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想吉祥和吉福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是不是有了别的小少爷。
想到这儿,谭承烨鼻头一酸,拿起衣袖擦擦眼角,瘪着嘴往私塾走。
……
果真如谭承烨所料,姚映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这几日心里舒坦,她睡得也好,对着大开的窗子伸懒腰,瞧着金灿灿的阳光心情大好。
谈之蕴在书房窗边看书,见状眉眼柔和,“灶上热着粥,洗漱后去吃罢。”
“马上!”
姚映疏刚放下手,秦嘉元的声音响起,“娘子,我可以进来吗?”
她忙走到门后,单手抽出插销。
门一开,秦嘉元端着盆站在门外,姚映疏急忙让开路,“快进来。”
小少年把盆放在桌上,帕子浸湿递给姚映疏,“娘子擦擦。”
“谢谢嘉元。”
姚映疏单手拿在手里,略微惊讶,“热的?”
秦嘉元点头,“公子说娘子是姑娘家,最好少碰凉水。”
姚映疏下意识转头,视线被墙壁遮挡,唯有金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并不见谈之蕴的身影。
她弯了弯眼,把帕子放在脸上,温热触感将整张脸盖住,暖意丛生。
洗漱完,堂屋里已摆好粥和小菜,姚映疏往书房窗边一看,青色身影靠着窗低头看书,檐下盆栽内花枝微晃,影子映在墙与那人身上。
她看了会儿,默默收回视线,垂首认真喝粥。
一顿饭刚刚吃完,外头传来响动,秦嘉元机灵跑出去,“应该是祖母回来了。”
片刻后,只见封婶子扛着两袋米粮从外头进来,那袋子瞧着该有将近白斤,但她除了脸红喘气,竟一滴汗也没出,看得姚映疏心惊胆战又叹为观止。
恰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秦嘉元飞快跑去开门。
封婶子一口气把袋子扛进厨房,喝了口水,迫不及待对姚映疏道:“娘子可知我方才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姚映疏纳闷,“怎么了?”
“是县令老爷!”
封婶子一拍大腿,面色嫌恶,“不对,是那姓姜的狗官!御史大人在他家后院的枯井里,挖出了整整五具女尸!”
“什、什么?”
姚映疏双唇微张,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面色有一瞬的空白。
二门处,刚刚走进来的女子身体僵住,分明是大热的天,却有一股凉气从足底直直窜上天灵盖,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凉意。
封婶子一脸痛恨,“那姓姜的狗官贪恋美色,凡是遇到生得合自己心意的女子,无论婚嫁与否,都会想方设法把她们弄到自己后宅。”
“但他那正室夫人又是个善妒的,表面装得温柔贤淑,背地里却使阴招,让那狗官厌弃她们,硬生生把她们给逼死了。”
封婶子叹气,“听说那死去的姑娘里有个原本夫妻恩爱,谁料丈夫一死她便失踪,那婆婆还以为儿媳妇不甘寂寞抛下她和孙子孙女跑了,谁能想到她竟无声无息死在了县令后宅?”
姚映疏心里生出凉意,颤抖的目光看向林月桂。
她无法想象,如果月桂姐没走,未来有一日,会不会也是那些尸骨之一?
紧紧咬唇,姚映疏没忍住骂道:“畜生!”
林月桂在原地站了许久,僵硬的手忽然被人拉住,她迟钝低头,看见一张天真柔软的小脸。
“娘。”
她从恍惚中醒过神来,阳光将冷意驱散,后背有些许发麻。
握紧柔姐儿的小手,林月桂勉强笑了笑,抬步朝姚映疏走去,“欢欢。”
“月桂姐。”
姚映疏喉间发紧,此时此刻看见她,竟有股劫后余生之感。
林月桂对她扬起笑,“没事。”
姚映疏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间,所有情绪不言而喻。
封婶子见状急忙去倒水。
倚在窗边的谈之蕴听完全程,微微偏头看向晴空,桃花眼内有碎光闪烁,仿佛冬日阳光下冰棱上的一点晶莹。
……
不过一日,县令府惨案就传遍了整座河阳县,百姓们愤慨不已,暗中唾骂姜文科狗官。
又过了两日,严钦查明姜文科与岳家勾结贩卖私盐一事属实,当即下令封锁县令府与盐商陈家,牵头之人一律押送府城,上报后待圣上裁决。
囚车离开河阳县那日,街上人头攒动,人山人海,几乎全县的百姓都出动了,一个个将手里的烂菜叶烂鸡蛋砸向。
“狗官,你不得好死!”
“姓姜的,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下辈子等着投生畜生道吧!”
