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季煜烽一醒来,脑袋还有点迷糊,不适地蹙了蹙眉,刚想活动身体,却发现四肢完全无法动弹。
他猛然惊醒,低头一看,自己被绑在一根铁柱上。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这像是一间废弃仓库,封闭的空间里没有窗,唯有一盏老旧灯泡散发着昏黄光线。
不远处的桌子旁,三个人正默不作声地打着牌,只能听到出牌时的轻响。
他们感到如芒在背,停下打牌的动作,纷纷转过脸看向身后的人。
等对方的脸完全露出来,季煜烽才想起,这好像是那次在海城遇到的张泽的几个手下。
“你们快把老子放了。”季煜烽目光冷冽,眼底翻涌着阴沉又尖锐的戾气。
那三人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打牌。其中留着刀疤脸的男人不咸不淡地开口:“现在还没到时候。”
“什么没到时候啊,”染着黄头发的瘦子慢悠悠地甩出一张红桃K,“你听没听说过今年有起绑架案被破了?就因为绑匪太守规矩了,收到钱就放人,结果被逮了。”
“所以啊,现在被绑架的——”另一个光头舔了舔嘴唇,“基本都是被撕票的命。”
季煜烽脑袋直冒火,气得重重喘了几口气,等老子能动了,非把你们剁了喂狗!
他虽然气得要死,但面不改色地看向对方,刚想谈条件,“吱呀——”铁门突然被推开。
几人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扶着门框,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张少爷……”
张泽缓缓走到季煜烽面前,季煜烽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扫过。上次见面时,张泽的左腿也没残疾啊。
张泽面色不虞,目光毫无波动地盯着季煜烽。季煜烽迎着他的视线,眼神毫不退缩。
“你不是很能跑吗?”张泽眼底腾起怒意,抬起右腿狠狠踹向季煜烽的腹部。
季煜烽腹部瞬间传来钝痛,仿佛被烧红的铁棍碾过,痛意顺着神经轰然炸开。他微微弓下身,喉间闷哼一声,冷汗沁满额角。
他那三个手下怔怔地看着那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自打张少爷的腿被杜礼的哥哥报复打残后,少爷就像变了个人。从前虽在绅士与混蛋间摇摆,倒还算留几分体面,如今却动辄暴戾失控,浑身上下透着股阴鸷狠戾的劲儿。
季煜烽疼得脏腑发颤,可他现在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张泽这般恨他,无非因为杀人碎尸的事被捅了出去。他缓缓抬眼,面色未显半分痛色,眉眼依旧漆黑锐利,眼底仍漫着懒洋洋的痞气:“你怕是抓错人了,报警的不是我,谁捅的娄子你找谁去。”
他知道就算解释了,张泽也不会信,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报警人是谁。偏生倒霉催的,那天被对方撞个正着,平白背了口黑锅。
“你说闻修越是你哥哥?”张泽眯起眼,忽然想起那日闻修越看向这银毛时,眼底的关切几乎要漫出来,那神情不像兄长,倒像——“我看他怎么更像你对象?”
“你猜错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季煜烽黑眸微颤,喉结滚动两下,随后目光定定地看向对方,直接切入正题,“你把我弄到这来,不就是想找闻修越要钱?没这个必要,你缺多少我给多少,要是不够,你先放了我,我去借。”
其实季煜烽也不知道能找谁借这笔钱,他压根就没想过真要给他们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你手里能有多少钱?放了你还能指望你乖乖送钱来?当我三岁小孩?”张泽扯了扯嘴角,“不过,你这个戒指看起来还挺值钱的。”
他从西装兜里摸出一枚银色戒指。
季煜烽眼神一凝。
那是闻修越送他的。
他目光落在戒指上,这是他一直珍视、舍不得摘下来的东西,却被这个王八蛋拿走了。
他胸口的怒意翻涌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牙齿死死咬住舌尖才勉强压下脏话。低头盯着地面深吸几口气,顿了顿,又抬眼平静地看向张泽,声音沉得发闷:“那你想怎么样?”
