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门派虽然心里各有盘算,但是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在借灵一事上应该会有所分寸,谁若有些许失误,恐怕就会发展成门派间的争端。
周北墨不得不承认,从前他倒是对江熄看走了眼,江熄虽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但也不是个脑中空空的纨绔。
试探完一家的口风,江熄紧接请来灵霄派的盛清,毕竟熟人好说话。
盛清独自赴会,见周北墨在侧,嘴里想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但嘴上还是冷哼了句:“刚刚筑基就学别人不自量力啊。”
江熄亲自给盛清倒了茶,笑着推过去:“我可惜命着呢,这不想请你帮帮忙。”
盛清咳嗽了一声:“找我帮什么忙,你我还是避嫌些好。”
“这回避不了。”江熄讨好地笑了笑:“你既代表灵霄派来,所以我只能请你帮忙。”
盛清看了一眼江熄身后的周北墨。
江熄叹道:“你也知道我这灵力,估计敲完一声钟就得七窍流血,灵力枯竭而亡,所以只能借灵。自打退婚后,外界就传言咱们两派不和,不如明天你借我点灵,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各大门派都有年纪相仿的人,但江熄和盛清却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个人都是趾高气昂的主,每次遇上都要拌上几句嘴,有来有往的便让大人们生了想撮合的念想。
少时不知道,只是多说几句话都会被人曲解,也不知道,在自己的父母眼中,人生是可以被轻易安排的。
“若是光我一人,这事办不了。”盛清直白说道。
江熄回答:“是七大派一起,你放心。”
盛清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的目光,转瞬即逝:“算你有些脑子。”
蓬莱派是江熄娘亲的门派,派来的长老江熄见了便喊师叔,给人喊得拒绝不了,苍山派和天山派的长老一听如此,自是都答应了,最后剩下的便是圣火派。
江熄带着周北墨亲自拜访了穆瑛,毕竟她这圣女的地位形同圣火派宗主。
说服穆瑛不是难事,她一直在推动建立仙盟,不可能会拒绝这种提议。
但江熄一路上都没明白一件事。
“周峰主,圣火派的宗主是不是早就被架空了,不然怎么会由其圣女站出来筹建仙盟?”
周北墨驱动灵火引路,语气平淡道:“没有被架空,只是心思全扑在寻求长生上去了。”
十个宗主里有九个都向往权财和灵力,少有听说喜欢旁的东西的。
江熄忽然记起来来了,之前有人朝他讲过这事,说圣火派宗主年纪轻轻就痴迷于炼丹,一身灵力全烧进炼丹炉里。
但这也不算奇怪,如今灵力稀薄,若真能延长寿命,说不定有望寿终正寝前能达到化臻的境界。
目送江熄二人离开后,穆瑛临窗而立,面纱被封是一张清丽疏离的面庞,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来,若是此时有人经过此处,必然会觉得她这面貌有几分熟悉。
有些人大言不惭地说把他养成了废物,结果反倒是个潜伏在暗处的狼,今夜过后,谁还敢说江少宗主脑袋空空。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夜里的凉意,眼神也逐渐恢复平静。
“控制不了的,便该毁了,妇人之心,成不了大事。”
无人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只有萧萧落叶伴寒声。
第二日,薄雾笼罩了天渊派的主峰,荡月钟周围却是一片清朗。
江熄穿着繁复的祭祀缎衣,从陆尧生和周北墨手上接过敲响荡月钟的鼓槌,然后于人群前站定。
所有目光都在期待他要做什么,但最后听见的却是:“我将与六大门派之人共同敲响荡月钟,共扫尘世污浊。”
此话一出,前来参宴的人议论纷纷。
太离经叛道了,但是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这只是人家的家事,就算不举办了,也容不得旁人置喙。
向还寒站在天渊派弟子人群中,看见了人人称赞的盛清,也看见了足以站在江熄身边的一群人。
“盛清和崔师妹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咱们少宗主真是何德何能。”
向还寒听见身边的小弟子窃窃私语着。
彼时,向还寒已经无暇顾及这些话,他看见江熄凝神聚气,将荡月钟敲响。
“咚!”
山头的薄雾被涤荡开,日光在地上铺陈开来,天边有淡淡的彩虹,有人正在指给同门们看。
“咚!”
远处的山头传来仙鹤的鸣叫,心底的浮躁似乎也跟着消散,周身的灵气变得舒畅无比。
所有人都静静聆听清音,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畅快,早就将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扔到九霄云外。
向还寒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熄,看见他在凛冽的风中,鬓角流下汗来。
第68章
这一幕不止向还寒看见了, 不少一直盯着江熄一举一动的人也发觉了。
宋晚枫环着胸,左右打量了下六大派的人,在一个人身上落了几分目光后才笑着收回, 一样如此做的还有陆尧生和陆寻。
江熄的脸色煞白,看的出是在勉强顶住,甚至能看见青筋。
众人屏气凝神, 好在几个喘息后, 江熄的最后一击还是落了下来。
“咚!”
