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映疏迟疑片刻,诚实点头,“喜欢。”
漂亮的首饰没有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喜欢就好。”
谈之蕴偏头,“前两日惹了我家娘子生气,这是我的赔礼,还请娘子笑纳。”
夜色中,桃花眼里仿佛蕴着星云,眼下泪痣潋滟生情,头顶明月辉光浩然,星辰辉映下,他的眼里仿佛只装得下她一人。
谈之蕴认真道:“对不起。”
姚映疏的心跳陡然加快,她心里生出一股慌乱,仓皇起身,“意见不同而已,谁生你气了?”
走了两步,她脚步停住,微微抿唇,轻声道:“你的伤真的不疼?”
“不疼。”
谈之蕴老老实实道:“只有手上一道伤,也只是看着骇人罢了。”
“一道伤?”
姚映疏霍然转身,“不是说好几个人?你怎么对付的?”
谈之蕴轻笑,“幼时被动学过几招,寻常人还是能应付的。”
姚映疏看过他的手臂,线条明晰,的确不像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没再多说,正要转身,忽地想起一事,语气不太好,“后日月桂姐和柔姐儿要去乡下表姑婆家住一段时日,东西有点多,你哪怕不帮她们,但赶趟车总能行吧?”
话一出口,姚映疏陡然反应过来,后日谈之蕴不休沐。
唇瓣张了张,却听他道:“好。”
姚映疏抬头。
年轻男子对她笑笑,“不过可能要等我散学后才有空。”
姚映疏拧眉,“要走好几个时辰呢,你能赶回来吗?”
谈之蕴:“第二日一早回来即可。”
他既然无异议,姚映疏自然没意见,点头应是,“好。”
指腹摩挲手里簪子,她还想再说两句,可嘴唇一张却不知说什么,只好转身进屋,“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目送姚映疏进屋,谈之蕴只觉堵在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掉头走进书房。
书房的灯亮起后,对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
谭承烨往正房看了眼,又觑两眼书房,纳闷地小声嘟囔。
“这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啊?”
大福小福睡在自己窝里,偶尔发出细微的声音,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书房里,谈之蕴坐在书桌后,从怀里取出两包盐。
两指分别沾上盐粒,谈之蕴眸色深邃,指腹一搓,取出一张干净信纸,慢慢研墨,提笔落字。
良久,他将干透的信纸装入信封,放入怀里,吹灭灯盏,关上书房的门。
夜色中蟋蟀蛐蛐叫声不停,星子数量减少,光芒逐渐暗淡,皎月隐在云层中,漆黑天幕颜色越发浅淡,从黛青色到浅蓝色,待旭日东升后变为一半蔚蓝,一半橘红。
屋檐上方光线收束,从灿烂的金黄色变为绚烂的红色。
一缕光从西方斜斜射来,照在姚映疏发间的荷花银簪上,她拉着林月桂的手不舍告别,“月桂姐保重,有什么事我会给你写信的。”
林月桂的神色比前两日好转不少,眼里泪光闪烁,“欢欢,这几日多亏你了,若是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
姚映疏握紧她的手,神情坚定,“月桂姐,从今日开始,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好日子。”
林月桂嘴角扬起,重重点头,“好。”
谭承烨跑进院里招呼,“好了吗?谈……小爹的车已经装好了。”
“好了好了,马上。”
姚映疏应了一声,“月桂姐,咱们走吧。”
林月桂点头,低头抹掉眼泪,转身招呼柔姐儿,“柔姐儿,我们该走了。”
柔姐儿乖乖过来牵住娘亲的手。
三人走出院门,林月桂扶柔姐儿上了马车,自己也钻进去,对姚映疏道:“欢欢,我们走了。”
“柔姐儿,快跟姚婶婶和承烨哥哥说再见。”
柔姐儿慢了几息,抬头乖巧道:“姚婶婶,承烨哥哥再见。”
姚映疏两道细眉轻轻蹙起,怎么感觉柔姐儿怪怪的?
来不及多想,她正要回复,隔壁门忽然打开,一名妇人探头出来问:“林娘子这是要往哪儿去?”
接连几道房门开阖,好几名街坊走出来,“是啊,都这个时辰了,林娘子这是要上哪儿?”
