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林月桂忽然挣脱姚映疏的怀抱,猛然朝着房柱撞去。
“林婶!”
谭承烨目眦欲裂,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丢下顶门棍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林月桂的腰,硬生生把她拖了回来,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姚映疏也很快扑过去,动作迅速用被子把林月桂裹住。
“放开我,你们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林月桂崩溃挣扎,“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姚映疏艰难控制她的动作,劝道:“月桂姐,没什么的,咱们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真的没事。”
“你就这么送了性命,岂不是便宜了那狗?你丧了命,他却逍遥法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对对。”
谭承烨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腰龇牙咧嘴道:“林婶,你还有柔姐儿呢,倘若柔姐儿没了娘,你让她怎么办?”
“柔、柔姐儿?柔姐儿……”
林月桂去抓头发,面色惶然,哭音颤抖,“不能让柔姐儿看见我这副模样,不能让她看见,不能……”
“这是怎么了?”
谈之蕴的声音骤然从屋外响起,姚映疏倏然一惊,霍地转头。
年轻男子站在院内,拧眉望着屋中一幕,神色逐渐凝滞。
躺在地面浑身赤裸的男人,裹着被衾被姚映疏抱在怀里的林月桂,一片狼藉的屋子……无一步诉说着此处方才发生了何事。
他提步,慢慢走进屋里。
没在他身后看见柔姐儿,姚映疏松了口气,拧着眉头回答谈之蕴方才的问题,“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
谈之蕴走进来,蹲在昏死那人身旁,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
看清模样的那一瞬,他瞳孔骤然一缩。
男人挣扎几下,眼皮跳动,似要醒来。
谭承烨惊叫,“怎么办,他快要醒过来了。”
姚映疏咬牙恨声,“报官,必须抓他去报官!”
谈之蕴的“不可”二字还未出口,林月桂陡然尖叫一声,“不行,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月桂姐你别怕,我们就说他入室抢劫,不会对你……”
话音陡然顿住。
姚映疏看清躺在地上的人,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
她眼前一晕,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是他,怎么会是他?!
河阳县的父母官,姜文科姜县令?!
刹那间,姚映疏想起了在巷口携带萼绿君花香的男人。
难怪她当时觉得有几分眼熟,当初在公堂上,她亲眼见过的!
混蛋,这个狗官!
姜文科无意识地哎哟一声,姚映疏恨得松开林月桂上前,刚迈出一步,手忽然被人拽住。
林月桂似是恢复了理智,将姚映疏往门外推,喃喃道:“走,趁他没看见你们,快走。”
她又去拉谭承烨,用力把人推出去,嘶吼道:“走啊!”
姚映疏眼酸,“月桂姐……”
谈之蕴拽紧她和谭承烨的手腕,拉着母子俩往外,“走,听林娘子的,先回去。”
姚映疏被拉得踉跄,一步三回头走了。
屋里,林月桂怔怔看着姜文科,遍布泪水的眼里涌出恨意,她抹了把泪,颤颤巍巍站起身,拾起地上衣物,一件件穿在自己身上。
“嘶……”
姜文科醒来时脑后剧痛,伸手去摸,好大一个包。不仅如此,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剧烈疼痛。
恶声恶气道:“谁打的?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打我?”
林月桂坐在妆台前,冷漠地从镜子里注视他。
姜文科瞥到她的身影,跌跌撞撞走过来,从背后攥住林月桂的肩,“你一定看到了,说,那人是谁?”
林月桂冷漠不语。
姜文科脑后阵阵疼痛,往常对待美人温柔的语气里也夹带几分不耐,“桂娘,你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倔?”
“好好与我说说,那人究竟是谁?”
林月桂眸中生恨,字字切齿,“若早知我会引狼入室,那日就不该放你进来。”
姜文科寻上门那日,林月桂便对他的眼神极为厌恶,但看在只是一个过路人的份上,她维持着体面,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出去。
可没想到,引来的却是头豺狼。
“你以为我是那日才看上你的?”
姜文科手指在林月桂肩头摩挲,看着镜中清秀佳人,身上的伤仿佛都没那么痛了。
手下滑,抚摸美人凝脂般的脸庞,嗅她身上香气,姜文科沉醉道:“那日你去县令府送绣帕,我便看中你了。”
林月桂厌恶地偏过头去。
见状,姜文科笑容微顿,嗓音微沉,“桂娘,你当真以为那晚的事是意外吗?”
林月桂霍然抬首,“你说什么?”
美人生起气来也是极为好看的。
姜文科一眨不眨地看着镜中佳人,嘴角笑容轻蔑讽刺,“那夜酒里的药,可是你夫君亲手下的。”
林月桂耳边仿佛有杂音不断回响,姜文科的声音渐行渐远,她大脑一片空白,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回神。
像是在说服自己,她猛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夫君向来对我极好,他怎么会这样对我?”
“桂娘,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夫君吗?”
姜文科的声音仿佛恶鬼附耳,“当初我找上他时,他的确犹豫了多日,可我不过许诺他一个县衙文书的职务,他二话不说当场应下。”
“在他心里,他和自己的前程可比你来得重要。”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林月桂摇头,眼泪成串坠落,理智崩塌,泣不成声,“他已经是秀才,八月若是运气好,极有可能榜上有名,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姜文科不屑冷笑,“姓曾的考了这么久,你当真以为他能考中?”
“桂娘,你的夫婿不过是个草包,这辈子最大的运气都用来娶你和中秀才。中举?凭真才实学,他怕是考到下辈子都中不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天资有限,可不得想捷径?”
“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你这都是胡编乱造骗我的!”
林月桂一把推开姜文科。
他身上本就有伤,这一下没站稳,重重摔倒在地,面色狰狞地捂住伤口,气道:“若是我胡诌,姓曾的为什么不敢回家?”
林月桂瞬间头晕目眩。
是啊。
那日晨间,他亲眼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躺在一处,她崩溃大哭时,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可事后为什么任由她独自一人在家,愧疚又自我厌弃?
他不是她的夫君吗?他为什么,连回家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林月桂起初以为是他嫌弃她脏,可现在看来,倒像是他心虚了。
是他亲手把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是他背叛了他们夫妻多年的感情,他不愿,也不敢面对她痛苦的眼神。
曾名良,你好狠的心啊!
林月桂怔怔落泪。
姜文科眼里掠过满意神色,忍痛爬起,温声道:“桂娘,你现在告诉我,是谁把我打成这样的?”
林月桂抬起泪眼,麻木道:
“是曾名良。”
……
“等等等等,你们为什么不报官,把那淫贼绳之以法?”
谭承烨松开谈之蕴的手,皱着眉头一脸愤怒,“万一我们走后,那狗东西醒来又欺负林婶怎么办?”
他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对女性长辈倒还挺敬重,撞见林月桂的事后一直处于义愤填膺的状态。
姚映疏咬唇,愤愤道:“方才那人就是河阳县的县令,报官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还会派出官差抓自己?”
“什么?”
谭承烨大惊,“他是河阳县的县令?”
“嘘。”
姚映疏连忙捂住谭承烨的嘴,往门后看一眼,“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谭承烨嗯嗯点头。
确认他不会大喊大叫,姚映疏松开手,沉沉叹了声气。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软糯嗓音忽然插进来,三人齐齐偏头。
柔姐儿领着小福站在院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姚婶婶,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