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封婶子离开,姚映疏望着灶内的火,拿着蒲扇轻轻扇动。
火光瞬间大亮,噼里啪啦的声音掩盖了一声轻叹。
煎了药,喂谭承烨喝下,姚映疏趴在床边看他,小声嘟囔,“还怪可怜的。”
谈之蕴无奈动唇,温声劝道:“去歇着吧,下半夜我守着。”
姚映疏叹气,“睡也睡不着,还是留在这儿吧,等他退热了我才放心。”
见劝不动,谈之蕴只好歇了心思,安静陪着她。
姚映疏不时用沾了酒的帕子敷在谭承烨额上,如此反复,天快亮时,谭承烨身上终于没那么热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正好封婶子空了下来,他们再也熬不住,各自回屋睡下。
本以为谭承烨退了热就好,但姚映疏没想到,他这病竟反反复复拖了小半个月才勉强康复。
这日,姚映疏在院中散步,大福小福窝在墙下打瞌睡,满墙凌霄花灿烂如阳。
房门忽然开了,姚映疏听声回头,谭承烨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急忙走过去,“你出来作甚?快回去躺着。”
谭承烨抱怨,“躺了半个月,我人都快发霉了,我病都好了,我要出来透气,不想在屋里待着。”
姚映疏半眯着眼睛看。
小少年面色微白,唇无血色,比起之前瘦了一大圈,但精神经却不错。
他对走出屋的封婶子嚷嚷,“封婶,有吃的吗?我饿了。”
封婶子惊喜,“有有有,有的是,小少爷等等,我这就去拿。”
有胃口,看来是好了不少。
姚映疏放下心来,绕着梨树转圈慢走。
喝了半个月白粥,谭承烨嘴里没味,封婶子便做了些重口的。谭承烨面前摆着一碗米饭一碗汤,吃得津津有味。
姚映疏彻底松了口气,回屋拿起她给林月桂和柔姐儿做的衣裳,往对门去了。
被谭承烨的病耽搁,她都险些忘了这事。
可是不巧,林月桂这段时日忙着铺子里的事,并不在家,姚映疏便让柔姐儿试了试衣裳。
柔姐儿像是长高不少,脸蛋不似之前那般饱满有弹性,但除了黑了些,依旧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见了姚映疏便兴奋地往她怀里扑。
“姚婶婶!”
姚映疏揉她脑袋,笑应,“柔姐儿。”
“承烨哥哥的病好了吗?”
“差不多好了,再过两日,我让他来和柔姐儿玩。”
柔姐儿笑,“姚婶婶,我现在开始和师傅学武啦,承烨哥哥若是来,怕是要和我一起扎马步。”
姚映疏也跟着笑,“那就让他和你一起扎。”
“好哇。”
姚映疏把一个包裹交给薛表姑婆,“表姑婆,这是给月桂姐的。”
又把另一个放在柔姐儿手里,小声道:“姚婶婶亲手给你做的衣裳,快去试试?”
“好啊好啊。”
柔姐儿兴奋不已,“我现在就去试!”
她抱着包裹,开开心心跑进屋里。
看她现在的状态,姚映疏心里庆幸,月桂姐现在已经走出来了,她们母女往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院中梨树叶子越落越多,身上衣物也比之前多了两层。
谈之蕴每隔几日就去见书院师长,其余时日均待在家里,准备来年春闱。
姚映疏在家里做做绣活,不时去林月桂的铺子帮帮忙,日子过得悠闲又充实,仿佛中秋夜的那封信并未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唯有谭承烨变化极大。
念及将要入京,他也不去书院了,整日窝在书房苦读,废寝忘食的劲令姚映疏胆战心惊,生怕他哪一日就要晕倒在书桌上。
谈之蕴见她担心,劝道:“他心里有火,总要让他发泄出来,让他去吧。”
姚映疏没法,只能依他。
可日子长了,她没办法不担心,只能朝林月桂吐苦水。
林月桂惊讶,“以往承烨不上进,你日日头疼,他现在知道用功了,怎么你更头疼了?”
姚映疏有口难言,不能将谭承烨心里的苦和盘托出,只能含糊着糊弄过去。
林月桂看出她心里有事,见她不说也没多问,笑着劝慰,“承烨不是小孩子了,做什么心里都有数,你随他去吧,等他累了,自然会停下来休息。”
姚映疏暗道,以他现在的心性,可不还跟个小孩似的?
两人一道往望舒巷走,越往里嘈杂声越大,姚映疏正疑惑呢,有个婶子眼尖瞧见她,立马笑道:“姚娘子,恭喜恭喜啊。”
姚映疏一头雾水,恭喜什么?
