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黄亮询问,他激动道:“银票,好多银票!这一家子果真有钱!”
此话一出,院墙外的呼吸声瞬间沉了不少,哪怕并未亲眼所见,正在放捕兽夹的姚映疏也能想象他们此刻脸上的焦急躁动。
谈之蕴紧跟着道:“让他先进来。”
崔三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这一家子是有备而来,且要对黄亮不利。他对黄亮还是有些忠心的,闻言拧眉不语。
就在这时,抓住肩膀的手陡然用力,那把匕首忽地调转方向,在他手臂上划拉一刀。
疼痛霎时蔓延,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崔三疼得叫出声,“啊!”
黄亮焦急问:“崔三,怎么了?”
谈之蕴站在崔三身后,背对明月而立。
大片阴影落在他脸上,少年眸色深沉如海,晦暗不明,神情漠然得仿佛刚才伤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清凉夜风将他宛如呢喃的话音送至耳畔,“再不听话,下次割的,就不是你的胳膊了。”
崔三吓得瑟瑟发抖。
这人的声音听着年岁也不大,怎么伤人的手法如此熟稔?!
夜风吹得崔三汗毛直竖,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眼眶里的泪奔涌而下,在心里对黄亮说了声对不起,语气兴奋回:“黄哥,我这是高兴的。方才随意摸了张银票,足足有一百两!黄哥,你快进来吧。”
一百两!
外头瞬间哄闹开。
“黄哥,咱进吗?您要不进,我先进了”
“去去去,你算什么东西,当然得让咱们黄哥先进去。”
黄亮谨慎,又问了一句,“当真一百两?”
崔三:“黄哥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银票给你丢出去。”
听着身侧粗重的呼吸声,黄亮当机立断,“不必,我现在就进去。”
姚映疏和谭承烨此时也放好了捕兽夹,闻言快速退至谈之蕴身侧。
后者挟持着崔三,缓步步入阴影中。
须臾后,有道黑影翻过墙头,重重往地面跃下。
“啊!”
一道惨叫如雷鸣撕破夜空,大福被惊醒,咯咯咯地朝天乱叫,小福陡然从二门冲出来,汪汪叫着冲向黄亮,龇牙狠狠咬住他的手。
腿上尖锐刺痛疼得黄亮额头直冒冷汗,大口喘着粗气,慌乱躲开小福咬来的嘴,“哪儿来的狗,滚、滚开!”
“撕拉——”一声,谈之蕴用匕首从崔三身上划下长布条,将之双手在背后缚住,把人交给姚映疏,叮嘱道:“看好他。”
姚映疏猛点头,“嗯嗯,一定!”
她和谭承烨一左一右挟制住崔三的肩膀,一大一小紧张地盯着谈之蕴走向黄亮。
后者双腿被捕兽夹夹住,疼得双唇泛白,一边躲避小福,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们竟然早就布置好了陷阱。”
谈之蕴神色冷淡,“你若不起坏心,我们就算在墙下放刀子,也伤不着你。”
黄亮咬紧牙关,心中暗暗后悔。
方才在崔三叫嚷着墙滑时,他就该警惕,可他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竟一丝疑心也未生起。
不对,崔三!
黄亮猛地抬头,怒声喝道:“崔三,你背叛我!”
角落里的崔三大惊失色,“黄哥,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对话声传出墙院,外头地痞陡然失措。
“黄哥,黄哥你怎么了?”
“黄哥,崔三,里面发生了什么?”
黄亮正沉浸在被背叛的愤怒中,无暇顾及这群小弟,额角剧烈跳动,双目猩红瞪着崔三,“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崔三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听到这话,心里拔凉。
他跟黄亮的时间不短,自然知道此人的心狠手辣,害怕地咽了口唾沫,神色惶恐。
谈之蕴可不管这两人是否内讧,一手揪住黄亮的衣领,将之提到月色下。
捕兽夹在地面剐蹭,虎齿往里深入皮肉,黄亮的冷汗如瀑布掉落,面部痉挛,疼得嘴唇发白颤抖。
“啊!”
惨叫声从墙内传出,地痞们惊慌倒退,面面相觑间,脸上皆是恐惧。
沉默间,忽然有人颤颤巍巍道:“这、这院子……我没记错的话,是、是凶……凶宅。”
“黄哥是被发现了……还是……撞、撞鬼了?”
无论是哪个,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微凉夜风刮过,爬上后脖颈时汗毛根根竖起,后背心泛起阵阵凉意,双腿微微发抖。
墙内惨叫声仍在继续,有个地痞脸颊剧烈抖动,忽然转身撒腿跑了,鬼叫道:“鬼啊!”
