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侧脸,眉间轻蹙,鼻下帕子始终没移开,“想过得好有何难?你若嫁与我兄长,顿顿鸡鸭鱼肉皆可得。”
姚映疏嘴角下拉,恭敬冷淡道:“夫人恕罪,民妇守寡不久,现下只想守着幼子,不愿另嫁。”
郑夫人冷脸,“怎么,你看不上我兄长?”
我看得上才怪了。
郑老板的家世姚映疏已然打听清楚,丧妻两年,家中嫡子庶子加起来足有一手之数,有些亏吃一次也就罢了,她是吃饱了没事干才给那么多人当继母。
姚映疏笑容不变,“郑老板人中龙凤,自当配贤妻美妇,民妇不过一乡野女子,怎能堪配?”
郑夫人冷呵,“说来说去,你不过是嫌我兄长年长。”
姚映疏心里存着气,面不改色道:“自不如夫人能忍。”
“大胆!”
郑夫人恼怒,眸里火光愤恨,恨得咬紧银牙,“好、好啊!我倒是看看你多有骨气!三日,三日之内,我定要你嫁入郑家为妾!”
“走!”
郑夫人怒而转身,拂袖离去。
黄媒婆气得啊,恨铁不成钢道:“我说谭夫人,你何必呢,嫁入郑府享清福不好吗?”
她连连叹气,无奈离去。
人走后,谭承烨立马将院门关上,嗫喏道:“怎、怎么办?”
姚映疏沉着脸,一言不发拉着谭承烨进屋,翻找出一个盒子,取出里头银票,“相识这么久,我也算帮了你不少忙,我不多拿,只要一万两,剩下的都给你,咱们今晚就收拾东西,各奔东西吧。”
谭承烨大惊失色,顾不上银票,紧紧拉住姚映疏的手,“你要丢下我走?”
“不走还能怎么办?”
姚映疏咬牙,“再不走,老娘我真得去做那劳什子妾了!什么狗屁郑文瑞县令夫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我算是想明白了,前几日的事定是郑文瑞搞的鬼,指着我心神大乱,慌不择路找个依靠,嫁进郑家是吧?”
“呸!我偏不如他的愿!”
谭承烨六神无主,“你、你走了我怎么办?”
姚映疏起身收拾东西,存着气道:“当然是也走,留下等着被人吃啊?”
谭承烨慌了,嘴唇一扁,含着哭音道:“可是我没地方可去了。”
爹娘早已过世,从礼法上来说,他在这世上的亲人,唯有姚映疏一人。倘若她也要弃他而去,那他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谭承烨抱着装有银票的木盒跑到姚映疏面前,把盒子塞到她怀里,慌乱哽声,“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我把谭家一半家业都给你,你带我找个老实人改嫁,这、这样那姓郑的,总不至于强娶人妻吧?”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谭承烨语速极快,“就算你走了,以你的相貌,难保不会遇到相同的事,不如就按我说的,找个老实人成婚,哪怕是假的也行,等风头一过,你若想和离,那就和离。”
姚映疏动作顿住。
不得不说,谭承烨这话有几分道理。
人心叵测,万一再遇到郑文瑞那样的恶心人,难不成她每次都要跑?但有个挡箭牌夫君,却能避免很多问题。
更何况……
她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小少年,心里十分纠结。
这少爷一脸怕被人丢下的可怜小狗表情,还怪让人揪心的。相处这么久,她对他也不是毫无感情,真要丢下他独自跑路,她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思忖许久,就在谭承烨扁嘴忍泪时,姚映疏一把拿过他怀里木盒,“是你说的,谭家一半家业都归我。”
知道她这是答应了,谭承烨欣喜若狂,泪水没忍住掉下,红着眼重重点头,“嗯!”
把手头的事放下,二人马不停蹄开始寻摸未来夫婿人选。
但不知可是郑文瑞提前打过招呼,姚映疏碰见的每一个男人都对她避之不及,连话都说不上,更别说询问亲事了。
一日过去,姚映疏和谭承烨肉眼可见变得焦虑。两人分头行动,各自挑选。
眼看天快黑了,始终一无所获,谭承烨焦急跺脚,踱步回杨柳巷。
“高兄近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那姓谈的总算要走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那可真是大喜事啊,恭喜高兄,贺喜高兄。”
“走,我请你们喝酒去……”
听着远去的谈话声,谭承烨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把谈大哥忘了?
