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眸子里似藏了无限温情,不着痕迹循循诱导着年幼无知的小少爷,方姨娘柔声问:“和姨娘说说,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谭承烨眼圈一红,双颊升起愤怒的红晕,含着泪光注视方姨娘。
“姨娘,我昨夜无意间听到她说话,才知道她哄着管家爷爷,把我爹的东西骗去了!”
方姨娘追问:“什么东西?”
谭承烨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吱响,显然是恨极,“好像是什么什么信?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让她还给我,谁知她竟和我撕破脸,说是到她手里便是她的东西。”
“东西是我爹的,我是我爹的儿子,凭什么不能拿回来?”
谭承烨恨得眼睛泛红,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姨娘,我讨厌死她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她赶出去?”
方姨娘心疼地抱住谭承烨安慰,“小少爷别急,你现在羽翼未丰,远不是夫人的对手,咱们再忍耐些时日,总有一日,我们一定会把谭家牢牢攥在手中。”
温暖的手在谭承烨后背轻柔抚摸,方姨娘垂下眼睑,温。道:“相信姨娘,也相信自己。”
谭承烨趴在方姨娘肩头轻声啜泣。
轻轻拍着谭承烨后背,方姨娘温柔笑道:“姨娘亲自下厨炖了汤,小少爷去尝尝可好?”
谭承烨抽噎许久,闷声应道:“好。”
……
乌云蔽月,繁星无踪。
整座院子沉浸在黑暗当中,阗然无声。夜里静得没有一丝风声,轻盈脚步并未掀起丝毫动静,来人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身手敏捷翻入院内,目标明确去往正房,悄悄将窗户撬开一道缝隙,从中塞进一根细竹管,轻轻一吹,浓白烟雾顺着窗户往里飘,渐渐充盈整间寝房。
候上片刻,他蒙上黑布,从窗户翻入室内。
床榻上传来一道深沉呼吸,他放轻脚步,无声在室内翻找。
从外间找到内室,随着时间流逝,黑衣人露在外头的眉头紧锁,神色逐渐焦躁。
最终,他在床榻前停下,仔细搜寻过后,视线放在床底一块石砖上。
手指轻敲,他眸光一亮,撬开地板,从里取出一个雕漆酸枝木盒。
迫不及待将盒子打开,看见里头的东西时,黑衣人一喜,声若蚊蝇,“那女人果真没骗我。”
将盖子阖上,他抱着东西正要离开,骤然听见身后一道清甜女声,“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黑衣人大惊,浑身肌肉绷紧,如临大敌转身。
披着空青色披风的少女端着灯烛,笑盈盈站在他身后,“好巧,我要抓的人,也抓住了。”
第16章
黑衣人呼吸急促,来不及思考本该昏睡的人为何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当机立断抱着木盒夺窗而逃。
手刚放在窗上,一阵迷烟迎面吹来,黑衣人浑身发软,力竭倒地。
木盒哐当一声滚落,黑衣人咬牙。
中计了。
姚映疏捡起盒子,慢条斯理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用迷药。”
从里取出一枚印信,她弯眼笑问:“你是在找这个?”
白皙指尖捏着一方玉印,姚映疏眼角泄出笑意,“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吧。”
玉印从手中掉落,骨碌碌滚到黑衣人脚下,他又惊又懵,却下意识伸出绵软的手,将那方印信握在掌中。
就在这时,屋内烛火被点燃。
有人风风火火闯进来,直奔地上的黑衣人,气势汹汹问:“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吉祥吉福眼疾手快把黑衣人绑住,吉祥手拽住他的黑巾往下一拉,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吉祥盯着黑衣人瞧,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夫人,少爷,此人小的从未见过。”
吉福看了会儿,不确定道:“这……好像是外院负责洒扫的罗二。”
黑衣人全然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垂首盯着手中印信,看着看着,眸色忽地一厉,不可置信望向姚映疏,“这是假的?!”
姚映疏意外,“你才发现?这么迟钝?”
她忍不住笑了,“罗二,你这么蠢,你背后的主子究竟是怎么挑中你的?”
黑衣人大怒,“你才蠢!”