有一就有二,其余人纷纷效仿,转眼就跑没影儿了。
里头的黄亮不知小弟们全部背叛了他,全部心神都落在腿上。
他被谈之蕴死狗般丢在地上,弯腰去够腿,哪怕疼得面色惨白也不忘放狠话。
“识相的赶紧把老子放开,否则今日之仇,老子必报无疑,一定与你们不死不休!”
月光照耀在黄亮眼中,映出阴狠之色。
“嘿,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和我们不死不休。”
谭承烨气性上来,松开崔三肩膀,跑到黄亮面前冷嘲热讽,“怎么,你还想一把火把我们一家子烧死不成?”
黄亮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还真想这么做?”
谭承烨难以置信,“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
他抬眼望向谈之蕴,用眼神询问:我该怎么回啊。
谈之蕴站在一旁,匕首灵活地在长指中转悠,微微垂着眼睫看着黄亮,不知在想什么。
小少年只好回头去看姚映疏。
她扭着崔三肩膀从暗中走出,手掌横着在脖颈上划一道。
谭承烨眼睛一亮,学着姚映疏平时看他的模样,抬着下巴不屑哼哼,“你如今在我们手上,是生是死都是由我们说了算,在你烧死我们之前,我先一刀给你了结了!”
“就你?”
黄亮冷冷嘲讽,“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天真又愚蠢,还敢杀人?”
谭承烨大怒,“你看我敢不敢!”
他猛地伸手,“把刀给我!”
谈之蕴没动。
谭承烨尴尬地蜷缩手指,清清嗓子,“谈……”大哥二字及时咽回去,他改口,“爹,把刀给我!”
谈之蕴霍地抬头,“?”
他被这一声爹震住,匕首脱手而出,哐一下坠地。
谭承烨:“……”
他委屈不解地看了谈之蕴一眼,至于吗?至于吗???
但刀掉了也是件好事,忌惮的目光从匕首上飞快掠过,谭承烨转头,恰巧对上黄亮在月色下格外明显的嘲讽眼神。
他恼羞成怒,猛地一脚踹过去,“再看,再看小爷弄你了!”
这一脚正好踹在捕兽夹上,黄亮啊一声惨叫,疼得呼吸急促,脸色越发白了。
谭承烨被他叫得吓一跳,无措回头去寻姚映疏。
姚映疏扭着崔三上前,将人一把扔给谈之蕴,朝着黄亮拳打脚踢。
“混蛋东西,还想上我们家偷东西,我让你偷,让你偷!”
“有手有脚的不知道做门正经营生,整日就知坑蒙拐骗,满脑子的歪心思,如今竟还当上强盗了。有娘生没人教的混账,今个儿我非得替你娘好好收拾你不可。”
见她骂得起劲,谭承烨起初的心慌退去,捡起靠在墙上的扫帚,有样学样跟着姚映疏又打又骂。
“小爷被你蒙骗那是小爷单纯善良,你这没心肝的东西,那二两银子我就当喂了狗了。”
听到他朝黄亮叫狗,小福不满低吼,摇着尾巴冲上去咬住黄亮的手。
打骂声、惨叫声、狗叫声一同在夜中交织,小小院子瞬间变得极为热闹。
听着黄亮凄惨的叫声,崔三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还好自己方才识相,否则现在的黄亮,就是他的下场。
姚映疏打累了,暂时停手歇了口气,揪着黄亮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凶狠质问:“说,你是怎么盯上谭承烨的,你们是不是团伙作案?”
一串鼻血从鼻中淌出,黄亮被打得鼻青脸肿,双目失焦。
没听到回话,姚映疏扬起巴掌,“还不快说!”
“我、我说……”
黄亮脖子一缩,口齿不清道:“是、是我听见牙行的人说凶宅租出去了……一月租、租子足有七八两白银,又、又见谭承、谭承烨接连几日在外用饭,手中银钱充足,猜、猜想你们应当有钱,就起了、起了歪心思。”
千想万想,没想到竟然是牙行的人漏了口风。看来还真是错怪谭承烨了。
即便如此,姚映疏依旧气极,啪一巴掌拍在黄亮脸上,声音清脆得谈之蕴恍然间觉得手心一疼。
谭承烨一朝洗清冤屈,兴奋又愤怒,又是一脚踹在黄亮屁股上,骂道:“流氓地痞,小爷招你惹你了,好好的吃几顿饭都能被你盯上,还被冤枉好几日,你这混蛋,败类,河阳县的渣滓!就该把你抓去做苦役,日日吃土啃树皮!”
打着打着,谭承烨忽然意识到不对。
什么叫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