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从晋王府出来, 姚映疏眼神有些发虚,半晌没回过神。直到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将她握住,才徐徐吐出一口气。
晋王的气势也太足了, 只是坐在她面前,她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猛兽盯住, 令人头皮发麻,胆战心惊。
看来王爷之前都是收着的。
偏头对上谈之蕴担忧的目光,姚映疏随他绽出一个笑, 无声道:没事。
又去看身后的杨管家。
老人家微垂着头,面色平淡,眼底却藏着恨意,眼眶微红, 显然是情绪波动过大。
她停步等杨管家走上来, 低声道:“杨管家放心, 谭老爷的仇一定能报。”
杨管家勉强勾唇笑了笑,“借娘子吉言。”
他面上神色舒缓不少,心里那口气却一直提着。
背后主使是梁王, 皇帝的亲儿子,哪怕金矿的事闹出来, 圣上真的会杀他吗?
怕不是只会贬为庶人,幽禁在王府吧?
如此,怎么能算为老爷报仇?
他家老爷, 可是硬生生丧了命啊。
杨管家悲愤不已,一想起此事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勉强压下心中愤怒绝望,神色无常对姚映疏道:“若需相助,娘子尽管派人告知我。”
姚映疏点头,“多谢杨管家, 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求助。”
杨管家拱手,“铺子里还有要事,我先行一步,告辞。”
目送他远去,姚映疏牵着谈之蕴的手,缓步往家走。
这个时辰的晋王府大门外人影稀疏,加之两人交握的手被垂下的长袖遮住,倒也无碍。
并未起码,夫妻俩就这么一步步走回家。
姚映疏向来是个开朗的性子,可今日心情却极为沉重,闷闷的缄默许久。
谈之蕴并未逼她,安静候在她身侧。
走到家门口,二人齐齐停步,看着朝他们跑来的小少年。
谭承烨喘了口气,追问道:“怎么样,是他吗?”
姚映疏默默点头。
谭承烨的眼一瞬间就红了,眸底迸发出极其强烈的恨意。
在他开口之前,谈之蕴率先有了动作,将母子俩抱在怀里,温润舒缓的嗓音在二人耳畔流淌,“一切有我。”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了话题,“承烨,这个时辰你应该在学堂才对,这是偷偷跑出来的?”
谭承烨眼里的泪还没来得及涌出来,就被这句话逼停了,默默道:“嗯。”
“下次不准这么做了,现在回去,晚上我要抽查你这阵子的课业。”
小少年满腔怒火怨怼在一瞬间偃旗息鼓,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他闷闷道:“知道了。”
谈之蕴笑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做什么做什么,其余的应该让大人去做才对。
老老实实回去读书吧。
拍了下谭承烨的肩膀,谈之蕴道:“去吧,我和你娘看着你去。”
谭承烨噘嘴,不敢反驳,招呼一声吉祥,垂头丧气往学堂去。
他走之后,谈之蕴垂头看着怀里的姚映疏,柔声道:“我结识不少同年,大多数成了家,往后得麻烦欢欢了。”
姚映疏反应了片刻,这是要让她去应酬?
对啊,往后她就是官夫人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龟缩在家里,该有的人情往来一样都不能少。
这么一想,姚映疏顿时紧张,顾不上方才糟糕的情绪,拽着谈之蕴的袖子问:“我该做什么?”
巷子里渐渐有了人影,谈之蕴松开姚映疏,拉着她进府,温声道:“应该就是和她们说话聊天,不用紧张,不想去的不去便是。”
姚映疏纠结,是她不想去就不能去的吗?
谈之蕴本事太大,如今也只是个还没正式迈入官场的状元,若是有人相邀,应该还是得去吧?