“狗官,你还我儿媳妇,把我儿媳妇还回来!儿啊,慧娘,是娘对不住你们啊,要是娘再警醒些,慧娘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狗官,你拿命来!”
“去死去死!”
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囚车内的姜文科双手抱头,四处闪躲,哪还有昔日的威风?
姚映疏站在酒楼二楼,只觉得分外痛快。
她牵住林月桂的手,小声道:“月桂姐,这狗官定会不得好死,你这下可以安心了。”
林月桂笑容极盛,看着姜文科一身狼狈,心里涌出快意。
眸底溢出的泪光被她一点点压回去,林月桂笑得真心实意。
欢欢说得对,往后都会是好日子,她不该哭,该笑,笑得越开心越好。
姚映疏用力握紧林月桂的手,目光往下在囚车里四处巡睃,眉头忽然皱起,“怎么不见曾名良?”
林月桂笑意一顿。
站在姚映疏另一侧,小心护住她手的谈之蕴低声道:“我打听过了,曾名良虽德行有亏,却并未参与贩盐一事,严御史只把他踢出了县衙。”
姚映疏心里堵了一口气,恨得咬牙,“真是便宜他了。”
“不过……”
谈之蕴拉长尾音,见姚映疏看过来,他缓缓勾唇,语气含笑,“但他受了黥刑。”
“黥刑?”
姚映疏不懂,“那是什么?”
谈之蕴耐心解释,“是在面部或者四肢刺字涂墨的刑罚,受了此刑,终身无法消除。”
曾名良是文人,而文人最在意脸面,从此以后,他不仅不能参与科考,甚至连教书先生都做不了了。
严御史刚查清姜文科罪行,百姓们正是对他无比推崇的时候,若是知晓曾名良被严御史赐了黥刑,他们会怎么想?
会不会想,曾名良是否也是姜文科的走狗?在暗中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否则英明神武的御史大人为何会如此待他?
文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傲气,仕途受挫,又被世人指指点点的曾名良在这种无形的抨击之下,又能坚持多久?
他青云直上的梦,算是就此破碎了。
听完谈之蕴的解释,姚映疏心中大喜,笑意从眼睛里冒出来,“好,好啊。严御史不愧其名,当真做得漂亮!曾名良这辈子是到头了,他就等着穷困潦倒,流落街头吧。”
林月桂眸中晦涩褪去,眼角挂着笑,可见心情不错。
囚车离开后,一行人回到家,封婶子适时倒上茶水,姚映疏喝了半杯,问道:“月桂姐,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林月桂也想过这个问题,经历过曾名良和姜文科这两个畜生之后,她只想守着柔姐儿,呵护她长大。
柔姐儿习武要请武先生,往后肯定不能再住在乡下,住在县里又要考虑营生问题。
抿抿唇,林月桂轻声道:“我想开间绣铺,让我表姑婆一家来帮忙,既能报答他们的恩情,也互相有个照应。”
姚映疏赞同,“可以啊。”
见林月桂面色犹疑,她问:“是有什么难处?”
林月桂点点头,“手里银钱不够。”
她轻松一笑,“开铺子的事不急,等我把银子攒够再说。”
姚映疏下意识想开口,我借你。
可话落在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莫名想到当初谈之蕴劝说谭承烨念书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
有什么办法能不用那么辛苦又能拿钱呢?
把活儿都交给别人,自己当甩手掌柜不就好了?
姚映疏猛地抓住林月桂的手,激动道:“月桂姐,你看这样如何,你开铺子的钱我出,但你还是铺子掌柜,铺子里的事我一概不管,全由你说了算,不过往后只要是属于铺子的盈利,你都需要给我三成。”
林月桂面色微讶,第一反应是拒绝,可听完姚映疏的话,细细思索起来,竟觉得此事可行。
她点头,“可以,但你不能只要三成,开铺子的钱是你出的,你该拿七成。”
姚映疏摇头,“我就只出钱,烦心事都是月桂姐的,怎么能拿这么多?”
林月桂坚持,“不行,你得要七成。”
“那怎么能行,我不能要这么多。”
从未红过脸的两人竟在此事上争论起来。
听见动静的谈之蕴走到窗边一听,差不多了解此事后,伸手敲窗。
屋里两人同时看过来,谈之蕴微微一笑,“你们二人各拿四成,剩下两成用于铺内开销如何?”
姚映疏眨眨眼,沉吟片刻后,与林月桂不约而同道:“就这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开铺子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姚映疏和林月桂跑遍了河阳县,终于找到一家称心合意的铺子,最终以五百两的价格拿下房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