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挑起她一绺长发,木梳轻轻从头梳到尾,谈之蕴的嗓音低了些许,宛如醇厚美酒,激得姚映疏耳根一麻。
“这个力度如何?疼吗?”
“不、不疼。”
姚映疏急忙回道,下意识挺起后背。
谈之蕴垂睫,两片阴影投在咽下,温声道:“我第一次给姑娘梳头,若是梳得不好,你只管直说。”
说话时温热气流打在头顶,姚映疏头皮发麻,心慌意乱地随口应道:“嗯嗯,好。”
一只手温柔在她发间穿梭,谈之蕴含笑嗓音响起,“多练练就好,下次我定会梳得更好。”
下次?
姚映疏浆糊般的脑子清明一瞬。
还有下次?
正在愣神间,谈之蕴收手,“好了。”
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一面镜子,“可要看看?”
姚映疏接过,平整镜面映出身后男子的模样,他微微低着头,低垂的眼里含着清浅笑意,如夏夜里夜风拂过草丛,草叶摇曳间无数萤虫四散而去,将点点荧光留在他眼中。
与镜中的谈之蕴对视须臾,姚映疏目光虚了一瞬,默默调整镜子的角度,将之对准自己。
镜中清晰照出她此刻的样子,一头乌发被分成两半挽在脑后,两边各有一绺长发被编成小辫垂在肩头,发髻上簪有两朵紫花,花瓣层叠如浪,娇艳绚烂。
姚映疏下意识用手去触摸花朵,惊喜道:“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谈之蕴捉住她手腕,不让她乱动,“紫薇。”
“紫薇?”
姚映疏念了一遍,眼里溢满笑意,“名字也好听。”
她决定了,新衣裳上就绣紫薇花。
“饭好啦!”
谭承烨从厨房门口探出脑袋,“你们在做什么?”
待看清谈之蕴手上的木梳和姚映疏脑袋上的紫薇花后,他撇撇嘴。
怪不得谈大哥要买木梳,还特意向家里栽了紫薇的小姑娘买了两朵花,原来是为了讨姚映疏欢心啊。
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气,又很快被谭承烨忽略,他提高音量,大声道:“吃饭了!”
腕上传来温热,姚映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谈之蕴捉住,她微微挣了挣,努力保持镇定,站起身应道:“来了。”
谈之蕴在身后看了眼她的背影,嘴角微勾。
头一次下厨,谭承烨的心情很复杂,满肚子牢骚抱怨又紧张期待。
捏着筷子看向对面的两人,他提了一口气,见他们吃下后急忙问道:“怎么样?”
姚映疏咽下嘴里的豆腐,“想听实话?”
一个当然还没出声,察觉到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谭承烨垮下脸,恹恹问:“不好吃吗?”
姚映疏立马否认,“我可没这么说。”
“味道还行,不过我觉得还可以更好。”
“真的?”
谭承烨惊喜看向谈之蕴。
“不错。”
谈之蕴笑着鼓励,“第一次做成这样的确不错,再多练练,以后会越来越好。”
谭承烨放下筷子叉腰大笑,“我就说嘛,小爷是谁啊,这世上还能有小爷搞不定的事?不过做个饭罢了,完全不在话下!”
又开始得意了。
姚映疏白他一眼。
谭承烨看向谈之蕴,“谈大哥,你再教教我,不出七日,我定能成为一代大厨!”
谈之蕴失笑,“那得让你失望了,过两日我要出趟门。”
第76章
“出门?”
“你要去见谁?是在府城的熟人?”
谭承烨和姚映疏同时出声。
谈之蕴回道:“不是熟人, 是我老师年轻时相识的人,他写信来特意让我去拜访。”
“原来如此。”
姚映疏点点头。
“那谈大哥,你什么时候去, 要去多久?”
“不急。”
谈之蕴轻笑,视线快速掠过姚映疏受伤的右手, “还能让你再学两天。”
五日后,姚映疏手上的布条拆了。
一条伤疤斜斜印在白嫩掌心,不算丑, 只是格外碍眼。
姚映疏盯着手心沉沉叹气。
她不喜欢这条伤疤,但它很有可能要跟着她一辈子了。
正伤感,谈之蕴从窗前走过,目光落在她手上, “拆了?”
“嗯。”
姚映疏闷闷不乐地应一声, 举起掌心给他看, “好长一条疤,好难看。”
本是随口的抱怨,谁知过了两息, 有冰凉触感在手心蔓延。
姚映疏吓一跳,连忙收手。
仰头一看, 掌心涂抹着白色膏状的东西,将一小截疤痕盖住。
愣了须臾,姚映疏不解问:“这是什么?”
“祛疤膏。”
谈之蕴捉回姚映疏的手, 将她掌心药膏抹匀,“河阳县没有这东西,这是特意在府城买的,每日涂两次,掌心疤痕会慢慢淡去。”
姚映疏反应慢了一拍, 仰头凝着谈之蕴微垂的眼睫。
讷讷问:“你为什么特意要去买祛疤膏?”
谈之蕴眉眼认真,“你爱美,这疤是为我留的,我无法视而不见。”
原来是因为她救了谈宾啊。
姚映疏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但莫名品出了一丝失落。
抿抿唇,她有些口不择言,“能有用吗?”
话里带了情绪,谈之蕴抬头,视线凝住她的眼,“坚持抹,会有用的。”
纤长羽睫一眨,年轻男子嘴角上扬,语调轻缓中夹带侃笑,“好几两银子呢,娘子若是不坚持涂抹,那花出去的钱财都要替自己喊冤。”
姚映疏被逗笑,眼里盛着碎星,“钱财怎么能替自己喊冤?”
“钱财不能,它的前一任主人却能。”
“好啊。”姚映疏长眉一竖,佯怒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银子,买这祛疤膏的时候心疼坏了吧?”
“娘子如何得知的?”
谈之蕴故作惊讶,旋即失笑,“忘了,娘子与我皆是财迷。”
“只有你是,谈大财迷。”
“嗯。”谈之蕴顺从而笑,“我是财迷。”
姚映疏又笑起。
药膏抹完,她收回手,认真打量着掌心。
待谈之蕴将祛疤膏放在窗台上,姚映疏忽然问起:“你哪日去拜访那位长辈?”
谈之蕴:“明日就去。若我晚归或未归,你与承烨不必管我,自行用饭睡下就是。”
姚映疏歪头不解,“不就是去见个长辈?怎么听着跟闯山门似的?”
谈之蕴无奈,“老师与我说,那位长辈脾气有些古怪,初次会见极有可能故意刁难考验我。”
听着跟见老丈人似的。
村里有户人家极疼姑娘,等到招女婿时,未来女婿每每来家都会被刁难,姚映疏曾见过他几次,虽然劈柴劈得直不起腰,但一见到那家阿姐,那人脸上都会露出憨厚笑容,惹得阿姐心疼地为他倒水,围着他温声细语。
起初姚映疏还会同情那未来女婿,但次数多了,她琢磨过来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属实是她多想了。
因此当下她也没对谈之蕴的事多加点评,只点头应道:“好。”
隔日清早,谈之蕴吃过早食便离家了。
姚映疏的手差不多已经好了,她将桌椅搬到屋内窗下,迎着阳光细细描摹荷花。
掌心膏药传出清淡香气,姑娘心情不错地晃着脑袋,裙下两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
将荷花描完,姚映疏找出特意带上的布匹,裁剪缝制。
忙活到快到正午,腹中唱起空城计,她才将针线放下。
往外一看,院里安安静静,厨房里空无一人,倒是远处飘起袅袅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