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桐月眉尾微动,正欲开口,那头男子的训斥声骤然响起。
“天子脚下,一口一个杀人,这便是寿光公主府的教养?”
令仪县主慌乱答:“卓表……卓世子,我方才是太过气恼,一时口不择言,我怎会……”
趁着众人的视线都在那男子和令仪县主身上,姚映疏拉着谭承烨转头就走。
一路小跑着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县主世子,姚映疏才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她掐住谭承烨的嘴,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这张嘴啊!就知道给我惹事。”
谭承烨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垂头丧气地瓮声瓮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管心里想了什么,都不许说出来,你要说,我回家听你说个够。”
“这次真的知道了。”
那劳什子县主凶神恶煞的,比路上遇到的王爷还不讲理,姚映疏不说,谭承烨心里也有些后怕。
经过这么一遭,母子俩算是没心情逛下去了,两人一拍大腿,准备打道回府。
刚走出不远,天空轰隆一声,陡然下起了雨。
街上行人纷纷冒雨前行,不过片刻,便已没了人影。
这里离家有些距离,这么跑回去定是要生病的,姚映疏拉着谭承烨走到一侧的铺子檐下,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但今日的老天爷好似在与她作对,两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这雨也不见停。
姚映疏抱着双臂,目光虚虚凝着雨幕。
片刻后,有个穿着蓑衣的小童跑到两人面前,送上两把伞,“哥哥姐姐,这是给你们的。”
不等姚映疏追问,那小童转身就走,冒着雨哒哒哒跑远了。
谭承烨看了眼雨幕,又低头看着那两把伞,纳闷道:“谁送来的?”
姚映疏摇头,目光四处巡睃。
雨水哗啦啦砸在石板上,朦胧雾气升起,柱后依稀有道影子。
双眼微眯,她靠近谭承烨小声说了两句。
他不情愿噘嘴,终究还是点了头。
两人撑着伞,缓缓走向雨中。
须臾,谭承烨忽然脚底打滑,猛地摔倒在地。
姚映疏惊慌失措去扶他,“怎么了,没事吧?”
她一手撑伞,一手去拽谭承烨胳膊,然而谭承烨双眼紧闭,不省人事,怎么也无法扶起。
伞面倾斜,雨水刹那间将两人打湿,姚映疏抬头望着周围呼救,“有人吗?有没有人啊,能不能帮帮我?”
“我弟弟忽然晕倒了,能不能有人帮忙送他去医馆?”
“有人吗?”
大雨中,除了姚映疏的声音,就只剩下噼里啪啦的水声。
一道人影冲出雨幕,他速度太快,脚面掀起的水花瞬间将裤腿打湿。
跑到姚映疏面前,他二话不说抄起谭承烨的腿,将他抱起。
就在这时,“昏迷不醒”的谭承烨猛然睁眼,牢牢把人抱住,嘴角笑容得意,“抓住你了。”
姚映疏反应迅速,一把扯下那人脸上的面巾,“你究竟是谁,跟踪我们想做什么?”
那人飞快别开头,饶是如此,姚映疏和谭承烨依旧看清了他的脸。
齐齐震惊,“吉福?!”
第109章
屋檐下的雨如珠帘垂坠, 落在石板上发出噼啪声响。
大福小福待在自个儿窝里蜷缩着身子昏昏欲睡,半睁不睁的眼睛在看见檐下之人时微微发亮,小声呜咽着叫了一声。
谈之蕴伸手, 雨水重重打在手心,瞬间将整个手掌打湿。
他眉头紧拧, 低声自言自语,“这么大的雨,他们该淋坏了吧?”
静静看了会儿雨幕, 谈之蕴转入厨房,生火熬姜汤。
等到姜汤熬完,母子俩依旧未归,他心中生急, 没耐心再等下去, 取了把伞迈入雨中。
“嘎吱——”
院门开启, 谈之蕴大步往前,脚尖勾起的雨水溅在裤腿上。
他顾不上擦拭,正要继续去寻, 脚步却陡然停住。
磅礴大雨中,有两道身影快速靠近, 升起的雾气挡住了他们的脸,但谈之蕴却认出来了。
“娘子,承烨!”
