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来店小二,又点了两个肉菜,一个鲜笋烧肉,一个酱鸭。
店小二高高兴兴地甩着帕子,“好嘞,客官请稍等。”
这个时辰吃饭的人多,菜上得比较慢,姚映疏不想干等,招呼两人,“咱们先吃着吧。”
她实在饿了,先给自己舀碗汤,端着碗小口小口喝完,顿觉周身暖洋洋的,腹中饥饿感减去不少。
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素菜做得极为鲜美,姚映疏捏着木筷夹两片笋,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春笋脆嫩爽口,吃得她眼前一亮,不由分说加快进食的速度。
谭承烨明显也饿了,端着饭碗狼吞虎咽,哪像个富家公子,和村里的小孩也没什么区别。
倒是谈之蕴让姚映疏感到惊讶。
上次请他吃饭时她就发现了,这人用餐时和别人不一样,以姚映疏的文学水平,说不出好听的词,只能憋出两个字:好看。
之前忙着摆脱郑文瑞,她没工夫去想其他的,现下成功逃离雨山县,倒是有时间琢磨。
夹一筷子萝菔丝放进嘴里,姚映疏边嚼边咬筷尖,视线有意无意放在谈之蕴身上。
村里也有个嗜酒如命的汉子,平时万事不管,将家务活全部交给媳妇孩子,对孩子也不上心,整日就琢磨着去哪儿搞点好酒来喝。
他喝醉了还会打媳妇孩子,有次姚映疏看见他媳妇胳膊上全是红印子,骇人得很。
由此可见,谈之蕴的酒鬼爹肯定也不会对他上心,更别说教导他用餐礼仪。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他娘教的?
可之前没听高文浩提起他娘,谈之蕴本人更是直接离开家乡在外求学,难不成他和她一样,也……
正胡思乱想,对面的年轻男子骤然转头看来,疑惑问:“怎么了?”
谭承烨从饭碗中抬起头,目光莫名。
姚映疏后知后觉意识到尴尬。
她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年轻男子看,很容易产生她对他咳……有那么点……的误会。
若无其事掀起长睫,姚映疏努力装作茫然的目光,藏在秀发中的耳尖却泛着红。
“啊?怎、怎么了吗?”
她神色认真,解释道:“我方才在想事,发生了什么?”
谭承烨嚼嚼嚼,嘟囔道:“你想什么呢?”
“在想要租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本是随口应付的,可提起这个话题,姚映疏忍不住问:“你的书院在哪儿?我们得住得离你书院近些吧?”
好歹也是未来要住进的房子,位置格局,邻居之类的,都得好好考量。
谈之蕴:“谭夫人不必管我,我到时会住在书院,旬休才归。”
“你要住在书院?”
姚映疏和谭承烨同时开口,不同的是,前者心里松了口气,后者却是惊讶遗憾。
“是。”
谈之蕴温声解释,“耽搁了这么多日子,我想专心念书,参加下半年的秋闱。”
姚映疏眉心微松,笑道:“这是好事。”
不管怎么说,谈之蕴也是个年轻男子,她虽然决定嫁给他,但毫无磨合住在同一屋檐下,总觉得有些别扭。
他能住在书院,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好菜上了,姚映疏夹一块鸭肉放进谈之蕴碗里,尽显体贴,“读书伤神,谈公子快多吃些补补。”
“多谢谭夫人。”
“不谢不谢。”
姚映疏笑盈盈收回筷子,舌尖在筷尖轻扫,酱鸭的味道溢满口腔,香得她险些没落下泪来。
肉啊肉,是肉的味道。
目光艰难从两道肉菜上挪开,姚映疏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八个半月,她就能吃上肉了。
那头的谭承烨也被香得受不了,狂咽口水,埋头刨饭。
姚映疏用膳的速度也不由加快。
唯有谈之蕴,气定神闲地吃着烧肉和酱鸭,仿佛根本没看见桌上两人眉间的渴望,与下意识避开的目光。
艰难吃完一顿饭,三人各自回房。
奔波多日,只歇下午这一会儿自然是不够的。约定好明日去看房的时辰,姚映疏快步回到客房。
再不走,她怕是要把谈之蕴看成酱鸭,一口咬上去。
回房慢条斯理洗漱后,姚映疏躺在床上放空思绪,脑子里飞出一只又一只鸭子。
她重重咽了两口唾沫,爬起来灌杯凉水,倒回榻上,强迫自己入睡。
……
昨晚梦见自己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敞开肚皮吃了个够,姚映疏起身时心情极好。
然而在看见白粥小菜时,那份好心情瞬间消失。