叹了声气,姚映疏道:“那你和我说说你那些同年吧。”
话里虽然带了烦闷,但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忧虑,谈之蕴松了口气,轻笑道:“好。”
虽是这么说,但姚映疏却没怎么见到谈之蕴的同年及其家眷,这段日子,她大多是在家里养花锄草,看书作画,料理府中之事。
这座府邸和姚府差不多大小,但只住了一家三口和几个下人,姚映疏掌管的事并不多,白日里清闲不已,倒是夜里要劳累不少,不仅要照看小的,还得伺候大的。
刚开荤的男人精力极其旺盛,姚映疏实在受不住,在又一次睡到午时后,心里默默流泪,怨怪朝廷还不给谈之蕴派官。
在她的期待中,谈之蕴终于拿到吏部文书,去翰林院上值了。
姚映疏无声揉着腰,暗暗松了口气。
一闲下来,她就忍不住想梁王的事,听老爹说,当天晋王就暗中派人去查金矿一事,可这都过去小半个月了,至今没消息。
那梁王也真挺有本事。
拍拍脸,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姚映疏给自己找点事做,白日里陪着楚盈去街上逛逛,看看有没有能让她投钱的生意,晚间谭承烨下学归来,照例揪着他用功,日日参汤佳肴伺候着。
半个月后,谭承烨受不了了,找到谈之蕴旁敲侧击,“谈大哥,你最近很忙吗?”
听到这话,谈之蕴恍惚了一瞬,点了下头,“怎么了?”
他刚入翰林院,颇受上峰赏识,是挺忙的。
谭承烨一下子噎住,打好的腹稿彻底没了用。原本还想让谈大哥对姚映疏上点心,没想到他连自己都顾不上。
一脸的欲言又止把谈之蕴逗笑了,忍不住问:“你娘怎么了?”
谭承烨思忖,老老实实道:“她这几日像是闲着没事做,夜夜都来我书房盯着,我怪不自在的。”
揽着小少年肩膀,谈之蕴笑,“她也是关心你。”
顿了顿,又道:“怕你做傻事。”
谭承烨不服气,“谈大哥,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那位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在我没强大之前,哪怕再恨,我都不会犯蠢对上他。”
谈之蕴微讶,小少年的眼睛在灯光下明亮如星,眼底闪烁着坚毅。
他笑了,摸了摸他头,似感慨般叹道:“承烨长大了。”
谭承烨沉默半晌,低声自言自语,“我早就该长大了。”
谈之蕴没应这话。
片刻后,小少年重新抬头,方才的恍惚一瞬消失,哀嚎道:“谈大哥,你看我的嘴角都长泡了,我真的不想再喝了。”
昏暗灯光下,他嘴角的确生了两个燎泡。
谈之蕴笑了,“行,我回去和你娘说。”
谭承烨欢呼,“太好了!谈大哥你真好!”
回去用完饭,小少年一溜烟跑回自己院子,姚映疏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跑这么快干嘛,刚吃过饭,也不怕岔气。”
谈之蕴笑笑,端起茶浅饮一口。
“过两日文廷成婚,他邀了我,我们一同去吧。”
文廷是谈之蕴的同僚,今科探花,生得昳丽漂亮,与他关系还不错。
姚映疏瞬间坐直身子,好奇道:“他迎娶的是哪家姑娘?”
谈之蕴:“方丞相的嫡女。”
方丞相?这么大的官?
姚映疏瞬间瞪大眼,连连点头,“好。”
她也想看看大户人家嫁女是什么样的。
谈之蕴放下茶盏,牵着姚映疏的手回房,“回去吧。”
“不行,我灶上还温着汤,一会儿要给谭承烨送去呢。”
谈之蕴往后看了眼,雨花心领神会,当即领着丫鬟背过身去。
他将头埋进姚映疏颈窝,委屈道:“这阵子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你不关心我,只关心承烨?”
“啊?”
姚映疏惊讶,“你这么忙?”
这几日谈之蕴回府晚,他上榻时姚映疏早就已经睡了,等第二日醒来,身边早已没了人。
算下来,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谈之蕴了。
将人推开,掌心摩挲着谈之蕴的侧脸,看着他眼下青黑与眉宇间的疲惫,姚映疏拧着眉心疼,“都憔悴了。”
忍不住抱怨,“翰林院是没人了?”
谈之蕴失笑,“文廷他们一样忙,过一阵子就好了。”
姚映疏不高兴,吩咐丫鬟将厨房的参汤端来给谈之蕴。反正谭承烨那小子又不喜欢,他不喝有的是人喜欢喝。
哼,别以为她没看出他当时的不情愿。
一碗参汤下肚,后果是当天夜里姚映疏被谈之蕴折腾得够呛,第二日又是睡到了午时。
接下来两日,夜夜都是如此,吓得姚映疏再也不敢让他喝参汤了。
如此,令谭承烨如临大敌的参汤在短时间内终于消失在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