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笑着迎上来,“谈公子来了。”
谈之蕴收回视线,笑道:“府中有客?”
门房:“咱们平州城的知州陈大人听闻老爷身子有恙,特地携礼上门探望。”
谈之蕴眸光微动,蹙眉担忧问:“老爷子可有大碍?”
这副担忧的表情令门房心里熨帖,将手掩在唇边,小声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老爷自从到了平州城,这每日上门拜访的没有十个也有五个,老爷不耐见人,惯爱用身子有恙的借口将人打发了,这次也是如此,没承想这陈大人如此实诚,竟携了重礼上门。”
原来如此。
谈之蕴颔首,面色微松,笑道:“老爷子无事,我这心里的石头可算是放下了。今日府中有客,我便不叨扰了,明日再来拜访。”
“诶诶诶,谈公子别急着走啊。”
门房急忙将人拉住,“老爷交代过了,公子若是来了,那定是要迎您过府的,公子快里面请。”
谈之蕴面色迟疑,“这……不太好吧。”
门房笑,“我直管听老爷的吩咐行事,公子有话啊,还是与老爷说去吧。”
谈之蕴无法,只得跟着门房进入谭府。
尚未到正厅,便远远听到说话声。
坐在靠近大门处的小少年眼尖瞥见谈之蕴,笑着与他招手,“谈哥来了,快里面坐。”
这小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是华老爷子的小孙子华煜,与谈之蕴有过几面之缘,以往相见时不过颔首致意,今个儿却出乎意料地如此热情。
谈之蕴心下有了较量,笑着与之见礼,“阿煜。”
华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面上笑容越发灿烂,亲热地起身将谈之蕴迎上,笑着打趣,“今日谈哥可来迟了,怎的,是嫂子舍不得不放人?”
谈之蕴失笑,“今晨有事耽搁一二,这才来迟了。还请老爷子与阿煜见谅。”
上首的华老爷子直言,“便是来早也不过让你自去书房看书做题,我这儿有客呢。谈家小子,这位是平州城的知州陈大人。”
华老爷子偏首对陈知州道:“这位是我一位小友的弟子,秋闱在即,他天资驽钝,心里没把握,特地让我指点指点。”
谈之蕴忙见礼,“谈之蕴见过知州大人。”
陈知州摸着胡须将他打量一遍。
若是才疏学浅,怎会如此年轻便参加秋闱,又怎会入了华老爷子的眼?
“快起来。”他笑了笑,“老爷子说笑了,如此少年英才,秋闱罢了,怎能将之困住?”
话锋一转,陈知州叹道:“哪像犬子,虽有几分才学,但心性不定,上回若不是我压着不让他下场,说不定就要惹笑话。”
陈行瑞面露惭愧,拱手与谈之蕴见礼,“谈兄。”
谈之蕴目光一闪,笑着回礼,“陈兄。”
华老爷子端着茶盏轻抿一口,“令郎的才气在平州城是出了名的,陈知州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正值大好青春,不让他去闯一闯,怎么知道他能不能行?”
陈知州笑容一定,“老爷子说得是。这不,这次秋闱,我正准备让他下场。”
华老爷子不接茬,点头赞道:“这就对了。”
陈知州一滞。
气氛略显凝滞,华煜却险些笑出声,他将谈之蕴拉回来,含笑开口,“谈哥,昨日你写的那篇文章颇为巧妙,弟弟还有几处读不明白,不如谈哥给弟弟讲讲?”
谈之蕴去看华老爷子。
“去吧去吧。”
华老爷子摆手,“陈公子不妨也一道去,你们年纪相仿,又都要下场,正好有话聊。”
陈知州重新露出笑,“去吧。”
陈行瑞作揖,温声道:“是。”
低头的瞬间,他面上笑容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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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撒手, 撒手!你们干什么,快放开!”
