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鸡蛋是今个儿买的?”
姚映疏早注意到他的脚步声,倒也没惊讶,欣喜道:“不是,是大福下的。”
谈之蕴微讶,“大福下蛋了?”
“是啊,应该是前两日开始下的,我今天在它的窝里发现好几个。正好柔姐儿在,索性给她蒸个蛋。”
这么久了,大福终于下蛋,好歹是件喜事,当然要吃两个鸡蛋庆祝庆祝。
谈之蕴点头,端详着姚映疏的脸庞,从怀里取出一物,“之前的面脂抹完了?这是药馆老大夫调配的,据说效果还不错,你拿去试试。”
姚映疏下意识去摸脸,“我已经差不多好了,不用……”
“别动。”
手忽然被人捉住,修长手指与她的交叠,紧密不可分的模样像极了湖中交颈厮磨的鸳鸯。
姚映疏心跳微微加快,看着谈之蕴单手握住她,拇指和食指并拢,轻轻在她指尖一抹,抬首对她笑,“有东西。”
“啊?哦、哦。”
姚映疏打了个结巴。
谈之蕴松手,另一只手将面脂放在她掌心,“这面脂不仅可以治疗晒伤,还能滋润美白,拿去试试。”
姚映疏握紧面脂,隐隐听见有什么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声音,她来不及辨别,下意识点头,“好。”
侧过身,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局促地站了会儿,骤然听见外面的叫门声。
还没反应过来,姚映疏已经冲了出去,“我去看看!”
谈之蕴转身,看着她消失在门外。
指腹仿佛余温尚存,他两指轻轻一捻。
开门见是林月桂,姚映疏喜道:“月桂姐回来啦。”
林月桂笑,“辛苦欢欢了,我来接柔姐儿回家。”
“都这个时辰了,月桂姐就在我家吃吧,正好我也在做饭。”
林月桂:“谈公子也回来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隔日再来寻你说话。”
姚映疏本来想说没什么打扰的,可那瓶面脂还握在手上,她莫名其妙脸上一烫。
趁她恍神的功夫,林月桂已经把柔姐儿叫出来了,牵着她的小手对姚映疏笑,“柔姐儿,和姚婶婶再见。”
柔姐儿欢欢喜喜挥手,“姚婶婶再见!”
姚映疏和两人告别,转身进门。
回到厨房的时候,谈之蕴正在接替她方才的活儿,安安静静切菜。
姚映疏倚靠着门,就这么看着他。
在乡下,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在灶台后忙活,几乎很少看见男人进厨房。谈之蕴……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
姚映疏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感慨自己眼光不错。
他……是极好的。
……
天热,姚映疏连门都不想踏出一步,可家里彩墨没了,她不得不出门。
罕见地起了大早,送走谈之蕴和谭承烨后,趁着太阳还没爬上树梢,姚映疏背着小布包离家。
她打着快去快回的主意,路上走得极快。
到了铺子,姚映疏轻车熟路地选好自己需要的彩墨,结账后正要离开,余光忽然瞥见对门一家正在修缮的铺子。
墨香……书阁?
听起来倒像是个书铺的名字。
或许是认识许多字心里有了底气,姚映疏现在对书铺私塾不像之前那般避之不及,好奇问掌柜,“掌柜的,我记得对面不是家香料铺子吗?怎么不做了?”
之前每次路过门口都能闻到香味,她还寻思着什么时候也去买几两香料回家试试呢。
掌柜的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对姚映疏这位客人也有几分面熟,闻言道:“那香料铺的东家是雨山县的郑老板,前些时日雨山县令与大舅子勾结,贪污受贿一事被揭穿,县令被知州大人革了职,郑老板也被抄家,如今郎舅二人都成了阶下囚,这生意自然也做不起来了。”
雨山县郑老板,县令老爷,郎舅二人。这几个词钻入姚映疏耳中,她愣了片刻,蓦然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郑文瑞吗?!
他他他他下大牢了?
