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整个身子倒悬在空中, 不满吼叫,“汪汪!”
谈之蕴看它一眼,“它好像在否认。”
姚映疏理直气壮地说:“它是小狗, 又不是人,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笃定道:“没错, 就是被小福吃了。”
语罢,她教训道:“小福,吃了我的字也就罢了, 你怎么还能吃承烨的课业?下次再这么胡闹,我一定好好教训你。”
小福呜呜地叫,声音委屈巴巴的。
谭承烨不满,“为什么要下次, 而不是这次?它把我辛辛苦苦写的课业毁了, 本就该好好教训它!”
小福冲谭承烨大声吼。
这副死不悔改的态度看得谭承烨气血飙升, 指着小福的手不停颤抖,“你、你你你!”
姚映疏把被勒住脖子一动不敢动的大福放下去,在小福圆滚滚的屁股上拍打两下, 看似力气大,实则轻飘飘的。
见状, 谭承烨心里舒坦了。
“再敢吃别人的课业,我让你一天吃不着饭。”
小福:“呜呜。”
把小狗从谈之蕴手上解救后,姚映疏故作随意道:“好了好了, 我们原谅它了。”
谈之蕴眯起眼,问道:“小福真的吃了你的字?”
神情平静,语气也很正常,但姚映疏莫名幻视小时候她爹偷偷带她去村里唯一的私塾,瞧见平日里招猫逗狗, 上树逮鸟,下河捕鱼,欺负弱小,“无恶不作”的村中小霸王,被先生打得皮开肉绽,痛哭流涕的一幕。
或许还有更小的时候,面容已经模糊的娘亲举着柳叶条,坐在老爹做的粗糙板凳上,一脸严厉地盯着她背书?
姚映疏腰身一紧,下意识挺直腰背,表情却是恹恹的,老老实实道:“没有,我忘写了。”
“哈哈!”
谭承烨跳出来,兴奋地指着姚映疏,“谈大哥,她没写,你快罚她!”
姚映疏眼睛一瞪,小少爷想起挨的那顿打,屁股忽然一痛,话音急转直下,“念、念在她还是初次,要不还是先不罚了吧?”
一大一小虽生得不像,神情却是相同的忐忑。
谈之蕴自省,他平日里待人也算温和,甚至前些时日使唤他也算顺手,为何忽然这么怕他?
就这么不喜欢念书?
虽然不喜欢,但还是要学的。
轻轻叹一口气,谈之蕴语气柔和,“先做饭吧。”
黄昏的光映入姚映疏眼里,将她眼中神光点亮,“嗯嗯,好!”
一家三口一同做了暮食,吃完后,姚映疏去院里消食,谭承烨端着碗筷去厨房,谈之蕴留下收拾。
手里帕子忽然一滑,他蹲下去见,视线里忽然闯入一张纸。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谈之蕴捡起那纸,拿在手里细细地看。
几团墨渍糊在一起,依稀能看出花的模样。
今日未曾练字,就是因为这个?
谈之蕴视线往外。
姚映疏绕着梨树走,身后跟了大福小福两个小尾巴。她不时回头对着大福说两句什么,大福只知道咯咯叫,她无语撇嘴,表情生动。
谈之蕴若有所思。
……
昨晚吃完饭,姚映疏硬是被谈之蕴盯着写完三张字,消耗太大,直到翌日起床,她还没缓过神来。
在床上坐着发了许久的呆,给自己做了饭,随后认命又痛苦地进了书房。
今日谈之蕴给她的任务是把昨日新学的字抄写两张,姚映疏写几个字就得发会儿呆,或者去院子里转两圈。
直到落日西斜,她才勉强在谭承烨回来前把字写完。
像被妖精吸走了全部精气,姚映疏站在院里,沐浴在夕阳下,面对着尚未落山的太阳。
谭承烨回来时奇怪地瞄她一眼,“你在干嘛?”
姚映疏深沉道:“你不懂,我在吸收日月精华。”
谭承烨往天上瞄一眼。
这个时候哪儿来的月亮?
奇奇怪怪的,该不会受什么刺激了吧?
