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还寒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最后魏斋的掌心落到了他的肩头。
“魏师兄,拜托你了。”
“嗯。”魏斋点头。
魏斋看着向还寒离开的背影,又回神看着洞中的人,摇了摇头,感觉自己被向还寒骗了。
什么狗屁等着被结束,明明上赶子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
路上是随处可见的血迹和打斗,向还寒顺手救了子渊坛的一名弟子,然后马不停蹄地御剑往主峰而去,长阶上的血液有些干涸有些黏腻,仿佛望不见尽头的血河。
结果当头就是一股巨大的洪涛袭来,向还寒赶紧拔出秋离剑劈开水流,往上迎了上去。
水幕之后,盛冷云正在同曹廷密对战,一边的萧细雨跪在地上哭,面前结界裹着的是平日与她交好的女弟子,她们有的颈口大开,有的手要掉不掉,周身魔气,被结界控制着才不至于再做出害人的举动来。
“向还寒!”虽然被魔气包围,曹廷密却有几分神智,看见来人后他一脚踢开缠上来的盛冷云,朝向还寒挥剑而去。
烈火碰上水龙爆发出一阵蒸腾云汽,曹廷密身手极快地掐住向还寒的脖子,并集合周围的水来将向还寒包裹住,他脸上满是鲜血,笑得狂狷:“你与我相比,还差得远!”
向还寒屏住呼吸,令曹廷密脚下燃起一朵火焰红莲。
盛冷云抓住空挡扔出手上的金链缠住曹廷密的腿,一扯一拉将他砸在地上。秋离剑也迎了上去,只可惜被曹廷密抬手张起的水幕扭转了剑阵。
这样一来一回两人都瞧得出来了,曹廷密仿佛有用之不竭的灵力,硬碰硬绝无胜算,而且杀死之后入魔之人仍有伤人能力,所以最好的方法是用结界将人困住。
“你们奈何不了我!”曹廷密双手于胸前交叉再释放,这次朝向还寒袭来的不是水而是血,犹如刀锋,扑面而来:“小乞丐也敢在这里叫嚣,去死!”
向还寒只能收拢灵力挡住曹廷密的攻击,但幸好曹廷密这一击似乎未使出全力,堪堪伤了向还寒的肩膀。
不时血雾散去,向还寒抓住机会再次构筑结界,这才看清刚刚的一切——是萧细雨用一招“春风化雨”吹散了血雾。
“师妹?”曹廷密瞪着猩红的眼睛,一把扯开眼前向还寒还未修筑完成的结界。
萧细雨的手颤抖着,跪在地上看着面前满手是血的人:“师兄你们是不是被人操纵了?”
入魔之人神志不清,萧细雨一路跌跌撞撞地问询,没有人能回答她。当看到好友的尸体时,她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
“师妹你怎么还不懂。”曹廷密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身子就被盛冷云用金链缠住了,他用双手撕开,“我们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师妹,有本事的人才能站在高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师父于我们有再造之恩,他的夙愿就是我们大家的夙愿!他把你从人贩子手上救出来不是让你与我们作对的,是要一起享清福的!”
萧细雨流着泪摇头:“可是这么多人死了,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死了……师兄,师兄……住手吧!”
盛冷云在一旁喊道:“你有力气就快点和我们一起拿结界困住他,他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执迷不悟怎可是一天两天的事!”
“执迷不悟?怎么,这位子他江展坐得,为何我师父坐不得?这位子他江熄坐得,为何我曹廷密坐不得?你们讲那些血统,讲传承,都是狗屁,一堆废物能带领门派吗?灵霄派的小崽子,这不叫执迷不悟,这叫能者居上!”曹廷密一脚踩到地上,千根水针自地底而出,根根有半个人高。
“可你们用别人的命扑自己的道,就是刽子手行径!”盛冷云拽回自己的金链,看到已经碎了两节,翻身避开水针。
向还寒的火凤袭过地面,破出一条路来。曹廷密入了魔如同跃升一个层级,再不将他封住,大家就算是灵力耗尽也没辙。
“江山易主也要流血,盛公子怎么不去管管?”曹廷密转眼就到了盛冷云面前,召集八方水柱开始攻击。
杀人的快感让他忘记背后还有两人。
火凤原本应该熄灭的,却在一瞬间被施术者灌以汹涌灵力,配合着一道带着些夏日微雨气味的灵力,朝曹廷密的合盖而去。
熟悉的灵力令曹廷密眉头一紧,他反手去抵抗,但盛冷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双手合十,一道铁手从地下探出抓住了曹廷密的双脚,虽只维持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但也足以让三层结界将他牢牢困住。
“师妹,你不救我?”