与此同时,刚走到家门口的姚映疏重重叹口气,恹恹地正要关门,忽然瞧见谈之蕴往巷口走去。
年轻男子体态如松,身高腿长,侧脸线条流畅优美,发带如柳叶轻晃,端的是金质玉相,怀珠韫玉。
望着他的背影,姚映疏若有所思。
日落西山,谭承烨归家时瞧见姚映疏在院子里坐着,侧脸沐浴在霞光里,单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
他兴致勃勃凑近,欣喜道:“你觉得谈大哥怎么样?”
听见动静的姚映疏抬头,与之一同开口,“你觉着我嫁给谈之蕴如何?”
第26章
今日见到谈之蕴后, 姚映疏仔细思忖,认为他是目前能接触的最好人选。
首先,谈之蕴家里有个酒鬼老爹, 因钱财去他书院大闹一场,导致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借住在好友家中, 想必此时应当很是拮据。
其二,看县令家公子对他的忌惮,此人应当颇具才学, 将来很有可能金榜题名,她与谭承烨助他一把,往后无论和离与否,都能与他沾亲带故。
最重要的是, 谈之蕴目前处境窘迫, 他们若是能帮他一把, 往后谈之蕴在他们面前必定矮一头,到时候家里如何,还不是她说了算?
姚映疏越想越觉得可行, 没想到谭承烨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眼睛发亮道:“你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谭承烨猛点头, 压低兴奋的嗓音,“当然。”
她要是嫁给谈大哥,他连姓都不用改, 谭谈,这听着就是一家嘛。
谭承烨小声道:“我方才偷听到高文浩说话,他说谈大哥很快就要离开雨山县了,咱们不如和他一起离开。”
对啊!
姚映疏一拍大腿,她怎么忘了, 谈之蕴并非雨山县人,到时他们一同离开,不就能离郑文瑞等人远远的?
“你自幼在雨山县长大,舍得离开这里?”
姚映疏正襟危坐,严肃问道。
谭承烨眉眼耷拉,失落道:“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离不离开又有什么区别?何况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那你呢?”小少年抬睫,认真询问:“你愿意离开?”
姚映疏没什么不愿的。她对姚家的亲情已然割舍,唯一挂念的就是老爹。
可他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她若是留下不走,怕是真要给郑文瑞当姨娘去了。
老爹可以再想法子找,但嫁给郑文瑞?
咦~
姚映疏打了个颤。
她相信,要是老爹回来,听到她给人做了姨娘,定会恨不得把郑文瑞打死。
姚映疏坚定点头,“当然。你现在就去找谈公子,请他来家里一趟。”
谭承烨点点头,“我这就去。”
他小跑着出了院子,拐道去隔壁。
姚映疏坐在院中,隐隐听见说话声,却听不清内容。
过了片刻,只见谭承烨独自一人回来,她奇道:“谈公子呢?”
“不在,说是出去了。”
姚映疏眨眼,她方才就瞧见他出了巷子,此刻竟还没回来?
“你就在院门口守着,若是见他回来,立马把人请进来。”
谭承烨点头,“嗯嗯。”
姚映疏起身去厨房,他暗喜,不用当烧火小工,真是太好了!
乐颠颠坐在门槛上,谭承烨双手托腮,紧紧盯着巷子,心甘情愿等人。
天色渐暗,巷子逐渐陷入黑暗,唯有门内灯火隐隐透出光亮。
一道人影披着夜色而归,脚步声惊醒坐在门槛上打瞌睡的谭承烨,他噌地站起,往前走两步,小声询问:“可是谈大哥?”
那身影微顿,从黑暗中走出,半边身子暴露在昏暗烛光中,“谭家小郎?你在等我?”
“是啊。”
谭承烨一喜,不由分说拉着谈之蕴入内,“谈大哥,我有话和你说,你快进来。”
谈之蕴眉尾微动,顺着他的力道入内。
“来了,谈大哥来了!”
厨房内走出一道窈窕身影,姚映疏对谈之蕴礼貌微笑,“天色已晚,隔壁方才已用过暮食,谈公子若是不嫌弃,便在家里用顿便饭吧。”
说着,清润鹿眼瞪向谭承烨,“快去取碗筷。”
谭承烨笑容一拉,噘着嘴不情不愿的,“哦。”
谈之蕴离开前叮嘱过卫奇不用等他用饭,倒是不惊讶,从善如流道:“那便叨扰了。”
姚映疏不着痕迹打量谈之蕴一眼。
朦胧灯火笼罩着年轻男子,为他白璧般的面庞蒙上一层薄纱,似上了色的暖玉,温润柔和,内敛高雅。
她扬起笑,侧身请谈之蕴入内,“谈公子,请进。”
谈之蕴何等敏锐,自然察觉了姚映疏的视线。
他心生疑窦,这对“母子”今夜请他用饭,究竟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