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夏眉之前就有机会了解外面世界、了解上层权势圈子里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以她的人生追求,大概率不会对褚源、李茂这类人产生向往,只会早早找个合心意的人嫁了,就此躲过此劫。但是夏眉所受的教育,所经历的人生,周围的环境,没有机会让她去了解相关,作出正确判断。
现在夏眉有机会了解了,命却抓在别人手上。
夏海无法预判夏眉有清醒认知后,面对一些事情的反应,夏娘自是更无法判断,所以她不得不担心。
加上现阶段又离的远,没办法及时施以援手……夏娘只能寄希望于褚霖和王氏能够看清形势,作出正确反应,一家三口先行保住性命,等褚源成功后回手援救。
“其实不必太过担心。”景璟看两人都愁眉不展,气氛也沉重下来,安慰道:“眉子姐姐有宝宝在,而且李茂想要拉拢褚洵,也会对眉子姐姐以及侯爷、侯夫人好的。”
夏娘顿了一下,轻叹:“说的也是!”
然后拍了一下景璟脑袋,又敲了一下夏枢的脑袋,站起身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了,说了这么多,你们的事就到这里了,以后别总想些有的没的了。”
她看了眼窗外:“不管咋样,日子都是要过的,很多事情多想无益,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最重要。”
她道:“从今天开始外面的安全由元州负责,他最近几日要摸清守卫力量,还要和镇上的驻军沟通对接。景璟,守卫身上的开销都是你管的,你对他们熟悉,下午有空的话就给元州搭把手,带着他四处转转,帮他尽快摸清楚情况。小枢,你也别偷懒,一会儿我会在院子里给丫鬟侍卫们免费看诊,晏平要随我学习,你也去,看看能帮什么忙。”
“小枢哥哥现在可以出去了吗?”景璟高兴的跳起来,惊喜不已。
“外面太阳好,多晒晒对身体有好处……”夏娘见事情已解决,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将药箱背到身上,脚步一抬,就往外走去,非常的干脆果断:“我叫人去给你夏叔以及红雪准备,景璟,你帮着小枢穿好衣裳,轮椅推了他到花园里就去忙别的事吧。”
夏枢本来心情还有些不好,但自打醒来,就路过阿爹、阿娘门口的时候见过一眼阿爹,一听阿爹也能出门了,顿时就顾不得再想别的,赶紧收拾心情,满怀期待地应道:“好。”
然而夏枢想象过阿爹的状态,但真见到人时,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头发已经长了半寸出来,稀稀疏疏的贴半边脑袋上,剩下的半边脑袋上是和阿娘脸上如同一辙的烧伤伤疤,伤疤横过鬓角、左眼,被一只黑色眼罩遮住。阿娘说阿爹被烧伤的眼球她给摘除了,以后阿爹就只有一只眼睛了。
“阿爹……”夏枢嘴唇颤了颤。
相比他中气十足、精气神还不错的样子,夏海脸唇发白,皱纹横生,显然之前的伤让他元气大伤。
不过看到夏枢,他单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后,倒是慈祥地笑了,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声音有气无力的,非常非常虚弱,让夏枢眼睛更红了,眼泪也忍不住在眼里滚起来。
“这是要掉金豆豆吗?”夏娘招呼完丫鬟们放好笔墨纸砚,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他的模样,稍有些严肃的脸一下子破功,笑出来声来,歪头和夏海交流:“我还当你诳我,原来你没说错,仅今天就见过他这模样两次,果真是个小哭包。”
夏枢:“……”
夏枢包在眼里的眼泪一下全收了上去,面无表情地瞪着他阿爹。
可惜他阿爹根本不给他眼神,而是神情专注地看着夏娘,声音带着笑意,调侃道:“他可不止哭包,他还胆子小的很,但人又调皮,经常干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事。”
“哦,是吗?”夏娘来了兴趣,在丫鬟们摆好的桌案后面坐下,摆了摆手,示意围观的丫鬟们先排队,自己却是兴致勃勃地和夏海交流:“我就见过他一个月大时的模样,真是可爱的紧。不过可惜没经历他长大的过程,错过了不少欢乐。他干过啥糗事没有,说来听听,让我乐一乐。”
夏枢:“……”
“他啊……”
“阿爹!”夏枢头皮子发麻,赶紧打断。他自己是啥样,自己还能不清楚嘛,阿爹一开口,绝对停不下来,他的糗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他都那么大了,还要被取笑,要不要见人啦!
