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手机里传来闻修越冷沉的声音,“钱会按你要求送到,但我有个条件。他必须平安无事,完整无缺地回到我面前。你敢伤他分毫,我保证你的下场不会好。”
闻修越深吸一口气问:“他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好得很。”张泽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几步走到季煜烽面前,将手机递到他耳边,“你跟闻总说两句,让他赶紧拿五个亿来救你,省得他总担心你出什么事。”
张泽开了免提键,闻修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原来他的闻修越还爱着他,就算此刻身处险境,能知道这一点,这辈子也不遗憾了。
季煜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目光又缓缓落在手机上,冷淡地扯了下唇角,固执地一句话都不说。闻修越为他付出太多了,不能再让他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知道闻修越还爱着他,就足够了。
“说话,你他妈哑巴了!”张泽没了耐性,抬手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别碰他!”一贯冷静的闻修越,声音失控得发颤,“就算你跑了,你们家公司还在海城,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张泽听到这话有些动容,虽然他家公司濒临破产,撑不了多久就会倒闭,但他也怕闻修越报复,态度稍软下来:“闻总,托您的福,我家公司才落到这地步。我不过想从您这儿拿点补偿,五个亿对您来说就跟五万块似的,不算多。您把钱给我,我立刻放人,咱们两清。”
张泽皮笑肉不笑地把手机往季煜烽面前推了推:“跟闻总好好说两句,让他痛快点把钱到位。”
季煜烽舌尖抵了抵出血的唇角,抬眸看向张泽扬了下眉梢,对着手机听筒语调仍像往常般懒洋洋:“你别急啊,我真没事。钱的事就算了,你不用来,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还有件事……”他忽然轻笑一声,喉结动了动,“闻修越,老子爱你。”
这他妈成了告白现场,张泽低声骂了句“操”,攥着手机摔门出去,估摸是去外头和闻修越谈条件了。
几分钟后他推门返回,狠狠剜了季煜烽一眼,随后走到三个手下面前低语几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末了冲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离开了仓库。
三个人又开始打牌,估摸着张泽走远了,不会返回来撞见他们说小话。秃头咧开嘴,叼着烟卷眯起眼,随手甩出一张方块4:“虽说现在人质大多难逃撕票的下场,但张少爷这事办得有点不地道,五个亿啊,又不是五千万,五千万撕就撕了。”
黄毛瘦子缩着脖子往门口瞥了眼,压低声音接话:“可不是么,他让闻总去京城东面XX郊区碰头,可咱现在窝的是两市交界的山里啊!这明摆着拿了钱还想坑人……他自打腿废了以后,性子确实越来越阴狠了。”
“得了,少扯这些,干咱们这行就得心硬。”疤脸揉着咕噜作响的肚子,随手把牌往桌上一甩,“妈的,在这鸟不拉屎的山里蹲快三天了,嘴里能淡出鸟来。不玩了,先泡碗面垫垫肚子。”他拎起背包抖出几包泡面,又晃悠悠起身烧水,铁壶底蹭过石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给我带一份,我也饿了,等拿到钱出去吃顿好的。”
季煜烽听到这些话,得到了关键信息。自己被困在山里,而张泽告知闻修越的赎金交接点并不是此处。
他如果不自己跑出去,可以断定结局是人财两空了。他垂眸看去,绳子从后颈延伸,两端在胸前交叉,沿手臂绕了几圈,腰部的绳子绕柱缠了五六圈。
这特么绑得跟过年杀猪似的。他身手再好也挣脱不开。越想越觉得倒霉,本想找闻修越复合,结果闹成这样。
说起复合,好像他们那天谁也没提“分手”,不过是情侣间吵了个架而已,哪有情侣不吵架的。
所以,他不仅要活着回去,还要和闻修越继续谈恋爱。
张泽走了,机会来了。
“喂,老子想上厕所,都快憋爆了。”季煜烽冲那三人说。
刚把热水倒进泡面桶的疤脸斜睨他一眼,哼笑一声:“往裤子里尿。”
季煜烽目光凉凉地看向他道:“要不你趴地上张嘴接着?就着你这面吃,省得浪费。”
“你怎么说话呢?”疤脸猛地放下叉子,阴沉着脸起身,走到季煜烽面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临死之前还想受皮肉之苦!”
季煜烽吊儿郎当地一笑:“我就是怕我死了,你也拿不到钱——”他拖长语调扫过三人,“到时候你们提心吊胆跑路,连口热乎泡面都买不起。”
闻言,捧着泡面的黄毛和秃头抬起头,筷子上的面条滑落回桶里,两人对视一眼,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
疤脸皱眉:“这话怎么说?”
