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桂心里暗自警惕。
锦绣布庄的汪老板?看来得去打听打听,最好握住他的什么把柄,这样她才能安心。
进了门,柔姐儿和一个半大少年在院里扎马步,旁边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另有一对婆媳在堂屋里忙活。
见林月桂和一陌生男子进来,众人的目光纷纷变得警惕,看得汪奇心里发毛,嘴角勾起一抹和善的微笑。
林月桂:“这是来谈生意的汪老板。”
婆媳两人放下警惕,薛表姑婆连忙吩咐儿媳妇,“快去给客人倒水。”
“好。”
二人退出去,好让林月桂和汪奇详谈。
这汪奇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不似某些商人说起生意经来头头是道,但一针见血,见解独特,林月桂与他谈话颇为愉快。
约好改日再会,林月桂起身送汪奇出去。
转身时蓦地被吓一跳。只见薛表姑婆一家三口齐齐站在她身后,目光隐忧,“不是去送人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林月桂眼带厌恶,“回来时碰见了曾名良。”
薛表姑婆眉头紧锁,“特意来找你的?他想做什么?”
林月桂嘴角微动,嘲讽不已,“来寻我和好。”
薛表嫂大怒,“那姓曾的还有没有羞耻心?他怎么还有脸面与你和好?表妹,你可不能心软啊。”
薛表姑婆往柔姐儿的方向看一眼,提醒儿媳妇小声些。
薛表嫂肩膀下沉,一脸怒容。
林月桂安慰,“表嫂放心,我与他早就没了瓜葛,更不可能与他和好如初,倘若他再来,我就算是不要这张脸也要让他好看。”
薛表嫂还是气不过,薛表姑婆忙拉着林月桂和儿媳妇进屋,“桂娘啊,你看这东西是怎么弄的?我和你表嫂怎么也弄不明白……”
薛表哥站在原地,身形威猛如虎,面色沉肃。
趁柔姐儿不注意,薛哲快跑过来,小声道:“爹,咱们得替表姑出这口气。”
他耳尖,方才听了不少,知道是表姑那个不要脸的前夫来找她麻烦了。表姑对他们一家这么好,不仅把他们接到城里,还费心给他爹找活计,这要是不替她教训教训那畜生,往后他还怎么有脸面对表姑?
薛表哥沉声,“你说得对,姓曾的再怎么说也是男人,你表姑柔弱,他若是用强,你表姑怎么跑?”
眸色轻移,拍拍儿子的肩,薛表哥低声道:“待会儿和爹出去一趟。”
薛哲重重点头,“好。”
“阿哲哥哥,你怎么跑了?”
薛哲回道:“就来。”
落日西斜,暮色四合,黑暗将县城笼罩,两道身影鬼鬼祟祟走出林家,在夜色遮挡下悄无声息来到某处住宅。
两人躲在窗下,听着里边的动静。屋内灯火已熄,偶尔传来几句醉醺醺的呓语与咒骂,薛哲隐约听见一声臭婊子之类的话,拳头紧紧握住,偏头去看他爹。
薛表哥捏捏儿子肩膀,低头轻语。
薛哲眼睛一亮,父子俩悄悄撬开窗户,小心翼翼翻进去。
片刻后,屋内响起几声闷响,这声音持续一刻钟后归于沉寂,窗户嘎吱一声轻响,再没了动静。
皎月高悬,明月光晕朦胧缥缈,清辉落于水面,仿佛一层顺滑流畅的绸缎。
听着身侧的均匀呼吸声,谈之蕴轻轻起身,推开门往外走。
待看见夹板上的姚映疏,他脚步顿了一瞬,慢慢走过去,“怎么不去睡?”
