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蹙眉,慌忙拒绝,“姚妹妹,这也太破费了。你前两日才送了包子过来,这怎么又送了这么多。”
“不破费。”
姚映疏笑着让柔姐儿去玩,把猪肉糕点一并交给林娘子,“这是我的谢礼。”
林娘子不解,“谢礼?”
“是啊。”
姚映疏细细说起那日在门外遇见黄亮一事,庆幸道:“怪我莽撞,当时若非林姐姐出声,那畜生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林娘子未料还有这一出,自谦道:“不过是随手之举,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姚妹妹不必如此客气。”
“不管林姐姐有意无意,你总归救我一命。知恩不图报,那我往后还怎么和林姐姐相处?”
林娘子失笑,只好收下姚映疏的好意。
“既如此,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姚映疏:“我小字欢欢,林姐姐往后就唤我这个吧。”
林娘子:“我闺名月桂,欢欢若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月桂姐。”
“好啊。”
姚映疏弯眼笑,“月桂姐姐。”
林月桂也忍不住笑,“对了,你家的事今早可是传开了。街坊们都说你们家阳气重,不仅镇住了晦气,还能捉贼。还有人向我打听你呢。”
姚映疏并不介意邻居们的看法,闻言笑笑没放在心上,转头说起正事,“月桂姐可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替人浆洗衣裳的?”
林月桂:“我倒是认识几个,欢欢若有需要,我明日就带她来见你。”
姚映疏大喜,“太好了,那我就在家等着月桂姐了。”
正想和林月桂再多说会儿话,忽地瞥见她手边簸箕。绣帕料子精细,上绣一朵姚映疏不认识的花,大红的颜色,明亮又漂亮。
主人家有事,姚映疏不好再待,“家里还有事,月桂姐,我就先回了。”
林月桂起身相送,“好。”
对柔姐儿挥挥手,姚映疏离开曾家。
正要回家,隔壁院门打开,衣着整洁光鲜,梳着高髻耳带银坠的妇人挎着篮子走出来,见到姚映疏笑道:“这是刚回来?”
姚映疏与她不熟,随意回复两句,转身进门。
关上院门,她怪道,这捉一次贼比捉鬼还管用,这一向不搭理她的人竟然主动和她打招呼?
啧啧两声,姚映疏迈进院里。
那一大一小还在书房,她脚步放轻,悄悄回房,将明日要洗的衣裳收拾好,又把屋子打扫一通,眼看天色不早,姚映疏懒劲上来完全不想下厨。
走到书房外,她两手贴在窗上,小声问:“还没结束吗?”
里头骤然回了一道嗓音,“快了,怎么了?”
姚映疏吓一跳,见窗户关上还以为谈之蕴不在此处,谁料他竟冷不丁出声。
有道影子在窗户后晃动,窗子开了一条缝,眼尖地瞥见谈之蕴手里捧了一本书,姚映疏眼疾手快把窗户摁住,不想看见那令人头疼的东西。
隔着窗户与他道:“我准备让谭承烨去酒楼带些饭菜回来。”
姑娘的声音似蒙了一层纱,不如平时的清亮,吐字略显含糊,增添几分绵软婉转,别有一番风情。
谈之蕴指腹在书卷上轻轻摩挲,低声道:“他正在背书,今晚我做饭吧。”
只要不用她做,怎么都行。
姚映疏笑出声,“好呀,我给你打下手!”
语调上扬,如银铃清脆,又多了丝蜜意。
谈之蕴轻抚耳尖,“好。”
他放下书走出书房,对候在窗外的姑娘道:“走罢。”
二人一道进入厨房,姚映疏目标明确地坐在灶膛后,拿出枯草和火折子生火。
谈之蕴在厨房里走一圈,看着剩下的菜心里有了数,挽起袖子舀水刷锅。
姚映疏手熟,不过片刻灶膛内便已燃起火光,她往里添上柴,双手捧脸觑向谈之蕴。
年轻男子一身儒士文衫,却熟练地拿起菜刀在案上忙活,碎发从额前滑落,遮挡住那双含情桃花目,姚映疏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稀只能瞧见半张侧脸。
看着看着,她发起了呆。
他给人的感觉着实割裂,拿起书,既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也是让她避之不及的教书先生。可放下书,他既能下厨,又能捉贼,会赶车,会杀价……好像鲜少有他不会的事。
姚映疏忽地好奇,谈之蕴究竟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以她的经验来看,会的东西多的人大多坎坷,谈之蕴丧母,爹又是个酒鬼,走到现在定然很不容易。
姚映疏默道,不如明晚给他加个鸡腿好了。转念一想,自己长大也很不容易,也得给自己加个鸡腿。
明日她就去买!