“杀人碎尸的事儿被我爸知道后,他再怎么恨我不争气,也找关系捞我了。我本想出国,谁知出国前一天晚上被杜威堵了,打残我一条腿。我爸本就觉得我能力不行,现在又残疾了,觉得靠我振兴家业无望,彻底放弃了我。”张泽眼神飘向远处,像是陷进回忆里,忽而冷笑一声,“公司本来就深陷经营危机,我爸又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损失了多少,都要从你身上讨回来。讨回来了,我才有钱在国外生活。你不是说闻修越不是你对象吗?那就验证一下,我要的钱,他会不会给。”
他阴森森地盯着季煜烽,笑意渗人:“别说钱了,就算我要他命,他恐怕都肯给。”
“我残疾那天,听我爸抱怨过,他说恨透了闻修越,就是闻修越害得我们公司走下坡路的。没准我从闻修越那里拿来一大笔钱补上我们公司的亏空,我爸一高兴,我们父子关系也能缓和些。”
季煜烽心脏猛地一沉,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就在他思绪飞转时,张泽又掏出他的手机,问:“银行卡密码多少?”他现在缺钱,能拿一点是一点。
季煜烽瞥了他一眼,虽满心不愿,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冷声道:“XXXXXX。”
他这才想起,这些年比赛、项目、商单赚的钱基本都砸进了游戏,前段时间给季腾飞转了30万,左一超欠的钱至今没还上,游戏又没上架盈利。
所以卡里应该没剩多少了。
张泽划开手机输密码,盯着银行卡余额瞬间脸色铁青,将钱转到自己卡里后,攥着手机冷笑两声,然后猛地砸向墙面:“20万?你他妈当打发要饭的?这点钱在京城买块地儿,连上吊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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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修越处理完这周的工作后,接到大学同学的邀约。对方刚举行完婚礼,想邀他前往M国相聚游玩。他觉得也好,最近生活状态颇为压抑,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放一周假,好好休整并调整心态。
他同学罗米毕业后便在M国定居,闻修越很快收拾行李飞抵当地。
聚会游玩的地点选在邮轮上。银灰色船身映着晚霞流光,玻璃幕墙与霓虹灯带勾勒出宫殿般的轮廓。这哪里是邮轮,分明是座海上不夜城,让人忍不住感慨人类文明居然能繁荣至斯。
他曾多次前往M国,对当地的游玩项目早已熟稔。与热衷喧嚣的人群不同,闻修越抵达邮轮后径直前往客房。
这几天他不适合接触任何工作,关掉了手机,他要彻彻底底地放松,忘掉过去一切放不下的事。成年人不该在感情问题上过多纠结,回去之后,他依然会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闻少爷。
倒时差的缘故,闻修越整整一天没合眼。他一进屋便躺到床上睡下,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舒服。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舷窗泼洒在床沿,远处海面波光粼粼,碎金般的浪花随着邮轮起伏轻晃。
闻修越望着窗外海天相接的湛蓝,忽然觉得在异国他乡换个环境,连呼吸都裹挟着自由的气息,积压多日的沉重心绪也跟着松动了几分。
他洗了个澡,习惯性地精心打理了发型,换上一身白色休闲套装。正准备去吃午饭时,刚打开门,便看到沈易抬起手,正要敲门。
“大美男,我正想找你呢!”沈易同样一身休闲装,一头红发衬得格外潮流,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两人用完餐后来到舞厅,在真皮沙发落座。舞台上正上演百老汇风格的歌舞秀,演员们身着红色戏服,钢琴与小提琴的旋律交织出浓郁的纽约风情,经典音乐剧选段随着舞者的踢踏节奏层层递进,将剧场氛围推向高潮。
沈易朝着一个穿着红色西装外套、内里没穿上衣露出胸膛的高大白人男子扬了扬下巴,“那是罗米的老公,还是个编舞。当初罗米父母得知他谈了个男友,没少和他闹,结果他倒好,直接领证结婚了。”
罗米也在台上,看到他与男友共舞时,闻修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修越,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对那个银毛有意思?”沈易忽然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可别瞒着我。”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八卦?”闻修越迅速从思绪中抽离,挑眉看向他,唇角微勾。
“那必须八卦,”沈易和闻修越认识多年,说话直接惯了,“我兄弟长得这么‘倾国倾城’,却连个对象都没有,换谁能不好奇?对了,你这次来怎么没带银毛?他工作再忙,你可是他老板,随时能给他放假吧?”
闻修越轻笑一声,也没明说:“你观察能力倒挺强。”
这话在沈易眼里等于默认,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高中时,曾有个容貌出众到令他一个男的都觉得好看的男孩向闻修越表白,却被他拒绝了,这让沈易一直以为闻修越的性取向不是男性。
如今得知这消息堪称重磅八卦,他又开玩笑道:“那你怎么没带他一起来玩?该不会是他甩了京城第一美男?”
