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仿佛回到了之前在魔域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凶残戾气,但似乎又暗藏着极致的妒火。
当然,魔尊是该生气,该嫉妒的。
气师尊毫不犹豫离开自己,又妒这几日所见到的——即便,那也是他自己。
更重要一点,是他意识到了,哪怕自己表露心意,无论是身为魔尊,还是一如以往受师尊喜爱的弟子殷云槐,却始终无法令师尊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在空中飘忽不定的黑雾愈发浓郁,像是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般,空气的温度降低下来。
庭渊看着,忽然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不要闹了。”
似是在安抚一只濒临失控的猛兽。
虽然不想承认,但庭渊清楚一切因他而起,抛开其他因素,魔尊的这些行为落入他眼中,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然而,从未有过情感过往的庭渊,终究还是无法理解,情爱这东西有多磨人。
不然为何又说,历情劫,历情劫,既是情意,也是劫难。
庭渊只看到了表面一层,当然并不是说对方表白了就一定得接受,这就是道德绑架了,但已经身处在劫难之中,尤其是一方哪怕偏执黑化亦不愿放手的前提下,走向便不是自己所能预测的了。
在他略显无奈的嗓音落下,可这短短地几个字,却未能起到丝毫安抚之意,反倒令魔尊的面容更是扭曲了几分。
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庭渊眼眸微微睁大,望着前面一团黑漆漆的浓雾,骤然间炸开般扩散了好几十倍,偌大的浮云殿尽数笼罩在黑雾之中!
他并未看见,外面的天空,以凌霄峰为中心的数十座山峰,蓦然暗沉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气象变化,让留守在上清派内的弟子或长老皆徒然一惊,正直魔域攻打修仙界的关头,疑是敌人入侵的画面浮现在众弟子脑海中,顿然警惕地四下张望。
不过,在这种突发的变故中,上清派结界乃至护山大阵却毫无动静,这也是众弟子仅仅只是警惕而没有惊慌的主要原因。
在护山大阵下,任何邪祟皆不可苟活。
却无人知道,魔尊与他们的掌门云槐仙尊为同位一体,无论是上清派结界,又或者是凌霄峰的护山大阵,对魔尊而言想要不引起注意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而前线的战争,到底只是为了引走殷云槐的注意力,使得魔尊的潜入更加通畅无阻罢了。
是的没错,前线打生打死,只为了魔尊从后方更好的偷家(?)。
倒是这座浮云殿被殷云槐下了禁忌,令魔尊多花费了一番功夫,却也仅此而已。
然而此刻,庭渊由始至终的态度,无疑让魔尊本就岌岌可危的不稳定的情绪,深受刺激,暴戾再也无法掩盖。
冲天而起的漆黑浓雾覆盖在凌霄峰上空,遮天蔽日的厚重乌云伴随着猩红雷鸣宛如世界末日——
这一瞬间,上清派上下众弟子均惊骇地抬头,望向浮云殿的方向,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敌——袭!!!”
*
此刻,身处在浮云殿,爆发出滔天魔焰的漩涡中心。
庭渊表情怔愣地看着眼前一幕,像是不太明白,怎么一言不合就发疯了呢。
但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被对方泛着血丝般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庭渊便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庭渊注意到,像是有丝丝缕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符文,一点点地爬上了对方的面孔,这并不陌生,正是与之前魔尊佩戴的那一张银白面具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庭渊倏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恰在此时,天际飞来一道剑光好似惊雷炸现,瞬息劈开了浓郁的黑雾,落入到浮云殿之中,将前面魔尊凝聚出的面孔一分为二!
来者在锋芒消散中现出身形,寒霜似的眉眼,身影高大挺拔,一袭华贵白袍,正是云槐仙尊——殷云槐。
他将庭渊护在了身后,目光锐利地直射向前面剧烈翻涌的黑雾。
“魔尊!”
庭渊若有所思地退了出来。
魔族、战争、进攻修仙界……一个答案缓缓浮出水面。
那么,这又是黑化主角搞的事情吧?
庭渊不用想都知道,也猜过之前他从幽冥魔域内跑路,魔尊不可能毫无动静。但发动战争,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忽然,庭渊神色一凝。
自这件事中所透露出来的一个信息,也就是说,魔尊知道他在修仙界?或者,只是单纯的发泄?
他微蹙着眉头走开,几名激烈议论的弟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望向那道从未见过的白衣身影,不禁面面相窥。
“未身着弟子服饰。”
“不像是认识的。”
“他是谁?”
某个弟子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难不成是掌门带回来的那位?!”
