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湖泊,岸边桃花三两株,像粉色的云,金色的夕阳洒在水面上,仿佛细碎的轻柔的金箔在荡漾。
程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且环顾且惊叹。
而后灰心地想:我便是再努力十辈子也拥有不了这样的宅院。
甫一下船,立即有仆妇接引。引至一处粉墙黛瓦的苏式宅院前,穿过亭台楼阁,曲廊幽径,最后停在一处名为漪碧园的月洞门前。
程芙一路轻飘飘,只当梦游仙境。
又羡又妒又灰心。
人比人,气死人的。
不过一想到是郡主所居之地,立时不服也得服气,人家祖上基业大,比不过。
仆婢邀请二位女医在花厅用茶稍稍等待,片刻之后,沈御医就被请去为郡主问平安脉,而程芙则被留下。
她略有些尴尬,看向旁边的婢女问:“郡主一次只见一个太医署的人?”
“因为王爷说您人品很一般,不放心把郡主交给您。”婢女说完,忙加上一句,“这是王爷说的,奴婢只是奉命复述原话,请太医恕罪。”
“……?”
这样好的一块风水宝地,竟是那个截至目前与她断了四十五日的崔令瞻的。
程芙下意识扣紧自己的小医箱,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话又不是婢女所言,她在这里和婢女分辨什么?一则人家不一定有兴趣了解;二则了解了又能怎样?
还能替她骂崔令瞻不成?
人家的正经主子是毅王,不反过来骂她都算好的。
唯有自认晦气。
可是沈御医还未归来,如若她提前离开定要被责罚的吧?
程芙坐立难安。
果然不出她所料,半盏茶都不到,别鹤便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告诉她:“王爷要见您。”
程芙理解的断掉便是老死不相往来,若是无意中偶遇倒也罢,哪有刻意再相见的道理。
磨蹭好一会,她的心七上八下,穿过两道曲廊,清芬七里的异香越来越鲜明。
香气源自一株高大的树木,香雾秾花如雪,开满枝头。
树下的人一剪侧影如松,听见脚步声,他在夕阳余晖的万丈霞光中,在她尚不知叫做山矾(七里香)的花树下,缓缓转过身,蹙眉凝看她。
光线在他白皙深邃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虚影,如梦似幻。
“我又怎么招你了?”程芙鼻腔一酸,声音微微抖,尽量平静地问,“我又哪里惹到你?”
崔令瞻:“你好凶。”
晚风微凉,男人温热干燥的手掌抚上她脆弱的脸颊,冷热交替,她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粟米,麻-酥酥的。
程芙推开他的手,“你又发什么疯?”
“胡说,我哪有发疯……”
“凭何你想怎样我就得怎样?”
“你要我清白之身,我给了,可你呢,一再欺骗我,玩弄我!我好不容易等你说断掉,凭什么你一句话又把我骗过来!”
她有很多很多的冤屈,褪去血色的樱唇轻颤。
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崔令瞻怔了怔,垂眸仔细凝看着她,柔声道:“你忘了我的判词是卑鄙无耻。你把卑鄙小人的话当真,你是不是傻?”
“你,你竟不以为耻?”
“耻啊,我很生气,可是我生气说的话你都会当真,我也没办法。”
“……”她反应过来,用力推开他胸膛,“松开我,你混蛋……”
风乍起,花瓣随风落下,地上是男人和女人纠缠不清的影子。
她的身子很柔软纤细,被他完全拢在怀中。
崔令瞻渊海般深邃的眼瞳宛如两簇火焰,低下脸,吻她额角被怒气冲出的蓝青色脉络,轻轻咬一口她气鼓鼓的粉腮,咕哝道:“你说的都对,可我想你。”
他又欺负她。
两手捧着她的小脸,要她看着自己。
她呼吸急促,气得说不上话,睁大眼睛瞪着他,牙关咬得紧紧的,泪珠儿沾了他虎口,岩浆似的灼人。
“气性真大。”崔令瞻吻她湿润的睫毛,“好了,不生气行不行?你打我吧,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可是无论她怎么捶打他,他也不松手,等她打累了,骂累了,崔令瞻才温存地捏起她下颌,在她有气无力的呜咽声中,堵住了她的唇,轻柔吮着,舌尖描摹着,研磨着,虎口微微用力就捏开了她的牙关。
炽热的蛮不讲理的舌探进,胡作非为。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填-满了她的口鼻。
程芙尚没反应过来又被他伸进了舌,又羞又怒,七窍生烟,她再一次生出了杀心,她要杀了他。
崔令瞻眉心微蹙,单手钳住了阿芙伸过来的两只手,笑道:“这么急,想我疼你吗?”