季煜烽勾了勾唇角:“张泽答应事成之后,分你们多少?”
“五百万。”疤脸下意识接话。
“加一起就是一千五百万,”季煜烽说,“你们觉得他真会给?”
三个人瞬间沉默,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彼此。说实话,张泽从前看似绅士,实则性格阴晴不定,手下稍有差池就会拿他们撒气。
但这人过去给钱还算爽快,所以哥几个才咬着牙跟着卖命干。如今他兜里比脸还干净,爱财如命,别说五百万,能不能拿出五万块都是个事儿,指不定真就白干一场。
季煜烽察觉到他们的情绪变化:“我是真的想方便一下,你们总不能让我死前还憋着一泡尿吧?你们帮他办事不就图钱么?我先给你们诚意,”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只要让我去解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三个人还怕看不住我一个?”
坐在桌子上的秃头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也就像个刚实习的大学生,能有几个钱?昨天那二十万不都让张少爷转走了?”他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低头夹起一筷子面。
“我能管朋友借钱啊,”季煜烽目光扫过三人,故意提高声调,“他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你们开口要多少,他都能给。”
“真的?我警告你,别和我们耍花招。”黄毛捏着叉子的手顿住,抬头将信将疑地问。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先试试。”季煜烽朝着墙角扬了扬下巴,“我手机就在那儿。”
刀疤脸抬脚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黄毛和秃头立刻放下泡面桶起身,三人凑到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盯着手机屏幕。
黄毛念叨着:“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季煜烽的视线也落在手机上。刀疤脸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这手机是他和闻修越一起买的,花了一万一,质量确实还可以,之前被摔了一下也没坏。
“我们怎么拿到钱?”秃头凶神恶煞地说。
“你打开微信,有个叫‘Alan’的,”季煜烽盯着屏幕,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她是大学时追我的富婆,到现在还没死心。”
哪来什么富婆?那分明是闻修越的小号。他微信号用了英文名“Alan Wen”,小号为了方便,去掉姓氏“Wen”,只留“Alan”。
三个人按季煜烽说的找到账号,头像是一只黑色拉布拉多猎犬,蹲坐在草坪上吐着舌头。
刀疤脸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是这人?”
“嗯。”季煜烽扫了眼头像。
“女人养黑色拉布拉多?”刀疤脸拧着眉,“不都喜欢泰迪那种小玩意儿吗?”
闻修越原先头像是自己靠在法拉利旁的背影,恋爱后才换成了不知从哪找的拉布拉多犬照片。季煜烽嗤笑一声:“有什么稀奇?还有女生养藏獒呢。”
刀疤脸觉得这话有理,没再接话,划开朋友圈页面,指着照片上金发碧眼的女人:“这老外?”
闻修越很爱自己明媚开朗的母亲,朋友圈里还留着她年轻时的自拍照。她穿红色吊带裙站在埃菲尔铁塔下,卷发被风吹得扬起。季煜烽面不改色胡诌:“我们学校的留学生,家里做跨国贸易的,有的是钱。”
看似没问题,可刀疤脸怕这小子给他们挖坑,目光像刀尖般斜斜戳过来:“你跟闻总关系看着不一般,这会儿又说这女人是你追求者?你怕不是忽悠我们吧?”
“我都这样了,还能忽悠你们?”季煜烽扯出一抹带几分狼狈的笑,“你们让我发句语音,她听见我的声儿,保管立刻打钱。”
黄毛咧开嘴,觉得这小子太能吹牛逼了:“你当自己是阎王爷,一发话小鬼就送钱?”
“因为我——是她心尖上的祖宗。”
第71章
季煜烽不是一个爱说肉麻话的人,说完这些,他也被自己恶心到了。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在这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面不改色间带着一股像是被一堆人追理所当然浪荡的飘飘然劲儿。
那三个人眼神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这小子确实长得真帅,剑眉星目、鼻挺薄唇,长得又白,他这个长相能被富婆包养好像也不奇怪。
疤脸将信将疑地把手机戳到季煜烽面前,沉着脸道:“让她给我们哥几个一人转30万,”他们不过想要些辛苦费,也不敢多要,万一出了岔子,大额资金根本担待不起,“你小子敢耍花样,老子毙了你!”