“阿爹,阿娘这么喜欢小孩子,要不你和她再生一个,我和宴平正好也想要个弟弟妹妹,你说是不是啊,宴平?”夏枢眼睛一转,就想到了一个法子,疯狂朝夏宴平使眼色。
“是啊是啊!”夏晏平从小就是夏枢的小跟屁虫,一收到眼神,赶紧点头:“小枢哥哥说的没……啊!”话还没说完就吃了夏海一个脑蹦子。
“好好诊脉去,小心完不成你阿娘布置的任务,她收拾你。”夏海故作严肃地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看桌案前排起的长队。
夏宴平缩了一下脑袋,偷偷看了一眼夏娘后,人就怂了,不敢再贫嘴,赶紧老实跑到桌案后与夏娘并排坐下。
阿娘好的时候是很好,但完不成任务,她严厉起来好可怕啊!
他已经十岁了,不想再被阿娘摁着打屁股了,他也嫌丢人的,好不!
夏娘好笑地瞥他一眼,又笑吟吟地看了夏枢一眼,把夏枢看的一激灵,瞬间挺直脊背,老实坐正身子。夏娘却只是扫他一眼,之后便带着笑意,开始招呼人上前,一边诊脉一边指导起夏宴平来。
“阿爹!”夏枢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小声咕哝,不满地朝夏海瞪眼。
夏海也瞪他:“喜欢小崽子的话,你和褚源多生两个。我和你阿娘这里不用你们操心,天天有你们折腾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来一个小的闹腾你们阿娘。”
夏枢本来只是耍嘴皮子,听得此话,顿时心虚不已,也心生愧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阿爹、阿娘拥有亲生孩子的机会。
夏海倒是随口一说,说着说着就发现了亮点,觉得可乐:“之前不还心心念念想要一个陪你长大、只疼你喜欢你的阿娘吗,怎么突然大方了?”
夏枢有些不好意思,咕哝道:“那不是小嘛。现在我知道阿娘们就算不在我身边,也是喜欢我的……”就突然心结全部打开了。
只是……
夏枢偷偷扫了一眼阿娘的脸,又看了眼阿爹。
两人神色都很平静,仿佛根本没想过生一个亲生孩子的事。
夏枢不由得抓了抓脑袋,难道阿爹和阿娘是因为他产生心理阴影了,所以不喜欢小崽子,哪怕是亲生的?
夏海不知道他脑海里的乱七八糟,笑着调侃道:“那你阿娘不过想多了解你一下,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话都不让我说。”
夏枢心道阿娘明明是想看我小时候的笑话,不过这话他可不敢直接说,只扬起下巴,一副得意模样,哼哼道:“我小时候威武霸气的很,我怕你对我有误解,误导了阿娘。你先别吭声,等啥时候阿娘有空了,我组织组织语言,自个儿和她说。”
夏海嘴角抽了一下,虽然知道自家双儿自小是啥样,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的脸皮厚度叹为观止。
夏娘则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大笑道:“好,那我等着!”
……
几人说说笑笑,难得的在紧张的外部环境下度过了一个惬意又轻松的下午。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日子非常平静。
直至某一天晚上,突袭突然来临。
第294章
最开始, 夏枢以为突袭者是冯拓或者异族人安排的人。
虽然褚源离开已经两个多月,外面依旧风平浪静,他们一家子也不动声色, 像惯常一样忙碌的忙碌, 休养身体的休养身体,仿佛一切都没变过,就等着褚源外出归来。不过情况和当初预估的不同, 褚源离开平远镇和绥远镇之后,一去无音讯, 时间越长, 夏枢和他身边的亲人就越警惕。
元州担负着众人的安全,严阵以待,安排人紧盯着平远镇内外的动静, 所以当一波形迹可疑之人出现在镇上时, 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随后将计就计, 将人在夜袭夏枢时一网打尽就成了轻而易举、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审问过后,结果却是出乎他预料。
“全部自尽?”夏娘眉头不由皱起。
“是。”元州一夜未睡, 眼底青黑,神情有些疲惫,说道:“外貌、衣着、体型皆是李朝人, 但行事阴狠毒辣,不像普通兵士,倒像是专职暗杀的死士。”
夏娘瞳孔一缩:“暗杀?”然后眼神一转, 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元州捕捉到她神色的变化。
夏娘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我原想着,不管褚源那里结果如何, 只要小枢不落入异族人之手,总能保得一命。现在看来,是我对小枢的未来太过乐观……”
说着,她抬头问元州:“此事可已告知小枢与景璟?”
“尚未。”元州回答,见夏娘脸色似乎要变,心中一跳,又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想瞒他们,是他们见不得、听不得这种事。”
他解释道:“先前护送他们去安县,曾遇到过细作刺杀,细作自尽时,他俩都吓得面无人色。褚源说,小枢后来做了很长时间噩梦。而景璟,虽然没说怕不怕,但他连只虫子都不敢看。我想着,小枢现在怀着孕,更受不得这个,而景璟,连只虫子都能吓晕他……”
“你还学会体贴人了呢……”夏娘意外地挑了挑眉,略带调侃地上下打量他,嘴角勾起笑意:“不错,有进步了。”
随后视线落向他的小臂上,一块浅色绸布绑在上面,微微殷出些血色:“你受伤了?”