被推搡着进了牢房,谭承烨怒骂不止, 抬头见姚映疏也被推了进来,他连忙把人护住, 骂道:“大庭广众之下平白无故就敢抓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宗祺禹一个动作示意,狱卒忙将门锁上。
尤安和拍着扇子侃笑, “在这平州城里,宗少爷家就是王法,别说把你们关进大牢,就是……”
他拿着扇子在颈边做了个动作, 笑了笑, 接着道:“也不在话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
宗祺禹一眼瞪过去, 警告道:“这话若是传进我舅舅耳中,连我也保不住你。”
尤安和连忙打了下嘴,赔笑道:“是我失言, 宗少爷勿怪,勿怪。”
宗祺禹冷冷剜他一眼, 又去看牢里的姚映疏,眸光微闪,“你们就在这牢里好好反省反省。”
话落, 他甩袖而去。
尤安和单手开扇,放在胸前扇两下,靠近牢门低声道:“小娘子还不知道宗少爷是谁吧?”
姚映疏抬头,目光冷漠与他相对。
尤安和蓦地一笑,“宗少爷是咱们平州城陈知州的外甥, 因年幼丧母被陈知州接到膝下,当成第二个儿子养着。”
他敲敲扇子啧啧两声,“被宗少爷看中,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抬手用扇子点了下姚映疏,尤安和道:“是一跃龙门成为人上人,还是在这牢里虚度光阴,全凭娘子自己选。”
说完,他笑着离开。
走出牢房,正巧看见宗祺禹与狱卒们交代,“方才进去那一男一女,你们好生看顾着,别伤了他们。”
尤安和忙上前阻止,“不可不可。”
宗祺禹皱眉,“不可什么?”
尤安和解释,“宗少爷忘了?您的目的是要吓吓那小娘子,若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您还怎么树立威信?”
宗祺禹不耐,“那你说该怎么办?”
目光在牢房里巡睃一圈,尤安和望向刑具。
“不行!”
宗祺禹变了脸色,“他们并未犯事,又是娇弱的小娘子小郎君,若是用了刑,岂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他望向尤安和的目光极为不善,“你存的什么心?”
尤安和忙道:“宗少爷误会了,我没让人上刑,只是想吓吓他们。”
“吓吓也不行。小娘子娇贵,若是吓出病来怎么办?”
宗祺禹白了尤安和一眼,对狱卒吩咐,“按时送上饭食即可,其余时辰不用管他们。”
狱卒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谨遵小公子吩咐。”
宗祺禹满意点头,一想到几日后姚小娘子转变态度求他放她出去就心情大好,斜睨尤安和一眼,“还不随我出去?”
“这就来。”
二人离开大牢,尤安和打量着宗祺禹的面色,试探道:“天色尚早,不如宗少爷随我去喝一杯?”
宗祺禹心情不错,今晨舅舅与表哥出门去了,府里无人能管住他,反正当下也无趣,不如去喝一杯。
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行。”
尤安和大喜,“甚好,宗少爷这边请。”
两人结伴离开,大牢里有人在破口大骂。
“狗东西!狗腿子!狗杂种!”
谭承烨咬牙切齿,“逼人为妾,有这样的外甥,我看那陈知州也不是个好东西!”
“……不是个好东西。”
空荡荡的大牢内响起他响亮的回音,小少年惊慌失措地捂住唇。
等了片刻不见有狱卒来,他略微放下心,挤到姚映疏身边挽住她臂弯,小声焦急问:“怎么办呐?咱们不会真的要被关一辈子吧?”
“什么一辈子?你听他胡说。”
姚映疏勉强维持镇定,“你谈大哥回去后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找来的。”
谭承烨哭丧着脸,“可他又不知道我们被关进了大牢。”
姚映疏用手指头戳他脑门,“你傻啊,我们被押进来时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你谈大哥有嘴,他不会张嘴问吗?”
也是哈。
心刚放了一半又提起,谭承烨垂头丧气,“但那什么宗少爷可是知州的外甥,谈大哥能救我们出去吗?”
“能。”
姚映疏坚定点头,“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的。”
听出她话里的信任,谭承烨躁动的内心勉强安稳下来,似在说服自己,“不错,谈大哥那么聪明,他都能斗赢姜文科那狗官,肯定也能斗赢这劳什子知州。”
姚映疏有些一言难尽。
谈之蕴给姜文科挖坑,那是因为他该死,眼下这位知州什么也没做,这就要斗他了?
没好气地拍了下谭承烨,姚映疏无语,“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谭承烨噘嘴,坚定认为那知州也不是个好东西,却碍于姚映疏淫威,没把话说出来。
他转着眼珠子打量这间牢房,空间逼仄,三面环墙,唯有一面用木栏围住,牢房内铺着一堆稻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就连那稻草也是潮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