一声嘶哑的嘶吼后是地面都在震颤的魔力波动:“我唯一想护住的人,帮别人困住我?”
他锤着结界,结界上出现了裂隙:“师妹,这种事没有对错!”
萧细雨撑着一只手稳住结界,跪在地上不住地流泪:“可是师兄,入魔就是错了,莲儿小倩芳芳知道自己会入魔吗?”
她身后的结界中,几个姑娘完全没有神智,只是残躯也努力想挣脱结界。
人可以为了同一件事齐心协力,而不是成为某个自私愿望的棋子。
曹廷密猩红着眼看向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萧细雨撑不下去了,一头昏厥倒在了地上。
盛冷云赶紧从乾坤袋里拿出法宝来,念完法诀后法宝变成一口铜鼎,将曹廷密收入其中,一番下来气喘吁吁:“来之前你们也没说对手这么厉害。”
但没人回答他,向还寒已经往前跑去。
“唉那谁,等等我!”
越往前走被结界控制得越多,但尸山人海的尽头,却早已平静下来。
曹廷密被困住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师父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佩剑和衣衫落在地上。
世上有很多野心是牺牲再多也不能得到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在陆尧生、穆瑛和好几位坛主的协力下,强大如宋晚枫也难以孤军奋战。
但明明是尘埃落定的场面,却透着些剑拔弩张。
圣火派的出现太过突兀,但没有人质疑他们对这场动乱的付出,不过风暴中心的江熄经历过截杀后丝毫不领情:“穆圣女怎么来了?”
黑纱覆面的穆瑛没有开口,一旁的陆尧生回道:“天渊派人心不齐,我为了以防万一请了圣女坐镇。”
“携他派御本派,谁说咱们陆峰主手下无人的。”江熄朝派中几个坛主看去,几人脸上多多少少也都挂了彩,可探之前战斗有多激烈。不过这些人脸上见到他的到来也没有喜悦,其中一二人甚至有些吃惊。
“我再晚来半个时辰,是不是便要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了?”江熄一人站在前面,盛清揽着江睦,珍珍化成原型守护在江展的房门前,他的声音并不激动,却问得直击人心。
“江少宗主,我也不妨直说,你执掌一派到底有些吃力,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仍不让贤,是想让天渊派土崩瓦解吗?”穆瑛开口问询道。
一边是姗姗来迟对门派毫无帮助的江家人,一边是声名显赫有威望的陆尧生,几个坛主态度明显有些动摇。
第86章
守诚和守谦给师从心等师兄弟疗着伤, 闻言朝江熄担忧地看过去。
虽然他们平日里或多或少觉得江熄不靠谱,但总归同生共死过,也瞧出这人也并非一无是处, 情分自然亲近不少。
一路走来他们也看得出,江熄绝不会忍气吞声。
“如果我这次没有带回裴少君来,我自然会让贤。”江熄打量着陆尧生和他身后的圣火派。
他听说过陆尧生与穆瑛私交甚深, 但夺权不是小事, 所谓交易都是需要利益交换的,圣火派到底是要权还是要他们门派的至高心法,总不能是跟他们江家有解不开的仇恨。
是什么只能等江展醒来再说, 现在一旦真把位子让出去, 恐怕就收不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正色质问道:“但是我爹还有救, 你们就想换他人,是不是太过忘恩负义?”
想开口为自己辩解的几个坛主立即闭上了嘴, 他们原以为江熄这一去凶多吉少, 所以才决定追随陆尧生的, 可名正言顺的宗主还在, 这般背信弃义被外人谈论起来还是不好听。
陆尧生叹了口气:“熄儿,至少这烂摊子后的重建由我来帮你。”
穆瑛在旁边轻笑道:“苍山派的楚长老治了一年都治不好, 他的弟子是医圣转世不成?再说少宗主您拿什么来服众, 连小比都通过不了, 又能保护得了谁?”