姚映疏回头,拧着眉头轻轻叹气,“睡不着。”
她略显局促道:“第一次坐船,晃来晃去的不习惯,总觉得不踏实。”
谈之蕴笑,“凡事都是第一次,往后习惯了就好。”
姚映疏托着脸,“除了不习惯,心里还挺挂念的。”
“大福跟了我们一路,这次把它丢下,我心里怪难受的。还有小福,走之前叫那么凶,肯定是生气了。”
谈之蕴:“小狗粘人,等咱们回去时它肯定都忘了,只有高兴的份。”
姚映疏:“我们回去的时候它肯定都长大一圈了。”
想到家里人,她凑近谈之蕴,小声道:“那位御史大人想必是把咱们忙忘了。”
不等谈之蕴开口,她扬起笑,窃喜道:“幸好他忘了来问谈宾话,否则我这心里肯定突突地跳。”
谈之蕴失笑,轻轻抬了下姚映疏因兴奋上扬的手,“放心,一切有我在,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严御史。”
第73章
深夜的江面寂静不已, 却有延绵不绝的水声哗哗作响。
姚映疏躺在床上,回忆着谈之蕴托着她手说话时的神情,心里仿佛有个地方塌陷下去。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 侧脸枕着手掌,望着漆黑木门。
自从爹爹走后, 还没人同她说过这种话。冷不丁听见,心里还怪暖的。
勾了勾唇,姚映疏含笑睡去。
水路比陆路较快, 不过三四日的工夫,客船便行到了平州城。
到达那日天阴着,细密雨丝在水面溅起无数涟漪,码头边上撑开的伞连成一片, 瞧着颇为壮观。
姚映疏没带伞, 一家三口背着包袱匆匆下船, 躲到码头支起的摊子下。
那小贩挥手驱赶,不耐道:“这儿不能躲雨,别耽误我做生意, 赶紧走赶紧走。”
谭承烨正在拍打身上雨珠,闻言脾气上来了, 眉头一拧就要与他争论。谈之蕴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摇头,问道:“这胡饼怎么卖?”
小贩懒洋洋道:“素的三文钱一个, 加肉的五文钱。”
谈之蕴温声道:“劳烦给我两个肉一个素。”
他取出铜板递过去。
小贩收起轻视,瞬间眉开眼笑,“好嘞,几位稍等。”
谈之蕴笑问:“不知我们可否在这儿吃过再走?”
小贩边忙活边笑,“自然可以。”
谭承烨瘪瘪嘴, 小声和姚映疏嘀咕,“这也太势利了。”
姚映疏赞同点头,竖起手指嘘一声。
谈之蕴付完钱接过胡饼,一人给一个,低声道:“府城的东西比河阳县要贵不少。”
一个素胡饼居然要三文钱。
姚映疏咬一口,没觉得比河阳县的好吃到哪儿去,不过府城嘛,东西贵她也能理解,朝谈之蕴道:“放心,少不了你吃喝。”
谈之蕴微怔,笑了笑,低头也咬了一口。
吃完胡饼,一家三口走出码头。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上乌云散去,除了地面潮湿,竟看不出半分有过落雨的痕迹。
姚映疏头次来府城,样样都觉得新奇,眼珠子四处转悠,险些看花了眼。
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人群在往同一个方向游走,百姓们脸上的表情兴奋又急切,像是赶着去看热闹。
姚映疏唤住一名面容和善的婶子,问道:“这位婶子,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那婶子看她一眼,微皱的眉头松开,解释道:“外地来的吧?今个儿有罪犯要被砍头,我们这是去叫好呢。”
“罪犯,砍头?”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令姚映疏后颈发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却禁不住好奇,“什么罪犯?”
“前任河阳县县令,叫姜什么的。”
婶子多说一句,“听说他是个大贪官,收刮民脂民膏多年,多亏了御史大人捉住这条臭虫,否则河阳县岂不是要被他吃垮了?”
话音落下,婶子脚步匆匆,“不与你说了,去晚了该看不见贪官人头落地了。”
姜文科今个儿要被斩首了!
姚映疏大喜,抓着谈之蕴手腕,受伤的手小心穿过谭承烨臂弯,挽着他往前走,兴奋道:“走走走,天大的喜事,咱们怎么能不去看看?”
谭承烨亦是一脸欣喜,“走啊。”
那狗官终于要死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谈之蕴无奈,跟上姚映疏急促步伐的同时不忘叮嘱,“慢些,你手还没好全呢。”
姚映疏心急,哪管得了这些,仓促回复,“好了,早就不疼了。”
她一边一个,拉着两人顺着人流往前走。
越往前吵闹声越大,人群停滞不前,姚映疏三人只好停下。
前方全是人头,姚映疏的身影淹没在其中,哪怕垫着脚也看不清。她都如此,不及她高的谭承烨更看不清了,背着包裹挤到谈之蕴身后,双手努力搭上他的肩用力往上一蹦,勉勉强强看见刑台上姜文科的脸。
立即兴奋道:“我看到了,看到那狗官了!”
“哪儿呢哪儿呢?”
姚映疏焦急,“我看不见啊。”
人群拥挤,她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谈之蕴时刻关注着她,当即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身边带。
“人太多了,小心些。”
姚映疏哦哦两声。
她也想像谭承烨那样撑着谈之蕴蹦起,可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叹一口气。
这该死的手,什么时候才能好啊,简直误事!
看出她的遗憾,谈之蕴却并未付诸行动,眉心微皱瞧着刑台上背着大刀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