姚映疏眉宇流露讶色,“还真是罗二啊。”
罗二这才明白自己又中计了,死死瞪着姚映疏。
谭承烨把姚映疏拉开,站在他面前追问:“死到临头还不快交代,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罗二沉着脸一言不发。
“说那么多作甚。”姚映疏不在意道:“去他的屋子搜。”
吉福性子轴,由他看守罗二,吉祥则是去搜罗二的屋子。
一个时辰后,他回来了。
“夫人,少爷,小的在罗二屋里搜到一身黑衣,一张面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姚映疏皱眉看向摆在吉祥面前的人皮面具,沉吟道:“这个东西应当不便宜吧?”
吉祥挠头,“小的也不清楚,这面具与老爷的模样有几分相像,若是在夜中,惊惧之下倒是真有可能认成老爷。这种特意定制的人皮面具,想来不会少于千两。”
这么大手笔,幕后之人不简单啊。
谭承烨抓着黑衣看来看去,不满道:“除了这些就没了?连张纸条都没有?”
吉祥摇头,“没了。”
线索就这么断了。
府外觊觎谭家家业之人是谁,他至今一无所知。
谭承烨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
还是姚映疏打破僵局,“先去问问方姨娘吧。”
白日谭承烨才向方姨娘透露过姚映疏手里有谭老爷留下的东西,晚上就有人来偷盗,说此事与她无关,谭承烨怎么也没法子相信。
他心情沉郁,闷闷道:“怎么试?”
……
平地一阵夜风吹得窗户哐哐直响,尚未入睡的方姨娘从床上起身,点灯来到窗边,将窗户关上。
平日里格外警醒的丫鬟们此刻毫无动静,她因紧张焦虑并未注意,来屋内不安地来回走动。
烛火在方姨娘脸上跳动,照不亮她眸底深沉。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晚会出什么事。
“哐当——”
窗户再度被吹开,冷风爬上方姨娘裙摆,顺着小腿往上,在裸露皮肤上留下无数个小疙瘩。
方姨娘拧眉,折回去关窗。
窗子刚阖上,指尖寸寸僵硬,她全身汗毛倒竖,战栗瞳孔紧紧攫住面前的窗户。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窗上,仿佛能吞人血肉的怪物,一步步缓慢朝方姨娘走近。
烛火飘忽不定,方姨娘指尖抠住窗子,小臂颤抖,心跳如擂鼓。
她强行遏制住逃跑的冲动,忍着害怕转身。
明亮的烛光照亮眼前人的脸。
面色苍老,两鬓白霜,血泪从眼中流淌而下,在脸上久久不散。
他嚅动干涩唇瓣,一字字质问出声,“方秀,我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扰我安宁?”
“啊!”
方姨娘惊惧尖叫,灯烛啪地掉落,火光跳跃两下,熄灭了。
她全身瘫软在地,不断往后缩,断断续续的嗓音里满是恐惧,“老、老爷?”
谭老爷低沉的嗓音散在呼啸风声中,阴森诡异,“方秀,你为何要联合外人,谋我谭家家业?”
方姨娘哆哆嗦嗦回:“老、老爷,妾、妾身没有,妾身哪儿来的胆子敢图谋谭家家业?”
她抽噎哭着,“老爷,是您冤枉妾身了。”
“胡说八道!”
谭老爷厉声呵斥,“你若没有勾结外人,我儿今晚怎会被那贼子谋杀,年纪轻轻命丧黄泉?!方氏,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快从实招来!”
方姨娘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少、少爷死了?”
“姨娘。”
低低幽幽的嗓音自谭老爷身后飘来,整张脸僵白得跟个死人似的谭承烨走出,哀怨愤恨的目光射向方姨娘。
“姨娘,我究竟何处对不住你,你竟不惜勾结外人也要害我?”
“小、小少爷。”
方姨娘痴痴看着谭承烨的脸,泪水夺眶而出,“少爷死了,真的死了?”
“是啊。”
谭承烨微顿,语气夹杂两分认真,“姨娘,你后悔了?”
短短几息,方姨娘脸上已是遍布泪痕,她低声喃喃,“后悔?后悔……”
谭承烨正欲开口,却听方姨娘蓦地爆发一阵大笑,擦去眼角泪珠,畅快不已,“后悔?我只后悔没早些要了你的命!”
谭承烨全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方姨娘抬眼,眸底温和被仇恨取代,恨道:“当年你娘怀孕,我不过喝了口她的汤,回院后却腹痛难耐,身下血流不止。大夫告诉我,我因误食凉药失了腹中孩子,且这辈子都不能有孕。老爷知道后,竟只派人送了些金银用以安抚我,待你降生,他更是眼里心里只有你和你娘,再没了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