高婶子笑着嗔道:“现在还叫什么姚娘子,该叫举人娘子了。”
“对对对,举人娘子大喜啊。”
姚映疏还在愣神,林月桂惊喜抓住她手臂,问道:“是放榜了?”
“放了放了,方才官差都来家里报喜了,举人娘子快回家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姚映疏这才回神,急匆匆对各位婶子道了谢,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提裙,飞快往家里跑去。
林月桂知她欢喜激动,也不去打扰,笑着与各位婶子说话。
高婶子看她一眼,又一眼,找到时机挪到林月桂身边,乐呵呵道:“林娘子这是从铺子里回来?”
林月桂心情好,笑着回:“去了趟锦绣坊。”
高婶子一听大喜,“好久没见我那侄儿了,也不知他如何了?”
林月桂顺口回:“婶子放心,汪老板最近过得不错,听说最近又谈成了两桩大生意,脸上时时都挂着喜意。”
高婶子心中欣喜,故作镇定点点头,旋即转头与别的婶子搭话,笑说方才官差们敲锣打鼓来送喜信的场面。
笑声飘飘绕绕地传到小院上空,一只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恍惚间听着,那叫声里仿佛都含着笑。
姚映疏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猛地把门推开。
封婶子喜道:“娘子回来了,娘子,大喜事,谈公子中举了!”
姚映疏喘着气回:“听说了。”
她直直盯着从屋里出来的谈之蕴,目光中带着问询。
谈之蕴看出来了,笑着点头,“嗯,是解元。”
姚映疏愣了两息,忽然冲上去拽住谈之蕴衣袖,压抑着欣喜再度问道:“真的是解元?”
谈之蕴眼中含笑,“如假包换。”
“太好了!”
姚映疏踮脚,猛地将谈之蕴抱住,兴奋的声音落在他耳侧,“解元,是解元啊!你怎么这么厉害!”
谈之蕴身子微僵,手落在姚映疏腰身两侧,刚要回抱,她却已退了开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乐滋滋道:“平州第一,这也太厉害了。”
怅然若失的滋味自心底缓慢退散,谈之蕴不禁失笑。
听到动静的谭承烨走出堂屋,嘴角带着尚未落下去的笑意,“我就知道谈大哥一定能行。”
“那是当然。”
姚映疏挑眉,“好歹也是我姚映疏的夫婿,当然得行。”
谭承烨朝她翻了个白眼,“好歹也是我谭承烨的小爹,肯定得行!”
“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我嫁给他,有你什么事?”
姚映疏故意逗他。
谭承烨果真上钩,气急败坏道:“怎么没关系了?当初是我先认识的谈大哥。要不是有我,你们能认识?你能嫁给他吗?”
不过半个多月没见到谭承烨生动的表情,姚映疏此刻竟有些恍如隔世,压住嘴角的笑意,接着道:“你这话错了,我和他认识在你之前,早在雨山县时,我们就见过面了。”
说罢,她朝谈之蕴扬起下巴,得意道:“是吧?”
雨珠掉落成线,噼里啪啦掉落。雨水朦胧,楼台之上的姑娘面容逐渐清晰,化为眼前这张笑意盈盈的脸。
谈之蕴心中温软,笑着弯腰拱手,“是,那日大雨,多谢娘子以伞相赠。”
“看吧。”
姚映疏转向谭承烨,骄傲抬脸。
小少年气急,“那也是因为我,你们才有机会成亲!”
姚映疏笑话他,“怎么,你是想要媒人红封?来来来,给你给你。”
她从兜里取出两个铜板放在谭承烨手里,“够了吧?”
谭承烨气恼,“你打发叫花子呢!”
话虽如此说,却把手里的铜板攥得紧紧的。
姚映疏不再逗他,偏头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上京了?”
谈之蕴点头,“先准备着吧,最多七日我们就动身。”
为着这句话,当天夜里,姚映疏和谭承烨便开始收拾东西。
可惜来道喜的人实在太多,秀才书生,乡绅富商,纷纷上门做客。
应付了几日,姚映疏身心俱疲,迫不及待想要入京。
这日夜晚,封婶子在院里哎哟一声,可惜地望着满地凌霄花,“这花开得这么好,怎么弄成这样了?”
姚映疏一看地上脚印就知是大福弄的,追着母鸡在院子里绕了两圈,骂道:“说了几次不准弄花不准弄花,你偏要去弄,哪天我压不住火气,非得把你炖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