姚映疏嘴角一抿,正要开口,林月桂对她摇头,立在车辕上巡睃四周,朗声道:“各位街坊,我已于三日前与曾名良和离,今个儿就准备回娘家老家去了,这么多年多谢各位的照拂,林月桂这厢有礼了。”
“有缘咱们再会。”
话落,林月桂对谈之蕴道:“有劳谈公子,我们出发吧。”
她转身钻进车厢。
谈之蕴看了姚映疏一眼,见她并未往他的方向看来,微微垂下眼睫,扬起马鞭轻斥一声,“驾。”
马车徐徐驶出望舒巷,可林月桂留下的话却令街坊们炸开了锅,纷纷聚到姚映疏身边,七嘴八舌地问:
“姚娘子,林娘子真的和曾秀才和离了?”
“离了。”
姚映疏点头,“已经签完和离书,去官府上报过了。”
“他们夫妻虽然十天半个月才见一两面,但我远远瞧着感情还不错,这事怎么这么突然?”
穿绛紫色长裙的婶子不屑道:“我早说过这夫妻俩离得这么近却分居两地迟早要出事,眼下就不应验了?那曾秀才为了考官连媳妇孩子都不顾,可见不是个有担当的,林娘子与他和离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另一名婶子悄悄接话,“且他考了这么久也没考上,我看就不是当官的料。”
“姚娘子,你与林娘子处得好,你悄悄告诉我们,林娘子为什么与曾秀才和离?是不是因为他们聚少离多?”
“是啊姚娘子,你快说说。”
除了林月桂,姚映疏与望舒巷的街坊都不怎么熟,有的也就买菜的时候搭两句话,有的更是只在巷子里遇见了礼貌点点头。
头一次被她们这么热情地包围,姚映疏老大不适应,回头去看谭承烨,却见这小子不知何时居然偷偷溜回家去了,独留她一人面对街坊四邻。
在心里默默把谭承烨骂了一通,姚映疏无奈叹气,“嫂子婶子们高看我了,这种私密事我怎么会知?不过……”
街坊们齐声问:“不过什么?”
姚映疏:“不过前两日月桂姐突然登了我家门,一坐下就哭,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说,只告诉我她和曾秀才和离了,言辞间一副怨愤郁郁之色。”
绛紫色长裙的婶子拍板,愤愤道:“定是那曾秀才做了对不住林娘子的事!”
“你们说,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肯定是这样!我夫君与曾秀才是同僚,听他说曾秀才昨个儿向孔先生请辞,要去县衙任职,把话一撂就走,完全不管学生们的课业,打了孔先生一个措手不及,气得他大骂曾秀才鼠辈。”
“曾秀才去了县衙?他不会是攀上高枝了吧?”
“呸!这不要脸的狗东西!”
听着街坊四邻对曾名良的控诉,姚映疏躲在人群里不住点头。
骂了一通,绛紫色裙子的婶子惋惜道:“也不知林娘子搬到何处去了,这男人不好换一个不就行了?正好我娘家侄子最近也和离了,相貌堂堂又家财万贯,还没有孩子,与林娘子正好相配,唉……”
“姚娘子,你可知林娘子娘家……咦?我记得林娘子当初说过,她双亲已逝,娘家都没人了,怎么又要回娘家去?”
“姚娘子,诶,姚娘子人呢?”
姚娘子早躲回家去了。
她扒在门上悄悄往外看,等嫂子婶子们各自回家后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忽然瞧见身后的人影。
姚映疏吓一跳,忍住喉咙里的尖叫,气道:“你怎么不出声啊!”
谭承烨委屈,“我一直在这儿啊,是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我。”
“你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那不是看你看热闹太起劲了嘛。”
姚映疏用眼风刮了谭承烨一眼,恰好对上小少年清澈的目光。
她没忍住笑出声,抬步往家走。
“这次总能消停了吧?”
谭承烨拆台,“也不一定,县衙里还有个姜文科呢。”
“嗐,管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没准月桂姐一走,他就没心思针对我们了呢?”
“希望如此。”
进了院,姚映疏往谈之蕴的屋子看一眼,对谭承烨道:“今日有课业吗?”
“没,怎么?”
姚映疏从荷包里取出二十个铜板交给他,“去买饭吧。”
谭承烨翻白眼,“你刚才怎么不说?”
嘴上嫌弃,但他还是乐颠颠去了。
帮姚映疏跑腿,每次都能有一两文钱做跑腿费,虽然不多,但那也是钱啊!
想了想,姚映疏叫住谭承烨,又给他一把铜板,“明日散学你也一并把暮食带回来。”
不知道林月桂的情况前,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做饭。
谭承烨眉开眼笑,“好嘞!”
……
谈之蕴是翌日傍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