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霍昭手里死不瞑目的虾被搬到餐桌，林蕴以为，这件事应该已经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过了周末到公司，才听到同事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就在昨天——Lux正式宣布破产了！”

　　“何止，之前霍总监那个谣言知道吗？现在也扒出来了，就是Lux的人干的，狗急跳墙想要抹黑我们总监罢了！”

　　“活该！当初玄度的股票还因为这个跌了好几个点呢，活该霍总监对付他们！”

　　股票跌了好几个点……林蕴手里的笔啪嗒掉在了桌上。

　　原来，他想，原来这件事也并没有霍昭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他是实实在在地受到了影响的，只是Alpha一个人扛下了这些，从来也没有对林蕴说过。

　　“你们说，”林蕴抬起头来，“Lux是霍总监对付的？”

　　“当然啦，我家里人也是这行的，他跟我说，就是在那个设计赛之后，霍总监直接断了他们好几个面料供货商，后面又花了大价钱在几个厂家那里狙击，手段那叫一个残暴不堪雷厉风行，活生生把人给拖死了！”

　　Beta抓在桌上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霍昭出差，是去跟几个面料商谈事情。

　　霍昭开会，桌上放着方案写着的是“Lux”。

　　林蕴一直以为这段时间霍昭的过分繁忙是因为大展或者别的事情，但原来一切早就有端倪——

　　“你们听说了没，当初在VH抄袭的那个设计师程牧，没想到竟然是Lux董事的儿子。”

　　“卧槽，这下别说自己身败名裂，岂不是亲爹都要进去了？这要是一启动调查，说不定他也要跟着一起被关？”

　　“自作自受！居然都欺负到绵绵细羽头上来了！弄不死他！”

　　“不过你们说霍总监为啥发这么大脾气啊，他难道也是绵绵细羽的粉丝？”

　　“是什么是，人家大老板做事怎么可能这么不理智，这么深的谋划，这肯定是战略布局啊！”

　　林蕴并不清楚霍昭做这件事的理不理智。

　　但是此刻，他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当初在家里，霍昭摸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却又好像深刻地保证：“我会处理。”

　　霍昭总是这样，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只要伤害过林蕴的事情他都会摆平。

　　就像是当初那个离职的总管，还有现在的Lux。

　　当初程牧借着Lux高管的父亲欺负林蕴了那么久，林蕴以为他不知道，以为这件事情早在设计赛的时候就已经被解决，他从来不知道，霍昭一个人，默默地在他的身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又或许，这只是他所看到的。

　　那么他没有看到的呢——Alpha日夜不停的应酬，开会，照顾，和陪伴。

　　好像永远挡在他面前的一棵树。

　　林蕴知道同事说的有道理，霍昭的做法未必没有自己的考虑，Lux的收购对WG对玄度都有好处。

　　但是，但是此刻，他的心脏却开始不受抑制地跳动起来。

　　那些试图理智的分析全都消失不见，林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这么久了，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哪怕曾经那么亲密地躺在一张床上。

　　他好像……还没有跟霍昭说过一句喜欢。

　　林蕴摸出手机，想了想却又放下，猛地站起身跑了出去！

第60章

　　“哎， 林蕴，你干什么去！”

　　明明是工作的时候，可是Beta居然就这么跑了出去， 一路气喘吁吁上了十九楼。

　　进电梯的时候林蕴才恍惚想起——霍昭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他开的权限呢？

　　但是他现下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 Beta脚步飞快， 正要一头撞进办公室。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二人双双错开一抬头， 江逸风眉头一皱：“林蕴？”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问话都是这么默契， 林蕴顿了下：“我来找霍昭。”

　　“那太巧了，”江逸风说，“我也来找霍昭。”Alpha一把拉起他，“快快快，边走边说！”

　　“霍昭不在办公室吗？”

　　“当然不在——”江逸风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霍宏业死了。”

　　“你说什么？”

　　“霍宏业跟Lux人的串通倒卖公司机密， 被霍昭抓住之后企图逃跑，结果就在出城的路上， 车子翻下大桥，车毁人亡了。”

　　江逸风和林蕴重新站进电梯， 这才喘着气把剩下的话说完：“这件事霍家那边暂时压了下来，反正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后事倒是不难处理， 就是……”

　　江逸风看了眼林蕴：“霍昭现在应该会不太好受，毕竟……”