这么一说,几名弟子顿时反应过来,纷纷生起浓烈的好奇之心。
这事儿也有半个月左右了,却从未见那名凡人在众人面前露相,并且还被掌门允许居住在浮云殿内,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想到这,几名弟子忙不迭追上去,好奇心也好,见识一下也罢,总归要瞅一瞅传闻中此人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相貌是不是真的。
只可惜,不待他们迈出两步,视野中便没了那道修长的白衣身影,想必是使用传送石离开了。
然而,几名弟子却又是呆滞了一下,相互对视着,面上皆是浓浓的震惊。
要知道,在上清派各座山峰内是严令禁止私用传送石的,尤其是主峰凌霄峰,若要前往其他山峰唯有走传送阵,或使用飞行法器,或租用载人的仙鹤。
就怕有粗心大意的弟子胡乱传送到一些门派禁地中去,丢了性命是小,犯下忌讳是大。
而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此人拥有传送石,第一念头便定然是掌门给予。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此人在上清派内,任何地方皆可去得,不受门规拘束。
那么,这又证明了什么?
——掌门也太宠他了叭!!
如此一系列等式得出的结论,成功令几个弟子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抬头看到伯景郁,收住笑。
但他实在是忍不住,憋得很痛苦。
伯景郁说他,“想笑就笑,杏儿说得很对。”
庭渊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有这规矩吗?”
伯景郁摇头:“没有。”
那是真没有这种规矩,简直是闻所未闻。
第123章 不如公鸡
庭渊问董怡然,“小董郎中,这村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董怡然点头,与众人说:“村里重男轻女很严重,要是生了女孩,这要是婆家心善,还有人帮忙弄点吃的,这要是婆家格外地重男轻女,坐月子都没人伺候。”
庭渊听得毛骨悚然。
他虽不是女子,也听妈妈说过,女子生产后坐月子尤为重要,月子不坐好,将来年纪大了一身病痛折磨。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无人照顾,应该怎么坚持下来。
庭渊问:“那娘家会帮忙照顾吗?”
飘飘散散的纸钱雨,迷了庭渊的眼睛。
他从睫毛上捻下片白纸,背后就被重重一击,重生后孱弱的身体差点呕出血来,跪久的膝盖青青紫紫,这下疼得他直皱眉头。
老家仆浑身缠着白,满脸都是鄙夷,微微用鼻孔对着庭渊的脸:“才跪了多久,谁让你在少爷灵堂动弹了?”
一个赘婿而已,还真当自己癞蛤#蟆能吃什么好东西,登堂入室就可以做主?
领了苦差事陪庭渊守灵的老家仆本就一身怨气,此刻瞧着庭渊这副狼狈模样,心底暗自舒爽。
庭渊一蹙眉,刚要还嘴,想起自己现在身份却生生住口。这里不比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他更没了之前算得上富贵的家境。
脑子里回过来的记忆告诉他,他只是个冲喜的穷赘婿而已,家里排老四,性格窝囊被看不上,只有皮囊还不错。
当地大户人家伯家嫡长子体弱,冲着他皮囊和八字来冲喜。喜没冲到,过门的当天,还冲得生生让人家少爷咽了气,也难怪家仆都能责难他。
恐怕他的地位,还比不过老夫人养的鹦哥,庭渊苦笑着想。
可守孝这几天,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家仆,属实是太过分了,明里暗里都在阴阳怪气他不上台面,此刻终于逮到机会体罚庭渊,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更何况庭渊自诩脾气没那么好。
“知道不该动了?”家仆见他没反应,脸上露出分转瞬即逝的得色,小声嘀咕。
“就知道这么个大男人,长得好看的多半是狐狸精,能冲什么喜...”
可抬头,就瞧见庭渊弦然欲泣模样,涨红了脸,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嘴里。
貌美的青年睫毛微颤,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头发凌乱,眼里含着水光:“我知道自己笨,家里看地也不行,被伯家关照守个灵堂都要出差错,您教育得是,只是...只是...”
他嗓音哑下:“只是想到少爷才刚二十,二十啊,大好年纪却...”
“我刚刚越想越难过,不停在想为什么不是我替少爷去死。”
“我能替少爷死,可我不是什么狐狸精,我爹说了,狐狸精都是骂人不检点的话。”
“我知道我没本事,但我对少爷非常真心,所以我愿意入赘,也绝对不会朝三暮四,死都是伯家的鬼!”
“你不可以说我是狐狸精乱勾引人。”
庭渊和伯少爷自然没什么情愫,可这不妨碍谁要当他是狐狸精,他能替伯景郁哭坟情真意切,仿佛俩人早就郎情郎意。
他声音越来越清楚,懵懂却又耿直,好似不谙深宅规矩的乡野村人。老仆噎住了,想劝住这个突然发疯的土包子,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慢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