伤看着不重,夏娘原本只是瞥见了,随口一问,熟料元州却是反应极大,嗖地一下胳膊藏到身后,脸也不自在地撇向一边:“没、没什么。”
夏娘扫了一眼他那通红的耳根子,神色狐疑。
元州最受不得她的视线,硬着头皮道:“事情已经说完,若、若是没别的事,我去忙了啊。”说罢,腾地一下站起身,脚步一转,就要往外跑。
“等等!”夏娘忙站起身,叫住他。
“还是告诉他们吧。”她道。
元州觉得已经解释清楚了,不理解她的执着,问道:“为何?”
“他们已经不是之前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双儿了。”夏娘轻叹,说道:“他们经历过的厮杀没比你少多少,心性之坚强也胜过世间大多男子。这种事情不必避讳,只要有消息就要告知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因为……”
她顿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每多知道一条消息,他们在这个混乱时候可能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元州心中一沉:“他们不会有事……”
夏娘却摇了摇头,目光坦诚地看着他:“你还没看明白吗?”
她一字一句地道:“景璟嫁与你,只要你有心维护,国公府存在一日,他就可暂得一安心之所。而小枢,除非褚源成功坐上皇位,否则他后半生不可能有安心的时候。甚至从昨晚开始,他要考虑的已不止是安心与否,而是要在敌暗我明之下保住性命。褚源在外筹谋,生死难料,结局未知,元州……他若是回不来,不止是你,谁都保不住小枢。所以从现在开始,无论任何消息都要及时告知他们,起码让他们清楚自己的处境,心里有所准备。”
“还有这个……”夏娘从袖中掏出两封信,放于桌面上,冷静说道:“你与景璟的婚书,你大哥与景大人已经办妥,寄了过来。我打算这个月月底,就给你们把婚礼办了。”
……
夏枢是午饭过后,得知自己被刺客们下了死手的。
怀孕六七个月,腿脚浮肿抽筋,因为是双胎,肚子大,睡觉翻身都不容易。景璟担心他夜晚睡不好,褚源走后,就把自己的东西搬到厢房,与他睡在一起,方便晚上照顾。
昨晚刺客上门偷袭正房的时候,闹出的动静不小,两个人都醒了。景璟叫夏枢待在屋子里,自己出去警戒,见元州把人一网打尽,帮他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回了房,因此后续两人皆是不知晓。
猛地一听有人要杀自己,夏枢心中自是一惊。不过,没费多少功夫,夏枢就接受了这一事实。毕竟先前已经在异族人那里经历过一波了,对此并不陌生。
他只是好奇,到底是哪个李朝人要杀他。
“是皇上或二皇子吗?”景璟提出两个怀疑对象,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自己否认了:“他们的目标再怎么也不会是你。”毕竟燕国公正带兵护送永康帝父子俩南下呢。再者夏枢是皇后命又不是帝王命,谁想当帝王,抢了他就是。出手夺他性命,于皇位无用不说,还得罪燕国公府,永康帝父子俩就算再蠢,也不会这么做。
“是冯拓他们?”景璟想了想,又提出新的怀疑对象。
“夺我性命,于他们没有任何益处。”夏枢摸索着手中毛笔,缓缓说道:“如果是他们出手,大概率只会抓了我做人质威胁褚源,而不是对我下死手。”
“那会是谁呢?”景璟苦恼地皱起眉头,这下是真没了头绪。
有冲突又有能力安排暗杀行动的也就这几方,但都被排除出去,说明敌人还藏在暗处,让人想一想,都忍不住头皮子发麻。
夏枢刚刚正在给红杏等人写信。
侯魁死后褚源就发放了抚恤金,安排人帮着红杏办理了侯魁后事,但侯魁毕竟是为救自己而死,夏枢不可能不闻不问他家人。
手上的伤刚好,他就给红杏写了信,询问情况,想要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寻思红杏即将临盆,他在平远镇寻了一副项圈和一副璎珞,另准备了一些小婴儿用的衣服、玩具连同信一同寄了过去。
昨天收到红杏的回信,还有一大包六原郡的特产,说已于两月前生下一对龙凤胎,感谢夏枢的惦记与礼物,询问夏枢现在可好,想请夏枢帮忙给两个孩子取一双名字。
与红杏信与礼物一同来的,还有徐寿、银星、银月等人的信。
几人的信里都问了夏枢情况,还讲了晋县和安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