疼什么?程芙哭着骂道:“我想你死啊,我要把它抓碎……”
“说话真难听,当罚。”
他嘬了嘬她柔嫩的小嘴巴,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一手钳住她两只手,防止它们真的没轻没重抓坏了小崔令瞻。
程芙再也使不出一丝劲,耳畔只剩下男子粗重的呼吸,下颌酸软,连咬他的力气都没了。
第72章
身高的差距使得站立的程芙承受不住太久的深吻, 脖颈好酸,可怜的腰肢向后折。
崔令瞻放过了她又红又肿的檀口,真的很甜很香, 还会发出娇娇气气的曼妙之音, 勾人春兴, 引人动火。
他拿下巴蹭蹭她脸颊, 佯作嗔责道:“真不害臊,哪有姑娘家上来就抓那处的?”
“崔令瞻, 你还要不要脸?”她的眼睫湿漉漉的。
“叫阿诺哥哥。”
“……”程芙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咒骂讨伐伤不了他半分筋骨。
“它那么疼你, 以后再生气也不可以伤害它。”崔令瞻舒展手臂将她锁入臂弯, 微微俯身横抱起她。
“你,你做什么?”程芙仰脸逆着光瞪他,有着不容错识的慌乱, 身子也开始乱扭,想脱离他的掌控,“放我下来!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呀?”他明知故问。
谁知她扭得更厉害,似一条甩上岸的活鱼,挣得半边身子险些翻出,又被他捞回用力固定。
“就这么害怕?”崔令瞻哑然失笑,目光如水般凝着她, 柔声道, “还哭了,你这个傻瓜。我哪有那么急-色?抱你过去坐一会,消消气。”
程芙用袖子抹眼泪。
而他倚榻,确实抱着她柔声哄了一会,无非是花言巧语, 死不认账,待好话把她的气色哄得恢复了正常,他忙堵了她的嘴,压下去,继续不要脸地施为。
窗子外不时传出女孩子压抑的声音,似泣非泣,片刻之后,也不知他对程芙做了什么,她倒吸一口凉气,呜呜咽咽,嘤嘤哼哼。
紧接着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屋子里,暖榻上,崔令瞻捂着脸震惊地从阿芙心口抬起头,又打人?
才吃了一口而已,又不是没吃过!
“你明明也喜欢的,你喜欢我这样疼你……”崔令瞻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温柔的眼睛烧着了,“阿芙,你不诚实。”
程芙一脚蹬开他,边扣着自己的纽襻边趿上鞋子,迅速离开了此间,没回头。
这次,他没敢不依不饶追过去。
……
锦山发生的事,程芙没敢告诉姨母,也清楚瞒不了多久,她想,那就等崔令瞻打上门再说吧。
可她到底还是怕的,怕他以权压人,更怕他去太医署兴风作浪,当着所有同僚的面将她擒拿,拎起来,或者借故差遣她,愚弄她,叫她颜面尽失。
然后所有人都将洞悉她和当朝毅王的首尾。
所有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终日不把追求者放在眼里的程吏目假清高,原来早有大靠山大金主呢。假装什么小寡妇啊,明明就是未婚先与人苟且。
程芙把丝被蒙住脑袋,揩一揩泪花,心道:我才不怕,我一点也不在乎,他要是让我难做人,我就告御状,告他强抢民女。
好歹她也有个官身,哪怕以卵击石也要跟他斗一斗。
她做了一晚噩梦,梦中与崔令瞻大战三百回合,无论她如何跳脚,如何捶打他,他始终含笑凝望着她,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次日程芙蔫头耷脑上衙,视死如归。
未料校勘了半日医案也不见有人过来寻她麻烦,更没有人打着毅王的旗号请她去某处叙话。
崔令瞻并没有打扰她。
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卑鄙,虽然他确实卑鄙。
心神不宁的程芙缓缓放松了肩膀。
谈御医抬眼瞥了瞥程芙,时下屋子里只有二人,她突然问:“荀御医是不是很热情?”
程芙一怔,不明就里,斟酌着回道:“荀御医十分开朗亲切。”
这姑娘并不是木头,反倒很敏感,敏感地从一句没头没尾也与公务无关的话里嗅到异样的气息。所以她特意补上了一句,“我们去皂河县办差时,所有人都是这样夸他的,他不仅对同僚友善,对下人也很有同理心。”
并不是只对她热情,事实也是如此。
谈御医意味深长笑了笑,收回打量她的目光,“你说的不错,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所以女孩们都爱跟他玩。长大后有自己的事情做,他便很少接触青梅,不过在女孩面前,那张嘴功力不减,仍旧讨人欢心。”
如果他讨程芙欢心,并非特殊相待,而是他对女儿家都这样。
“他若在你面前说不着调的话,不必当真。”谈御医说,“除了医道,他对很多的人和事都是一时新鲜。”
程芙垂眸点一点头,心里不太舒服,因为谈御医特意向她强调了这一点,语气含着若有若无的警告,仿佛她和荀叙私下有什么不光彩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