委屈说起,“他们都说我的字丑,一个个的总骂我……”
裴牧一愣,没想到江清淮是因为这个,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拉起江清淮,顺手拿了一旁的长袍给他披上,说:“跟我来。”
他拉着江清淮去书房,点灯磨墨,拿了纸笔,牵着江清淮的手写了穷劲有力的“江清淮”三大字后,然后才开口:“看,一点都不丑。”
江清淮也觉得好看,简直比那礼部上的折子还好看,他笑眯眯地盯着瞧了两遍,才想起看裴牧:“好厉害。”
两人此刻并排坐着,贴地极近极近,裴牧望着江清淮的眼睛,也带了几分笑意,他问:“学吗?”
江清淮连连点头:“想学想学。”
裴牧便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写字,又说今日太晚,只教他写江清淮三字便够。
但江清淮觉得不够,他方才睡过一觉,又被噩梦惊醒,此刻倒是一点不困,写过两遍“江清淮”,又缠着让教“裴牧”二字。
裴牧无奈,却也顺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裴牧两字。
那两个字正在“江清淮”三字旁边,紧紧挨着。
江清淮看得愈发兴奋,就这么缠着裴牧练到天明。直到屋外传来叩门声,才恍然后觉天已经亮了。
他看一眼裴牧,见他眉眼间一股倦意,有些不好意思:“我没发觉……”
“我去看看。”裴牧只放下笔,朝他笑笑,“许是裴关回来了。”
“裴关?”江清淮这才发觉昨晚竟是压根没瞧见裴关,而他居然一点没觉得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也跟上了裴牧,“我都没发觉,他去了哪里?”
“扫墓。”裴牧前去开门,门口果然便是眼下一片乌黑的裴关。
只是他虽然看着疲累,精神却很好,一瞧见裴牧,就笑:“我顺路买了些早饭……江清淮,你也在啊?”
江清淮朝他点点头,看他手中的拎着的热包子,肚子便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
“你也饿了?那就在院里吃吧。”裴关往凉亭那里走,瞧见上面还摆着昨夜的菜和一个空掉的酒壶,有些纳闷,“你们两昨晚上喝酒了?”
裴牧不回话,只上前帮着收拾了一番,倒是江清淮看见几道未动的菜,有点困惑:“怎么我不记得有这些?”
不等裴牧解释,RMB先说了:“昨晚上,你喝酒的时候,你兄弟现做的,但是等他做好出来,你已经懵了,哈哈哈,你当时还说要摘荷花,差点掉进池子里。”
还有这糗事,江清淮听得不好意思,下意识看裴牧,谁知裴牧只说:“本是做下酒菜的,结果酒买少了,没吃成。”
“这才放一晚上,还新鲜着,没事。”裴关瞧了一眼,不是很在意地点点头,又看向江清淮,“你那肥皂做好了,后面打算干什么?”
“肥皂?”江清淮猛一激灵,有点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
“既然入了户,我今日就去寻那牙人办手续,顺便找些匠人修楼吧。”裴牧又开口,“清淮,你在宫中不方便,若是信得过我,交给我便是。”
“哎呀,也不用那么急。”毕竟昨晚他缠着裴牧教他写字,裴牧可是一晚上都没睡呢,“吃过饭我先看看怎么样,若是做的不好,也没人买呢。”
“你做得很好。”
“但是你昨晚一夜没睡,还是先补补觉,肥皂的事情不用太急……不然,我也过意不去。对了……”
江清淮把腰间的荷包摘下来递给裴牧,抛去在琉璃轩吃那顿饭花的三百两银子,里面还剩下将近七百两,江清淮一股脑都塞给裴牧:“这里面的钱,你随便花。”
“清淮……”裴牧没有去接,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清淮眼疾手快打断,“我总不好让你白帮我,何况找匠人什么的也需要钱不是?”
江清淮看一眼裴牧,强硬地把那荷包塞到裴牧怀中:“到时候穿好点,别又被人小瞧了去,凭白受委屈。”
他下意识念叨起来,裴牧就认真听着,只等他说无可说,才认真点头。
等用过早饭,江清淮去看那已经成型的肥皂,因为是在RMB的监督下做的,虽然是第一次,但质量还是可圈可点的。
裴牧还照着江清淮说过的话,将原本的一大块肥皂细细地切割成了各种不同的形状,还在上面雕了一些不算繁复,却十分雅致的纹理。
江清淮看得啧啧称奇,先不说质量和现代的有没有一拼,光是成色就够吸引人了,他问裴牧:“你试过吗?”
裴关抢先回答,赞不绝口:“用了用了,割成这个样子难免剩下一些边角料,裴牧和我都用了,清洁效果很不错呢,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连血腥味都能洗得干干净净。
上次做的那一锅大概切出来五十小块,因为裴牧把每一个都雕刻得很漂亮,所以江清淮暂时将价格定在二两银子一块。
据RMB透露,就买粮食来看,正常一两银子应该相当于现代500元左右的购买力,但因为大秦近年遭灾,朝廷又不作为,白银购买力大幅下降,如今一两银子只有大概200元左右的购买力。
对于贫民百姓来说,可能吃饭都成问题,但对那些手里有土地每年都能收租的地主和贵族们来说,这就完全不是事儿了。
江清淮卖肥皂,目标群体当然是有消费力的贵族,所以他不仅要把价格定在二两银子,还要饥饿营销,暂且只卖出这一批货。
但现在要做的还是重修商铺,江清淮又叮嘱了几句裴牧这件事不用太急,才匆匆忙忙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