清脆的钟声将灵力荡开,闻者通体舒畅,仿佛身在九霄, 飘飘然如在仙境。这声音或许无法如往昔般让九州的人都听到, 但是却能让方圆几百里都感受到这份灵力滋养。
此时此刻,虽然所有人都在心里明白江熄不堪此任, 但或多或少都有些释怀——至少没有搞砸。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混乱,原本江熄需要再说些祝词, 但他实在无力为继, 招来周北墨和陆尧生代为招待, 自己则是在崔满和陆寻的搀扶下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没有直接昏死在众人面前。
“我刚才真以为他敲不下去了。”一弟子从入定中恢复,看着各门派的长老们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朝身边的人笑着说:“ 你说他勉强什么呢, 不过是筑基还有脸上去, 差点丢更大的脸。”
“张师弟你说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他, 这弟子于是回过头去, 见到身边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师弟,脸上的笑立马消失殆尽,只小声道:“人呢, 乱跑到哪去了。”
然后灰溜溜离开。
向还寒看着热闹的人群开始有序进入宴厅,他们相谈甚欢,甚至有些表面恭维着天渊派,但大多数可能也是如刚刚那小弟子般鄙视着,只是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他跟着往前走,那点被灵力滋润的舒坦消失得实在很快,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不过是筑基期……明明刚才对江熄评头论足那弟子也不一定筑基,为何非得如此轻视他人。
向还寒忽然想起江熄刚学会御剑时喜笑颜开的脸,鼻子一下变得有些酸,但他知道自己不配共情江熄,起码江少宗主即使被嘲笑也依然高高在上。
从他敲响荡月钟的时候,他便已经赌赢了一半,他向所有人表明,他还是天渊派的少宗主,天渊派还姓江,他也不是傀儡,只要他不亲口退位,永远有资格成为下任宗主。
只是一个筑基期就想让天渊派众人低头,还是难了些。
向还寒一步一步买上台阶,觉得自己还是想的太多,或许江熄都没想过这些,自己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江熄一回房就吐出一口血来,陆寻赶紧将他的灵穴封住。
“少宗主,吃颗内息丹吧。”
崔满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一瓶灵丹,正要捧到江熄面前,但被陆寻拦住了:“崔峰主,太急了,他需要先调息。”
“嗷嗷,陆贤侄说的对。”崔满尴尬地收回手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叉着腰暗骂了一句:“呸,那六个人里一定有小人。”
江熄抬起有些迷离的眸子来,看了眼在面前晃得有些烦人的崔满,又看了眼默认的陆寻。
当时在场的六个人虽灵根不同,但都是金丹期以上,对灵力的把控已经炉火纯青,不可能会出现灵力失控的情况。
这首先是愚蠢的,因为其他五个人会很快发觉,另外这对于灵力中心的江熄是致命的,要不是在场其他人努力抗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江熄缺席,但吉时已到,宴席只能准时开始。
丝竹悦耳,觥筹交错,天渊派的外门弟子们有序地传递着饭菜,将坤明殿三楼的长老们招待好后才有空去照顾二楼和院落中摆着的上百张弟子桌。
“叶长老,您没事吧。”宋子竣在蓬莱派长老叶连海面前放下一杯热茶。
叶连海没有去碰杯子,也没有开口,他神色慌张地深深喘了几口气,最终下定决定般站了起来,左右打量。
早就盯着他的周北墨侧身看来,叶连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半踉跄走过去:“我要见江少宗主,现在,快些。”
陆尧生也走了过来,与周北墨一对视后,两人心领神会。
“好。”
周北墨应下,临走前朝看来的各派长老行礼致歉,言说有事要离开。
陆尧生站在主桌前,看见穆瑛托着腮,眉目间没什么表情,似在思索,又似在笑。
叶连海一进房便被陆寻拦住了,崔满也紧张地看着来人,问周北墨怎么带他来了。
“刚才事发蹊跷,爆发灵力非我所为,我……有人在用摄魂术!”
摄魂术是魔族招数,在修仙界只有幻术一说,中幻术者眼前会出现虚构的场景,而摄魂术则是直接控制人的心智,可不是一般幻术能达到的。
“你在胡扯什么,且不说不可能有魔族的人混进来,就说施展摄魂术需要接触,你当时自己站在那里,是有人隔空把手放你身上了?”崔满大步走到叶连海面前,气冲冲说道。
这次玄天峰全权负责参宴之人的排查,这么一顶帽子扣上来,崔满肯定要据理力争。
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当时六个人借灵,是围在钟下分散而立,并无接触的可能。
“而且敲响荡月钟的场上,不可能有魔族之人。”陆寻也补充道。
荡月钟原本就是对抗魔族的一大法宝,不会有哪个想不开的站在它的下面,除非想听完之后直接投胎超生。
江熄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母亲是蓬莱派之人,叶连海与他无仇无怨,他想不出眼前这陌生长老动手的理由。
“江少宗主,你信我,一定是有人想挑拨蓬莱派与天渊派之间的关系,或是想假借我的手害你,但我真的是不知啊!”叶连海眉头紧紧皱着,手也有些抖。
好在看着江熄还能站起来问题不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紧抓不放,这天渊派和蓬莱派说不定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江熄稳了稳气息,宽慰道:“叶长老先别着急,您先在门中暂住几日,等我恢复好后再从长计议此事如何?您也不用担心,我是信您的。”
叶连海松了口气,但是要他寻出是谁控制他的,怕是也很难,但眼下无其他法子,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周北墨让陆寻护送叶连海回席上,自己留了下来。
江熄本就筋疲力竭了,如今又受到灵力反噬,这身体雪上加霜,但如今明里暗里好像都有人对他不利,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不敢接着躺下去。
“阿睦呢?”
周北墨回道:“他身子还没好,一结束我便让他师兄带他回去了,别在风口着了凉。”
江熄点头,脑中思绪纷杂,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给出自己的判断:“我信宋少宗主和盛清,也信你们二位,旁的人,我真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