闻修越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没有回答,目光专注地投向舞台表演。
很多事情过去了,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
他还记得那天季煜烽说“想对得起家人”“得考虑传宗接代”时,闻修越忽然意识到,尽管自己深爱着对方,也不能以爱之名剥夺他选择人生的权利。
他能做的,只有尊重这份选择。
所以,他选择了放手,这段时间也没再联系过季煜烽。
闻修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洒脱的人,可莫名的烦躁却在沈易不经意提起时翻涌。
原来自以为筑起的心理防线,不过是薄如蝉翼的纸,轻轻一戳,就碎成了满地狼藉。
看完歌舞表演后,闻修越起身,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斜前方有个高瘦的白人男孩。男孩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五官深邃立体,长相张扬肆意,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闻修越察觉到男孩眼中爱慕的神色,礼貌地勾了勾唇,随后便和沈易一起前往邮轮上的射箭馆。
射箭馆静谧奢华,人流比舞厅少了大半。暖黄射灯均匀分布在天花板边缘,照亮墙面的计分屏和地面的箭道标识。空间被隔成多个小区域,每个区域都设有好几道靶位。
闻修越戴上护臂,捏箭搭弦,连续几箭“嗖嗖嗖”破空而出,均正中靶心。
“厉害啊,”沈易看着他游刃有余、毫不费力就命中靶心,忍不住夸赞,“你怎么玩什么都玩得这么好?”
话音刚落,沈易余光瞥见一个年轻男孩朝闻修越走来,那桀骜不驯的气质和那银毛倒还挺像。
“能教我吗?”男孩狭长的双眸微挑,眸光里尽是嚣张肆意,“我看你射箭特别厉害,想学学技巧。”
闻修越客套地说了声“谢谢”,心想自己现在算是单身了吧,教别人射箭并无逾矩之处。
可是,他不想。
“抱歉,我不太擅长教人。”说完闻修越侧身,将身旁的沈易推到男孩面前,“他玩得也很好,你可以问他。”
沈易还在琢磨该怎么撮合这一对,冷不丁就被推了过去。他哭笑不得地看了闻修越一眼,又不好不帮兄弟解围,于是开始教起了男孩。
沈易近距离手把手教男孩,他幽默风趣,三言两语便让箭道里充满笑声,男孩尽管没和心仪的人同场竞技,却也被他的热情感染,玩得十分投入。
临离开射击馆,三人并肩走着,男孩忽然绕过沈易,凑到闻修越身侧,盯着眼前这人漂亮的眉眼。少年性格张扬外放,眉梢扬起似带不羁锋芒,毫不含蓄地问:“为什么不肯教我?是嫌我麻烦吗?我能喜欢你吗?”
“不是,你刚才玩得特别棒,”闻修越侧头看他,声线温柔清晰,“你很优秀——”
“只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也能当朋友,”男孩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显露沮丧,眼底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锐意,“要不要去甲板玩滑板?我玩得超厉害,保证不让你觉得无聊。”
换成以前,闻修越觉得多交个朋友无妨,可现在他不愿再给旁人多余的关注,唇角勾出清浅的笑意:“不了,谢谢。我想先去休息了。”
闻修越和沈易在餐厅用过晚餐,回到客房冲了个澡便睡觉了。
次日上午起床后,他体验了一天没有手机的生活,深感脱离电子产品的惬意。不过,他想知道当前时间,打算看一眼时间后再关机,像昨天一样继续享受邮轮之旅。或许再过六天,就真的能放下了吧。
他按下开机键,手机一解锁便弹出一条彩信。彩信显示发送时间为京城时间昨天上午八点,他因未查看而未能回复。
他点开照片,瞳孔骤然收缩,神经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再看短信内容——闻总想救他吗?准备5个亿。
第70章
在这一天发了一条彩信、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之后,张泽气急败坏地放下手机,对着季煜烽扯着嗓子喊:“你这个没用的玩意儿!你看看闻修越都不搭理你!”
闻修越始终没有回复,季煜烽第一反应是为他不会被牵连而感到轻松。
可胸口却像压着块石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闻修越大概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毕竟自己曾那样辜负过他的感情。
他轻轻闭了闭眼,张泽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季煜烽猛地睁眼,目光死死钉在震动的手机上。
张泽看着手机的来电号码,见事情似乎有转机,愠怒的脸瞬间缓和,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狰狞的笑意:“闻总,您好。”
季煜烽听到“闻总”二字,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