……
晚间吃完饭,姚映疏待在房里,默默回想林月桂那张绣帕。
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那帕子上的花又实在漂亮,哪怕只是瞥了一眼,依旧清晰地印在她脑中。
看着窗外挂在梨树上的月亮,姚映疏纠结,要是她请月桂姐教她刺绣,会不会唐突?
踯躅中,房门轻轻被人敲响,谭承烨压低的嗓音在寂静夜色中分外明显,“姚映疏,你睡了吗?”
姚映疏偏头,回道:“没,怎么了?”
“那个、那个……”
小少年拘谨忐忑道:“你能不能陪陪我啊?”
姚映疏不解,“我陪你什么?”
谭承烨难以启齿。
白日里还好,可到了夜里,想起这宅子是凶宅,他总感觉心里发毛。
咬咬牙,语速快到含糊,“我、我害怕。”
姚映疏:“?”
这有什么好怕的?
谭承烨又道:“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我。”
姚映疏起身往外走,开了门道:“我小时候入了夜也觉得背后有人跟着,总是慌里慌张跑到房里躲着,但这么久了不也什么都没发生?你放宽心,不要自己吓自己。”
抬眼一看,瞧见谭承烨身后的谈之蕴,她默了几息,无语道:“你这不是有人陪着?叫我作甚?”
“两个人一起更安心嘛。”
谭承烨生怕姚映疏跑了,拽住她和谈之蕴的袖子,把两人拉进房里,“快来快来。”
钻进被窝,谭承烨指着放在床榻边的两张凳子,“你们坐啊。”
准备得还挺齐全。
姚映疏落座,和谭承烨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干坐着?”
谭承烨:“也可以说说话嘛。”
他看向谈之蕴,钦佩又好奇,“谈大哥,读书这么难的事,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姚映疏陡然转头,她也想知道。
小少爷涉世不深,哪怕家产被人觊觎,前头也有个继母挡着,为他出谋划策。他不知道,人若是走入绝境,但心中信念尚存,是会如救命稻草一般拉住它不放的。
笑了笑,谈之蕴道:“读书不难的。”
谭承烨震惊,“不难?!”
“与别的活计相比,的确不难。比如做生意,若是食铺,店主们往往一更就得开始准备,从天黑忙活到天亮,带一身疲惫归家,休息后又得开始准备食材,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哪怕是别的生意,如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也得风吹日晒地寻找合适的原料运送回来,倘若天公不作美,路遇雨雪,毁了一车货物,更是劳心劳力,得不偿失。”
谈之蕴嗓音轻缓,“相比之下,读书只用听读背写,可不是不难?”
姚映疏偏头觑了他一眼,笃定他是在哄骗小孩。
读书不难,却也难,若无天资,恐怕读一辈子也中不了举,更别说进士。
谭承烨却是若有所思。
要是让他这一身细皮嫩肉去太阳底下暴晒,风吹雨打的,他指定受不了。这么一想,读书的确是最容易的事了。
难不成未来衣锦还乡,真的要靠念书?
谭承烨表情颓丧。
谈之蕴适时道:“你天性聪慧,以往是被教书先生耽误了,又无同龄人相交,往后在私塾多与同窗相处,认真听先生讲课,坚持一段时日,慢慢的会发现读书也没那么无趣。”
谭承烨叹气,“好。”
他忍不住对谈之蕴竖起大拇指,“谈大哥,你真了不起。将来你一定会高中状元!”
谈之蕴失笑,“那就借承烨吉言了。”
谭承烨嘿嘿笑两声,缠着谈之蕴问这问那的,姚映疏坐在一旁发呆。
做生意这么累,不能只出钱,其他的活儿都交给别人做吗?
脑子里有道灵光一闪而过,没等姚映疏想明白那是什么,谈之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字问她,“这几个可认识?”
姚映疏:“……”
她顶着一张死鱼脸,拉长音,“什么映疏勒?”
谈之蕴纠正,“星旗映疏勒。”
姚映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句。
每个字后面都将笔顺标注好了,谈之蕴道:“明日就写它,一共写三张。”
姚映疏大惊,“为何要写这么多?”
今日才写一张呢,明日就写三张了?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