雨声哗哗, 掩盖了他的声音,前头的姚映疏似有所感,抬头朝他招了招手。
谈之蕴露出笑,往前迎了两步。
等他们走近后,他这才发觉, 姚映疏和谭承烨身后还跟了一人。
匆匆掠过一眼,谈之蕴并未过多关注,望着两人湿透的衣裳拧眉,“怎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快进去,我烧了热水,去换身衣服再喝碗姜汤。”
姚映疏点头,望了身后吉福一眼,“跟上。”
吉福默默点头。
进了院,姚映疏把伞放在檐下,对谈之蕴道:“他身上也湿了,你能不能找身你的衣裳给他换上。”
谈之蕴上下打量着吉福,疑惑道:“他是?”
谭承烨抱着身子,“谈大哥,我待会儿再和你解释,我现在好冷啊。”
谈之蕴不再追问,急忙道:“快去洗漱换衣服。”
谭承烨带着吉福走了,姚映疏也回了自个儿屋,等他们收拾妥当回到堂屋,已是小半个时辰后。
谈之蕴给他们一人盛一碗姜汤,又装了盘蜜饯。
今日淋了雨,不喝姜汤怕是要染上风寒,姚映疏没嫌弃难喝,一口把姜汤喝完,皱着眉吃下蜜饯,囫囵吞下后看向吉福,沉声问道:“说说吧,这些日子跟踪我们的就是你?你既然找到我们,为何不光明正大与我们相认,反而在背地里鬼鬼祟祟的?”
谈之蕴看向吉福,“这位小哥你们认识?”
“认识。”
谭承烨喝了口姜汤,又把蜜饯塞嘴里,睨着吉福道:“他是我从前的随从。”
以前的随从?谭府的人?
姚映疏发现的熟人就是他?
在场三双眼睛纷纷看着吉福,他紧张地拉了下略长的衣袖,咽了口唾沫,应道:“嗯。”
谭承烨来了火气,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嗯是什么意思?你好好说话,你这阵子是不是在跟踪我们?方才我们在街上追的人是不是你?”
吉福被吓一跳,连忙道:“少爷别生气,是、是我跟踪了您和夫人。”
好言好语不说,非要吓唬是吧?
姚映疏也跟着拍桌,柳眉倒竖喝道:“为何不与我们相认?在京城的除了你还有谁?吉祥和雨花呢?”
都被发现了,再隐瞒下去也没了意义,吉福耷拉着眉眼,老实道:“吉祥和雨花都在京城,至于不与您和少爷相认,是、是因为杨管家不让。”
“杨管家?”
“杨爷爷?”
姚映疏和谭承烨异口同声,“他也在京城?”
“嗯。”
尾音落下后,吉福连忙又道:“在,只不过前几日出京去了,过一阵才能回来。”
姚映疏脑子转动极快,“这么说,故意卖宅子给我们的,正是杨管家?还有当初在平州城,也是你们在背后操作?小包小安都是你们的人?”
“是。”
吉福点头。
“杨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谭承烨满心不解,“他不是已经告病回乡了?怎么会来京城?既然他病好了,为何宁愿在背后悄悄帮助我们,也不肯和我们相认?”
姚映疏也是一肚子的问题,“还有,当初你们不是被吕老板送走了?又怎么遇上了杨管家?”
吉福组织着语言,缓缓道:“夫人有所不知,当初我们也以为吕老板会把我们送得远远的,可没想到,他竟是将我们送到了杨管家手上。我们见到杨管家时,他面色如常,身无病症,身子康健,完全不似病重之人。”
“在吉祥的追问下,杨管家告诉我们,老爷的死另有原因,他想查出杀害老爷的凶手,便使了一出金蝉脱壳,转到暗中悄悄追查。”
“我们都是被老爷买进府的,这条命早就是老爷的,怎么能眼睁睁见到老爷死得不明不白?于是,我们在杨管家的安排下入了京,在京中的铺子里做活。”
吉福缓了口气,接着道:“杨管家和我们都放不下少爷,一直悄悄关注着少爷和夫人的动向,故意租给你们宅子,只是想让你们住得舒服些。”
“听说少爷夫人入京,我和吉祥雨花都坐不住,便想看看你们过得如何。”
吉福垂着眉眼,沮丧道:“没想到夫人的眼睛这么利,居然能发现我。”
谭承烨一把握住吉福的手,焦急道:“那杨爷爷查出什么了吗?是谁害了我爹?”
吉福摇头,“不知道,杨管家没说。”
顿了片刻,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惊讶道:“少爷,你怎么对老爷被人暗害一事一点都不震惊?”
谭承烨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我早就知道了。这次入京,也是想查清害了我爹的凶手。”
吉福震惊,“少爷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就别问了。”
谭承烨又问:“既然杨爷爷知道我爹是被人害死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要自己一个人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