若非当着掌柜的的面,姚映疏非得仰天大笑不可。
果然恶人自有老天收。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姚映疏兴奋不已,“掌柜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掌柜的不明所以。贪官落马,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可这位娘子怎的如此高兴?好像跟那雨山县令有仇似的。
他正在一头雾水中,姚映疏已向掌柜的告别,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值得庆祝庆祝。
她去菜市割了两斤肉,要了两根大骨,念及谭承烨尚在守孝,买了两袋新鲜桃李和糖渍梅子给他甜甜嘴,拎着东西往家走。
路上遇到曾秀才,姚映疏追上去和他打招呼,“曾秀才这是回去看望月桂姐和柔姐儿?”
走在她左前方的男子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回应。
姚映疏又唤了两声,“曾秀才,曾秀才?!”
音量逐渐加大,曾秀才抬眼,意外道:“是姚娘子啊。”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抱歉,方才在思考,并未听见姚娘子的声音。”
姚映疏没放在心上,把手里的肉和桃子李子分一半给他,“把这些给月桂姐和柔姐儿带回去吧。”
曾秀才微怔,“这太多了,吃不完的。”
“吃不完慢慢吃嘛。”
姚映疏笑,“你难得回次家,赶紧回去吧。”
推拒一番后,曾秀才只好收下。接过那袋桃李时,他手上没拿稳,袋子一松,几个硕大的桃子骨碌碌从袋子里滚出来。
姚映疏哎哟一声,蹲下身去捡。
重新把袋子交给曾秀才,她叮嘱,“这次可要拿稳了。”
曾秀才感激道:“多谢姚娘子。”
他仓促颔首,拎着桃子和肉匆匆往家赶。
姚映疏盯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皱起,怎么感觉这人魂不守舍的?
……
今日散学,谭承烨和谈之蕴在路上碰见了。
他告别同窗,小跑着朝谈之蕴走去,眼睛亮晶晶的,“谈大哥,你骑马带我回去吧。”
谈之蕴伸手拉他,小少年取下书箱欢呼一声,脚在马镫上一蹬,稳稳落在马背上。
听着身后同窗们艳羡的呼声,他一手拎着书箱,一手握拳往空中一挥,兴奋道:“回家!”
谈之蕴无奈一笑,轻拉缰绳,“驾。”
棕色骏马哒哒驮着两人往望舒巷赶去。
谭承烨吹着风,小嘴一刻不停地说起在私塾里的趣事,谈之蕴安静听着,不时询问两句。
到了家,谈之蕴把马牵到马厩了,谭承烨伸手在马背上摸一下,忽然道:“谈大哥,这马我们还没取名字呢。”
谈之蕴:“你想叫它什么?”
谭承烨想了想,家里有了大福小福,不如……
“就叫它中福吧?”
谈之蕴顿了顿,只道:“娘子不会同意的。”
谭承烨思索片刻,是没有大福小福好听。
“那就福气?”
“什么福气?”
姚映疏从厨房里走出来,把盆里的水泼到墙边。水珠涧到花叶上,叶片轻轻一颤,花瓣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她欣赏地看了两眼,转身面对二人。
谭承烨:“那匹马啊,总不能每次都叫它马儿吧?我给它取名福气,你觉得怎么样?”
福气?
姚映疏念了两遍,“不错,听着就有福气。”
谭承烨乐了。
瞧见堂屋内桌上有洗好的桃子和李子,他挑了个大的,嘟囔一句,“怎么都不削皮啊?”
自己跑去屋里拿匕首,极不熟练又小心翼翼地把桃子的皮削掉。
谈之蕴鼻尖嗅了嗅,问道:“今天心情不错?”
为了照顾谭承烨,姚映疏固定每隔三四日吃一次荤腥,前两日才喝过鸡汤,按理来说应该后日才买肉,可此刻厨房里却飘来香味。
“岂止是不错,应该是大好!”
姚映疏眼睛亮极,“郑文瑞下大牢了!”
“嘶……”
谭承烨不小心割到手,血珠从手指头冒出来。他眼睛冒出泪花,却顾不上疼,狂喜道:“真的?!”
“真的!”
姚映疏把今日听见的消息说给他听,末了恨声道:“恶有恶报,他有今日完全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