季煜烽眼神一闪而过冰冷,转瞬勾唇,漫不经心一笑:“放心,没问题。”
疤脸按下语音健,季煜烽看着和闻修越的聊天界面,语调极其诚恳道,“亲爱的,这几天我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我很喜欢你,咱们在一起吧?我现在需要点钱,你能借我吗?我一周之内还你。”
他的声线低沉,这么一放软,尾音像浸了蜜,隐隐带着小狼狗式的撒娇,任谁听了都得心头一颤,活脱脱一副久经沙场的渣男腔调。
说完,季煜烽心里暗暗吸了口气。此刻张泽必定在和闻修越谈条件,而自己想办法给闻修越发语音,目的就是向他透露关键信息——
自己现在并不在张泽手里,而是身处别处,张泽正在设套路坑骗他,千万不要给他送五个亿。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手机屏幕,季煜烽心里也没底闻修越能不能看到小号消息,可现在只能赌。
就像暴雨夜撞见屋檐下的灯盏,明知前路难测,却偏要攥着这点渺茫的希望。他就是觉得,闻修越能看到消息,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过了差不多三分钟,还没动静,黄毛拿钱心切,皱着眉直咂嘴:“怎么还不回,你不是蒙我们吧?”
季煜烽刚想找个借口,屏幕上弹出一条聊天消息:【亲爱的,你想好了?我可太高兴了,真的受宠若惊。】
【你需要九十万是吧?小钱,我爸爸这段时间刚谈下一笔大单子,跟我一起过,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亲爱的,你在哪?我去找你,咱们约会吧。】
……
疤脸终于忍不住美女这舔狗似的“爱男”,又气又嫉妒,低声着骂了句脏话,手指戳着屏幕把手机怼到季煜烽面前,没好气地说:“别让她废话了,赶紧转钱,你说一下银行卡号。”
闻修越果然收到了他的信息,季煜烽松了口气,按照对方的要求报出银行卡号。游戏上架后,九十万他能还得起,可五个亿,把他卖了也还不了。
钱转到银行卡里后,疤脸他们又鼓捣了一个多小时,估计是在通过某些手段转移资金,才按灭手机屏幕。
看他们忙活完,季煜烽抬眼看向他们,故作一副憋尿憋得很辛苦的样子,商量道:“现在你们钱也拿到了,能让我方便一下吗?”
几个人目光相互逡巡,在彼此脸上掠过,最终默契地点了点头。
疤脸说:“看你这小子还算识抬举,就先让你去。告诉你,别想着耍花样。”
说完,他走向前给季煜烽解开绳子。
脱离束缚的一瞬,季煜烽目光骤冷,没顾上活动僵硬的身体,直接屈膝蓄力后猛然抬脚上踹,狠狠踹向刀疤脸太阳穴。这一脚裹挟着怒意,将对方踹得面朝地栽下去。
秃头指着他骂:“你小子使诈!”
担心他跑了,秃头和黄毛一同扑上来。季煜烽挥拳砸向秃头鼻梁,接着抬腿踢向黄毛肚子。两人疼得闷哼,又缠斗了一阵,尽管季煜烽几天没吃东西,但他积攒的火气似催生了巨大力量,挥在他们脸上、踢在他们身上的力气一下比一下重,最后三个人东倒西歪躺在地上。
“哎我操,真他妈疼。”
季煜烽活动筋骨,冷眼瞅着地上三个垃圾冷哼一声,又挨个补了几脚。然后,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和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推门离开仓库。
他眯眼迎向刺目的日光,心底只来得及感慨几秒劫后余生,目光便警惕扫向四周。
这荒山野岭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得赶紧找条下山的路。
他边走边搜索手机地图,这地方信号极差,屏幕上的定位图标忽明忽暗。无人的山野阴气沉沉,一眼望去满是灰扑扑的土坡和杂乱的灌木丛。
季煜烽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干涩的喉管被凉水浸润,也舒服了不少。
踩烂脚下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耳边只有虫子单调的振翅声,连风穿过枯草都显得极其刺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山间格外突兀。
如果不从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快点出去,先不说可能被张泽的人追到,更可能撑不了多久就饿死。也不知跌跌撞撞走了多久,他总算摸到一条勉强能落脚的土径。
可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一暗,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季煜烽望着黑下去的屏幕长叹一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几天没吃东西的胃绞得生疼,可他不敢停下。只有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捱,才有可能在这荒山里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他走了不少路,双腿沉得像灌了铅,也顾不上石头上的灰土,一屁股坐了下来。矿泉水还剩半瓶,他仰头又灌了一口。
他目光四处逡巡,正琢磨接下来的路,突然听见碎石子被踩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