姚映疏暗暗指责自己。
能吃上白粥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能挑三拣四的!这不符合她贫苦人家出身的身份。
长叹一口气,姚映疏舀一勺白粥,就着小菜没滋没味吃下。
好想吃肉啊。
吃完朝食,姚映疏让谭承烨留在客栈,她和谈之蕴去牙行看房子。
谭承烨不干,“凭什么就你们去?我也要去。”
姚映疏:“你不留在客栈,咱们的行李怎么办?还有大福,要是被偷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谭承烨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见他不作妖了,姚映疏满意点头,提前向客栈掌柜的打听河阳县的牙行在哪儿,与谈之蕴一同离开客栈。
和谈之蕴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姚映疏小动作不断,要么抬起脑袋四处张望,要么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儿。
她和谈之蕴不熟,又是第一次和年轻男子走在一处,心里不自在得很。
倒是一旁的谈之蕴,闲庭信步,步履从容,闲适自如,看得姚映疏怪不得劲的。
就好像,她把身旁的人当成未来夫君,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可总会有些异样的感受。
而他呢?直接把她当路边的野花野草,全程无视。
别扭一会儿,姚映疏释然了。
反正都是假的,纠结那么多作甚?
一路沉默走到牙行,刚进门,便有十来岁的牙人凑上来,笑眯眯问:“二位想看什么?”
谈之蕴对姚映疏颔首,示意一切由她做主。
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姚映疏对什么都好奇,粗略扫过一眼,口齿清晰对牙人说出自己的要求,“我要赁座小院,一进便够,离继明书院近些,房屋要明亮宽敞,家具能用,左邻右舍性子温和好相处。”
想到谭承烨休学许久,她又补充,“环境安静些,附近最好再有间私塾。”
听到继明书院,谈之蕴眸光微动,偏头看她一眼。
牙人记性不错,默默理清姚映疏的要求,飞快从脑子里选出几间小院。
“夫人看这间如何?离继明书院近,周边也有私塾,邻居大多是书院学子与其家眷,相处起来不算艰难。”
牙人见姚映疏与谈之蕴同往,理所当然以为二人乃是夫妻,举着手中屋宅舆图,笑对谈之蕴道:“看这位公子也是读书人,与同窗住在一处,也能时常探讨学问。”
姚映疏猛然意识到方才自己犯了什么错。
要是住得离继明书院近,谈之蕴却不归家,反而住在书院里,岂不是会被人平白猜测?
大意了。
她轻咳一声,余光瞥着谈之蕴,年轻男子面容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姚映疏又去看那图,认真打量,手指着某处提出疑问:“这是什么?”
牙人看一眼,“是门。这两家屋主乃是世交,往来很是亲密,后来又结为儿女亲家,便在中间开了道门方便往来,如今那两户早已搬走,这门也被封了,知事的邻人也不会从这儿过,夫人尽管放心住。”
姚映疏拧眉。
两座院子间留有一道门,虽然已经被封了,但听着还是心里发毛。
她摇头拒绝,“其他的呢?”
牙人找出别的图,一一为姚映疏解说。
姚映疏始终不太满意。
牙人有些急了。
往常的客人见他脸嫩,对他并不放心,好不容易遇见一对不欺他年轻的夫妻,他心里着急,极想促成这桩买卖。
心念一转,想到一间院子,他脸上犹豫。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姚映疏问:“可是还有别的院子?”
牙人咬牙,“有的。”
他翻找出一张图,认真道:“这院子在望舒巷,比之前的都要大些,属二进院,正房三大间厢房,两间耳房,左右厢房各两间,厨房设在东北角的耳房,屋子宽敞又明亮,哪怕是十几口人也住得下。院中栽了棵梨树,秋季挂果多,又甜水又多。夫人家中若是有马,还可以养在前头马厩。”
“住在望舒巷的多是读书人,光是秀才就超过了一掌之数。”
牙人张开手掌,笑容腼腆,“不过嘛,此处距离继明书院稍远,且价格方面也得贵些。”
姚映疏挺满意的,“多少银子?”
“一个月。”
牙人比了个数。
“五两?!”
姚映疏惊呼,“抢钱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