俩老狐狸一个示弱, 打得是慢慢渗透的谱, 一个摆明是想直接抢,倒是连装都不装了。
江熄挑眉道:“重建的事情自然要仰仗陆峰主,至于小比, 去年不行,圣女怎知我今年不可。”
穆瑛笑了笑:“小比可就在下月。”
江熄扯了扯嘴角:“无需穆圣女强调,还是您等不到那时了?”
“熄儿!”陆尧生出声制止,“在长辈面前怎可如此放肆!”
“二是穆圣女瞧不起您的弟子在先,您竟不想着维护我吗?”江熄冷冷地看着陆尧生:“师父,您老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坦诚些,无非是和大家一样,都觉得我不该在这位子上。老实说我自己也清楚这些,但我爹既然将天渊派托付给我,那在他醒来之前,我便是少宗主。”
“他老人家一醒,不用大家催促,我必自请废除,这样,穆圣女和诸位还满意吗?”
几个坛主不约而同看向陆尧生,陆尧生沉色不答。
随着赤天峰的主力被击溃,越来越多的人朝主峰这边聚集过来,不清楚的人问来的早的人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二细语说,这对师徒都不装了。
“陆峰主当宗主也不错啊。”
“咱们师父那么迂腐肯定要跟随少宗主。”
也有胆子大的,凭借着人群问出一句来:“若是宗主醒不来呢?”
人群中心的青年满脸疲惫,闻言嘴角却是勾起来的:“只要没人刺杀,仅仅是走火入魔的话,怎么会醒不了?”
他似乎嫌事情不够大,朝穆瑛的方向看去:“不过穆圣女好像觉得我爹醒不了。”
“熄儿!”
陆尧生往江熄的方向近了半步,眉宇间是不满和斥责。
江熄本就不是个乖顺的人,见到陆尧生面露难堪,他越是想火上浇油:“对了,还有件事忘记告诉陆峰主了,我们前往未阳城时陆师兄被圣火派的人带走了,生死未卜,您得跟穆圣女讨要人才是。”
人群中骤然响起讨论声,这时与陆寻一趟飞舟的才有人惊觉他没有跟着回来。不过陆寻是被圣火派的人带走的?那袭击他们的血蝠和魔修难道也与圣火派有瓜葛?
“江少宗主没有证据就妄加揣测,置我派于何地?”穆瑛眯起眼睛看向江熄。
守诚和守谦也觉得此事江熄判断的太过武断,无论是那个冰灵根还是旁的人,都没有明显的门派招式和特性。
“贵派做事滴水不漏,我尚未寻得证据,但陆峰主应当会替我去找。”
陆尧生身边的午渊坛坛主闷声朝陆尧生问道:“师兄,你是因为贤侄才受制于他人的吗?”
陆尧生没回答他,而是对江熄说:“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误会?半炷香过去了陆峰主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没回来,确实挺叫人误会的,误会您早就知晓他因何又被何人所截,所以才一点都不担心。”江熄在背后使劲攥了下手,才不让自己的表情太过难看。
他感觉再不离开这里,随时可能会爆出些不符合少宗主身份的粗口来,于是朝穆瑛道:“熄有要事缠身,你们二位继续合计吧。”
江展原先疗病的厢房显然不能呆下去了,江熄带着两个追随他的坛主将人轻放在珍珍背上,搭好结界,然后他一手牵着江睦便要离开。
殿外众人的眼力见都是极好的,纷纷给他让开了路。
这些人死里逃生,目光灼灼。
江熄拍了拍江睦的背,带着他在殿前行了一礼。
于修仙人来讲,眼里只有正邪之分,对付入魔之人是立心之本,并非为了江家基业,可因着这一拜,人群寂静下来。
转身,江熄又朝仍站在陆尧生身边的几位坛主一拜,对面之人震惊之余朝这个年轻人回了半礼。
这是礼数,也是割席的信号。
这种分崩离析或许并不会如赤天峰那般激烈,也或许会更为水深火热。
向还寒静静地看着昔日辉煌的主殿彻底成了废墟,但这废墟似乎并没有压弯江熄的脊背,他一如从前不可一世,步步生风,矜贵万分。
不过这只是他想让外人看到的,这是江家的风骨,也是江熄保护追随他之人的盔甲,他绝不能让人看见动摇与脆弱。
向还寒摸了下还在流血的肩膀,忘记了自己的目光是多么直白,只是路过他的人仅仅是余光微顿,然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前走。
“曹廷密如何了?”江熄问盛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