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趴在姚映疏脚边,眼睛紧紧盯着谈宾。
“儿媳妇,儿媳妇!”
谈宾大声嚷嚷,“快快快,给我倒杯水来,噎、噎着了!”
姚映疏走进堂屋,倒一杯冷茶递过去。
谈宾急忙伸手接过,两下喝完,将杯子一撂嫌弃道:“什么点心,这也太噎了。”
“那你想要什么?”
谈宾小臂搭在扶手上翘起腿,眼珠一转吩咐道:“先去给我打两斤好酒,再来两斤卤牛肉、一只烧鸡一只板鸭,最好再来两斤卤味。”
姚映疏气笑了,刚要开口,陡然听见外间的马蹄声,“你问你儿子要吧。”
谈宾一听就知是谈之蕴回来了,眉头一竖往外走去,眼睛一定先瞧见高大威猛的福气,震惊道:“行啊你谈之蕴,你可真是傍上有钱人了,家里居然还买了马?”
听见声音,谈之蕴拧眉抬头,眸底瞬间聚起阴云,“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谈宾冷笑,“怎么,不欢迎我?你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把亲爹留在老家受苦。”
“想当官?迟早回去打铁吧。”
谈之蕴冷冷睨他,嗓音沉着,“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你还想赶我走?”
谈宾指着自己的鼻子,气笑了,大声道:“老子就不走!”
“我是你爹,你奉养我是应该的!你娶个带个拖油瓶的二婚破鞋我也不多说什么,娶都娶了,这个儿媳妇我认,但你们两口子必须孝敬我,先给我一百两银子花花。”
“嘴巴放干净点。”
谈之蕴冷下脸,眼里似含了刀子,冷戾的眼光恨不得将谈宾给千刀万剐,“她不是你能骂的。”
“嘿,我自个儿儿媳妇我还不能说了?”
谈宾一脸荒唐,“何况,她不就是个二婚破鞋吗?”
“你……!”
“站在外面做什么?”
姚映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看着谈之蕴,“骑了一路马,不歇歇?”
谈之蕴脸色难看到极致,嘴角绷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连脸上肌肉都是绷紧的状态。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亲爹的到来如临大敌。
姚映疏缓了面色,“先进来吧。”
谈宾二话不说往里走,得意洋洋道:“看看,还是我儿媳妇懂事。”
谈之蕴一动不动,姚映疏走到他身边,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说对不起,姚映疏抬眸,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会找到这儿来。”
“你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未知的事?”
姚映疏认真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对你爹是什么看法?”
谈之蕴微顿。
“我要你说真心话。”
怔了须臾,谈之蕴满眼厌恶,“我恨他,厌他。”
恨不得他立马去死。
话里的怨恨令姚映疏有一瞬的恍神。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谈之蕴如此激烈明晰的清晰。
“好,我知道了。”
应了声,姚映疏拉着谈之蕴往里走。
一进门,忽然听见一声变了调的尖叫,“你干什么!你别碰它!”
院子里,谈宾手里拎着一只鸡,谭承烨拼命去抓他的手,面色惊恐地想把母鸡抢回来。
“你松开,把手松开!”
谈宾烦躁地沉着脸,“你干什么?赶紧松开,我要杀了吃鸡。”
“你还想杀它?!”
谭承烨嗓音惊惧,“你这个凶手,屠夫!把我的大福还回来!”
大福两只翅膀被束缚在谈宾手里,谭承烨甚至能从它的鸡脸上看出恐惧,惊叫道:“大福!”
小福平日里和大福互相看不顺眼,但外敌当前,立马摒弃前嫌,凶狠咬住谈宾的裤腿。
谈之蕴眉头一压就要上前,姚映疏忽然拉住他的袖子,眼里泛起冷光,“你愿意牺牲一些脸面吗?”
他一愣,“可以。”
得了准话,姚映疏松手,疾步上前拿起一把扫帚,兜头往谈宾头上打去,“松手,马上给我松手!”