他正要问,院外又响起了动静,谈之蕴走进来,略微一怔,“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谭承烨张嘴,姚映疏立即道:“没什么。”
她摆手,干笑两声,“我和承烨开玩笑呢。”
谈之蕴颔首,没多问。
“那我们现在走罢。”
“走?”
“去哪儿?”
母子俩同时开口。
谈之蕴:“不是说想种花吗?趁天没黑,咱们一起去花卉行。”
“现在?”
姚映疏不确定地看了眼天色。
这一来一回的,怕是回来时天都黑了。
谈之蕴笑,“我借了辆驴车,现在就在外面。”
那还等什么?
姚映疏瞬间把小情绪丢在脑后,欣喜道:“快走快走。”
她回屋拿上银子就往外走。
谭承烨把书箱放在书房,紧跟着跑出去,“我也要去!”
“你不做课业跟着我们作甚?”
“课业可以回来再写嘛,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在家干嘛?”
“行罢,那快些。”
大福小福追了两步,被无情关在门后,咯咯汪汪地叫了一通。
谈之蕴早就打听好了花卉行所在,这个时辰除了摊贩,百姓们都在往家赶,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一家三口畅通无阻地到达目的地。
驴车停下,谭承烨第一个跳下去,兴奋地往花卉行里跑。
姚映疏虽然心情雀跃,但不像他那么猴急。
等谈之蕴停好车,二人一同往里走,姚映疏压低的嗓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喜悦,“我不懂花,咱们买什么……”
“小心!”
一道人影沉沉压来,谈之蕴眼疾手快把姚映疏拉开。
事发突然,姚映疏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因惯性撞进谈之蕴怀里。
身侧有人重重倒下,她往后一缩,攥紧谈之蕴的衣袖,结巴道:“怎、怎么了?”
谈之蕴拧眉望着脚下的人,带着姚映疏往后退。
“是个醉汉。”
“谁醉了,我才没醉!”
那人猛一挥袖,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夹带哭腔道:“我只是心里难过。”
姚映疏扒拉着谈之蕴的手臂往下看。
躺在花卉行门前石阶上的是个身着褐色锦袍的男子,头发乱糟糟地挡在面前,手里拎着酒壶,清亮酒水撒了一地,有些溅到衣服上,将领口衣料洇湿。
他却似毫无所觉,瘫在石阶上呜呜哭泣,“我做错了什么?我天天在外面跑生意,不就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吗?我一无二心,二对她有求必应,她凭什么对不起我,凭什么丢下我跟那小白脸跑了?”
“那吃软饭的不就是生得好看,长得高些,还会唱戏吗?”
男人酸溜溜地说:“他有什么好的,有我有钱,有我听媳妇话吗?”
姚映疏听明白了,这是个被妻子抛弃的男人。
而且唱戏的……怎么这么耳熟?
她踮起脚尖,仰头小声对谈之蕴道:“这人的妻子该不会被戏班子的男角儿勾搭走了吧?”
姑娘温热的气息靠近,呼吸从下巴一掠而过。微软发丝落在脸侧,痒意如羽毛轻抚。
谈之蕴掩在袖下的指腹轻轻摩挲,平静道:“应该是。”
都是受害者,姚映疏一时心生同情。
她在谈之蕴怀里灵活地转了个身,对那男子道:“你也别太伤心,你的妻子既然决定与你分开,那就说明月老的姻缘树上并没有你们的名字,缘分不够,若是强留,只会两败俱伤。但她如此决然离开,说明你定也有不对之处,冷静下来反省,好好改正,未来说不准还能圆满。”
男子哽声抬头,“当真?”
姚映疏:“自然是真的。你生得这么……”
一张白嫩如水煮蛋的脸映入眼帘,她噎了噎,“喜庆。如此讨喜的长相,定有姑娘能欣赏。”
此人的五官实则并不难看,但他的脸又圆又白,像极了年节时贴在门上的白胖娃娃的放大版,别的人难说,但一定讨老人喜欢。
听他方才所说,他一直在外面跑商,那他的脸怎么会这么白?难不成是天生的晒不黑?
姚映疏一时羡慕了。
男子听完她的话,抹掉眼泪,边打酒嗝边道:“这位娘子说得对,我和她缘分已尽,不该沉湎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