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
宫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多了几分晦涩,“那你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到底。”
下一秒,宫忱的手往下游走。
周围漆黑一片,但并不安静,徐赐安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山上有人在喊“那个砸了酒桌的疯子哪里去了”“把他找出来”“………”
人群从附近经过时,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除了两年前在天泠被宫忱亲了一口嘴唇外,他这二十一年,还没有和别人肌肤这样紧密地相贴过。
他不懂这些,也有点害怕。
可是宫忱没有任何安抚,把他按在冷硬的石壁上,连一个吻都没有。
徐赐安不求宫忱像当年亲他时那样小心翼翼,只求谁也不要看见。
黑暗,就像他小时候一直戴着的面具那样,能够遮掩他的情绪。
那只冰凉宽大的手解开他的外袍,猝然伸进去。
寒气顺着领口,激起皮肤一路的微微颤栗。
冷清的山路,一边是密林,一边是峭壁。什么都是黑黢黢的。
好可怕。
还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徐赐安僵着身体,脑海里第一次出现这种软弱的念头。
直至夜半时分,紫骨天山巅突然炸开了第一响烟花。
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只看到黑沉的夜空中浮现一小片红艳的光彩。
而伴随着这一声响而来的是,一截手指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毫不温柔地,硬生生地,将什么戳开了。
徐赐安大脑一片空白。
正月初一,元旦了。
从第一声烟花响起后,数不清的声响便铺天盖地,层层叠叠而来,漫天彩霓,映得天空恍若白日。
也彻底揭开了徐赐安的面具,将他的表情暴露得清清楚楚。
难堪、羞耻、恐惧………这些情绪五光十色地呈在他的脸上。
徐赐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宫忱背着天光,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忽明忽暗,良久,无波无澜地问:“要继续吗?”
徐赐安嘴唇嗡动:“狗东西。”
宫忱短促地笑了一声,把手指给他看:“原来师兄对着狗也能发………”
他没能说完。
两人打了起来。
不一会儿,宫忱又将他压住,皱着眉:“你现在就这么点力气了?”
说着伸手,要去触碰徐赐安的灵台,查探他的修为。
啪——
徐赐安手掌都红了,头发凌乱,双眼通红道:“再碰我,我就杀了你,再把你碎尸万段。”
宫忱被打得偏了头,没吭声。
半晌,不知谁高喊一声:“那里有人,快过去看看!”
宫忱这才重新有了动作,缓缓把斗篷帽重新盖住脸。
“以后别打着灯笼等我了。”
他说:“我不喜欢灯笼,本来没想见你的,但因为今天比较特殊。”
“生辰快乐,师兄。”
“还有,徐赐安,”他轻声说,“我们一辈子都别再见面了吧。”
………
那是五年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宫忱亲口对他说的。
也是一辈子。
真是令人脊背发寒的三个字。
“你说一辈子,”徐赐安仰头靠在宫忱的肩膀上,侧着脸往后去看他,“是以为我不会当真吗?”
“师兄尽管当真好了,”宫忱抬了下胳膊,让靠的人可以舒服一点,温声道,“如果做不到的话,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徐赐安有些恍惚。
是啊,宫忱做到了,从五年前那次决裂之后,到宫忱进了棺材。
他一次都没再找过自己。
“那你现在说,一辈子都在我身边,”手掌托着宫忱的脸往下,徐赐安低声说,“然后亲我。”
他要一个承诺。
宫忱愣了片刻。
但我能给吗?从前给不起的,我现在就给得起吗?
徐赐安洞穿他的内心一般:“别管你能不能,我只问你想不想。”
宫忱喉咙发涩:“想的。”
他靠近徐赐安,却又近乡情怯似的,不敢碰他。
徐赐安神情一松,正要主动亲上去,两人之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一只眼睛在宫忱的脖颈下方赫然睁开,兴奋打转:“姐姐!姐姐!”
两人同时往西边看去。
只见李南鸢手里提着什么,悠哉游哉往这里走:“哟,都在呢。”
宫忱本能地站起身行礼,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师父。”
后背一空的徐赐安:“…………”
李南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的嘴唇,啧了声,没多说什么。
她把拎着的女鬼凑到宫忱脖子上的鬼眼面前,懒懒道:“小姑娘,把你妹妹收回去吧。”
应婉已经被揍得没脾气了,幽怨地看了一眼宫忱,就把手指咬破,戳了下应春来:“回来。”
鬼眼就顺着血流到她的手上,然后游过手臂,乖巧地躺在她的脸上。
这事宫忱是有点心虚的。
本来去抢亲前,他和应婉约好在老虎山见面,只是徐赐安还在昏睡,他怕徐赐安看不见自己会生气,便拜托李南鸢把她带过来。
李南鸢是个护短的性格,断然不会让差点害死徐赐安的应婉好过。
看着鼻青脸肿的应婉,宫忱咽了口口水。师父下手是真狠啊,还好刚才反应及时。
“琼月长老,”应婉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当然,”李南鸢顿了顿,“不行,我还不满意。”
“您要怎样才满意?”
“我只有一个要求,”李南鸢说,“跟他签主仆契。”
“主仆契?”应婉脸色微变,“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但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一点都不过分,”李南鸢掐住她的后脖颈,淡声道,“第一,如果我的两个徒弟中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十个你都弥补不了他们一根手指头。”
“第二,我听说你想用段家勾结鬼界的证据换我徒弟帮你一个忙,在我看来,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因为自始至终最希望段家遭到报应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像你这样的人,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她冷冷道,“自己的仇报不了,便到处残害无辜之人。若是再不多一些诚意,就趁早滚蛋,别来祸害我的乖徒儿。”
这一大段话倒豆子似的下来,不仅让应婉面红耳赤,也让宫忱有点不知所措。
到刚才为止,他还一直以为李南鸢只是因为师兄才对应婉这样。
但好像,不止是因为师兄。
也有……替我不平的缘故吗?
“你怎么回事,有人撑腰,”一只手忽然敲了下他的脑袋,“还摆着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师兄,”宫忱喃喃,“就是感觉,好不习惯啊。”
“别矫情,你难道不知道,”李南鸢也严肃道,“做我家儿媳妇,第一件要学的事情是什么?”
儿、儿媳妇。
宫忱脸红了一点,咽了口口水,道:“侍奉公婆?”
“错,是恃宠而骄。”
李南鸢笑骂:“谁要你侍奉啊,你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
宫忱愣了:“啊?”
他看向徐赐安,真的很想问一下这是真的吗?
衣领却被拽住,嘴唇猝不及防让什么柔软的东西给碰了碰。
“啊什么啊,”徐赐安漫不经心地点点他的肩膀,“说,知道了。”
宫忱抿着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南鸢,忽然低下头,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知道了。”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