扫帚上的穗子扫到谈宾眼睛,他怪叫一声撒手。
大福掉到地上,它立马撒开爪子跑远,一溜烟冲进自己窝,把头埋进稻草里,半天都不动一下。
小福松开嘴,快跑到大福窝前守着,弓起身子紧盯着谈宾,一副时刻准备攻击的模样。
谈宾伸手揉眼睛,看清面前拿着扫帚的姚映疏后,恼怒地指着她骂,“你居然敢打我?”
姚映疏冷脸,扫帚拄地,闻言扬起下巴,横道:“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
谈宾大怒,“我是你公爹!你出去问问,这天底下哪有打公爹的儿媳妇?!”
“公爹?”
姚映疏咧嘴,冷冷笑一声,“你算我哪门子的公爹?”
她指着谈之蕴,面色倨傲道:“你儿子都是我姚映疏的赘婿了,我哪儿来的什么公爹?”
谈宾脑子宕了一瞬,眼睛都变大了一圈,“你说什么?”
谭承烨亦是一脸震惊,猛地回头去看谈之蕴。
不是,他谈大哥什么时候成上门女婿了?
“你听不懂吗?”
姚映疏握着扫帚在地上拄两下,不耐烦道:“他谈之蕴吃我的喝我的花我的银子,连这院子都是我出钱租的,他给我当上门女婿不是应该的?”
“看在你是他爹的份上,我最多给你一口吃喝,但你要敢借你身份闹事,你们父子俩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汪汪!”
小福高声吼叫。
谭承烨也反应过来,拿出自己小少爷的派头,抬起下颌一脸倨傲,“没错,这个家里全凭我和我小娘说了算,你敢吃我的鸡打我的狗,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谈宾一脸震惊地听她说完,回头去寻谈之蕴,声音发飘,“你居然在这儿给人当上门女婿?”
谈之蕴微微翘起的嘴角放平,一脸平静,“是又怎么了?你要是接受不了,现在就回万恩去。”
谈宾确实一时接受不了。
谈之蕴这人向来心高气傲,一心想高中改换门庭,结果他居然在河阳县给人当上门女婿?
他站在院里,挪动脚步环视一圈,审视这座院子。
光是正房就有足足三大间,比万恩的屋子大了去了。
能住上这种院子,他这儿媳妇手里定然极为富庶。
不就是上门女婿吗?
能让他吃香的喝辣的,上门女婿就上门女婿吧。
谈宾能屈能伸,“我凭什么走?我儿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转身往屋里走,把行李拎在手里,“这么大的院子,我住哪儿?”
姚映疏被膈应住了,扭头给谈之蕴使了个眼色。
他面无表情指着东厢房,“你自己挑,自己收拾。”
“我自己……”
抬头对上姚映疏冷漠的眼睛,谈宾忍,“行,我自己收拾。”
他随便选了间推门进去,被漫天的灰尘呛到咳嗽,“这怎么这么乱?”
视线往屋里一扫,惊道:“连床被褥都没有。”
谈之蕴开腔,“家里没有多余的,你直接这么睡吧。”
话落,他不去看谈宾脸上的表情,抬步走进厨房。
姚映疏招呼谭承烨过来,小声问:“你回书房接着写课业,时刻注意点他的动静。”
谭承烨心里不情愿,噘着嘴拉长尾音,“哦。”
他这人不能一心二用,又要写课业又要盯着谈宾,可以预见明日的评级一定比张原和徐天浩低。
可谁叫谈宾的到来让人措手不及,姚映疏肯定要和谈大哥认真谈谈。
姚映疏:“明日给你买两斤核桃酥,你带去私塾和同窗们分着吃。”
谭承烨脸色瞬间转晴,“好!”
核桃酥可不便宜,他已经能想象到后日万众瞩目的模样了。
等谭承烨回到书房,姚映疏转身进厨房。
谈之蕴正在灶膛后生火,他安静凝视燃起的火光,轻声道:“对不起。”
姚映疏问:“对不起什么?你是因为你爹的存在道歉,还是因为他不请自来道歉?”
谈之蕴抬头,“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