　　电梯门唰得开了。

　　虽然江逸风没有继续说剩下的话， 林蕴其实也知道的。

　　当初霍老爷子去世之前， 曾经在病床前吩咐过霍昭，让他以后无论如何，饶了霍宏业一条命。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 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总还是希望他起码能够好好活着。

　　其实霍昭对也算是仁至义尽，虽然霍宏业像只苍蝇一样三天两头跳出来一下，但是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凭借着分红，他也能拥有不错的晚年。

　　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霍昭那种什么事都喜欢揽在自己身上的人，遇到这种事，会自责是肯定的，说不定还会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我刚刚打了他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不然我们去……”

　　“不用了，”林蕴开口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车子飞快地驶入山坡，雨点沿着车窗玻璃坠落，林蕴不等车子停稳就开始往下跑。

　　“等等等等！”

　　江逸风叫住他，像是电视剧里那样从自己的副驾抽了把黑伞出来：“起码拿把伞再过去吧！”

　　林蕴抬手将伞接过来，若是霍昭这么做，他肯定要新奇地感叹一圈再让他给自己演示，林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在霍昭面前变得自我，甚至对彼此也越来越了解。

　　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霍昭会出现在哪里——

　　大雨坠落在山林里，整个人墓地都笼罩在一片阴沉，林蕴撑着伞往前走，远远地，就透过雨帘，望见Alpha的身影。

　　霍昭脊背挺直跪在墓碑前，在幕天席地的大雨里，像是一棵无论怎么吹压都不会倾倒的大树。

　　可等林蕴走近了，才看到Alpha脸上的神情。

　　林蕴从来没有见过霍昭这样脆弱又茫然的样子，眉眼被大雨淋湿，怔怔地望着前方墓碑上的照片，好像一个失去了方向的孩子。

　　“对不起，爷爷。”林蕴走近了，才听到霍昭的声音，他说：

　　“您当初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一个也没有做到。”

　　霍昭垂着眼，开口：“二叔死了。”

　　林蕴微一皱眉，正要大步过去，却又听到霍昭继续道：

　　“我也没有照顾好蕴蕴。”

　　林蕴脚步一顿，看着霍昭垂下眼，轻声道：“他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好。”

　　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家庭的。

　　林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他偶尔也会抱怨，抱怨为什么是他遇到这一切。

　　但他从来都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从来也未曾想过与人分担，从来也不曾觉得，原来在霍昭这里，这会是他责任的一部分——

　　“爷爷你知道吗？”Alpha望着墓碑，很轻地扯了扯唇角：

　　“我这两天才知道，蕴蕴他去过看过心理医生。”

　　“我想问他，可却又不敢问他。”

　　“他那样胆小的人，要有多难受才会一个人去，我不知道，我想起来就会很心疼，”大雨淋湿顺着Alpha的眉眼滴落，使那点潮湿看起来像是一滴泪，Alpha垂着眼，“我很后悔，爷爷。”

　　“每一次看到他哭我都会后悔，两年前为什么要离开，他一个人受了很多苦，我一点也不知道。”

　　“爷爷……你能再跟我说一遍，当初为什么把林蕴交给我吗？”

　　霍昭将额头递在墓碑上，浑身被雨淋得湿透，轻声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得更好了，爷爷。”

　　“可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啊！”

　　声音从耳边传来，霍昭一仰头，看着林蕴撑伞小跑过来，半蹲下身，将伞面举过他的头顶：“那些都不是你的错，霍昭，你不要这么说。”

　　“蕴蕴？你怎么来了？”

　　Alpha抬手要将伞接过来，这仿佛是一种习惯——只要他在身边的时候，伞一定是他来撑起的。

　　但是这一次，霍昭握了一下，却没有成功。

　　“你能在这里，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林蕴望着他，看起来还有一点生气，“你从来什么都不告诉我。”

　　“什么？”

　　“你要对付Lux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霍宏业出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说，霍昭——”

　　林蕴凝视着他的眼睛：“你说你喜欢我，每天叫我老婆，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蕴蕴，”当初在设计展的场景差一点就要重现，霍昭几乎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别这么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听到这句话，林蕴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些。

　　他今天本来也不是过来吵架的，他只是想问问：“如果真的有你说得那么重要，那为什么，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呢？”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小不堪吗，你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着，”林蕴抓着霍昭的肩，摸到一手的冰冷潮湿，林蕴心下发沉，用很轻的声音开口，“可是……你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