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萤总觉得那梨雪酿比想象中烈,摇摇头道:“我都记不清了……你瞧今晨殿下离开时,面上可有异常?”
香琴想了想,“这倒没有,殿下看上去心情还算愉悦。”
话音落下,香琴下意识瞧向她红肿的唇,池萤低下头,过分嫣红饱满的唇瓣像晕开的胭脂,将脸颊和脖颈都染上一抹绯艳。
弄成这样,她也没法见人,只能让香琴用淡色的胭脂抹了抹唇周,从肉眼上将那红肿淡化些许。
心下宽慰自己,他既是心情愉悦地离开,说明……尝到了甜头,若真是趁她酒醉问出什么,必是要发落问话了,绝不会这般相安无事。
用过早膳,池萤前往库房,从池府嫁妆中挑出几样颇有分量的金饰,吩咐宝扇出府一趟,悄悄将金子拿去熔了买既济丹,再到房牙处问问京中可有偏僻雅致些的民宅。
既济丹十两银一颗,而一两金可兑换十两银,将金饰熔了取钱,也不会在市面上留下痕迹。
今日取出来的金饰,够阿娘服用一段时日的既济丹了,这是殷氏欠他们母女的。
平日她用香琴居多,可香琴到底是郑妈妈的女儿,有些事她也难做。
反倒是宝扇,上回竟能请到回春堂的胡大夫来替阿娘诊脉,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尽管宝扇未必会向着自己,但不会因殷氏给她与阿娘使绊子,这便足矣。事情交给她,池萤也放心。
宝扇早晨出门办事,直到天黑才回来,将今日收获与她细细说了一遍。
“奴婢
将金饰拿去换了三十颗既济丹,已回府送去了春柳苑,恰好今日伯爷当值,夫人也不在府上,因此还算顺利。”
池萤点点头,“今日辛苦你了。”
宝扇又说起宅子的事,“时间紧迫,奴婢只随房牙子看了两间宅院,一间地处长青街彩衣巷,是个一进四合院,地方虽偏,却是宽敞幽静,一年租金二十两银。还有一间在城东柳绵巷,离王府更近,先前住的还是个七品官员,一年要三十两租金。”
池萤没想到她这趟出门,竟能打听到如此详细,还替她筛选了出两处合适的宅院,如此一来倒省去许多功夫。
事不宜迟,次日一早,池萤便以上街逛市为由出门,争取早日将宅院定下来,也好尽快洒扫庭除,将阿娘接出池府。
连云、奉月两名武婢从池府回来,便奉命贴身保护王妃的安危,此番出门自是随行。
池萤见甩不开她二人,只得另想他法,好在宝扇记得柳绵巷的位置,吩咐车夫抄近道去如意斋。
宝扇低声道:“柳绵巷就在如意斋往南不远,从这条道过去刚好路过,姑娘可以先瞧一眼。”
池萤忙点头,掀起帷幔一角,马车拐个弯,驶入柳绵巷,一排黛瓦青墙的宅院映入眼帘。
宝扇盯着窗外,等到了地方,立刻提醒她:“就是这间。”
池萤朝外望去,只见车窗外春意盎然,院门有些年头了,漆皮斑驳,黄铜门环磨得发亮,阳光穿过树枝的罅隙,将砖墙上青翠欲滴的藤蔓照得暖融融的。
马车上只一闪而过,可池萤听着小巷中妇人孩童的欢声笑语,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这地方果真不错,你是如何寻到的?”池萤回头问。
宝扇笑了笑道:“奴婢也是误打误撞,寻了家靠谱的牙行,那房牙许是见我一身大户人家丫鬟装束,也不敢敷衍诓骗。”
池萤点点头,不再犹豫,当即决定租下这间屋子。
银子不成问题,另一间也不必费功夫去瞧了,柳绵巷离昭王府更近,将来总能找到机会来看阿娘。
当下便将宅院租赁、采买奴仆等一应事项交代给宝扇,又取出一袋银两给她,“宅院先租一年吧,再买两个妥帖的丫头伺候阿娘左右,家居床褥、油盐米面你
看着准备,等这里收拾整洁,我想法子把阿娘接出池府。”
说到这里,池萤叹口气,先前一心想着带阿娘出府,未曾想过这许多,直到真正着手筹备,才知这里里外外诸多琐事,尤其万事还得避开昭王府的耳目,眼下她无人可用,唯能将此事交由宝扇了。
池萤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又多取了两锭银子赏她,“这几日辛苦你四处奔劳,若不是你,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来日回府,只怕母亲还要怪罪于你。”
宝扇接了赏银,笑道:“王妃与夫人都是我的主子,奴婢替您办事,也是应当的。”
马车停在如意斋外,池萤挑了几样点心带回去,又到隔壁书斋选了几本书,象征性地逛了几家店铺,便以去金铺打首饰的名义,吩咐宝扇出去办事。
两名武婢见宝扇离开,相视一眼,面上并未流露出异常。
回府的马车上,池萤打开如意斋的食盒,捏起一枚枣泥酥,咬了口,烘烤后的酥皮香混着枣泥香霎时溢满口腔,酥软香甜,叫人口舌生津。
也是许多年前的味道了,她还记得,那年殷氏的侄儿殷骋来府上,给池颖月买了盒枣泥酥,可池颖月不知因什么正在生闷气,不要他的点心,殷骋便将点心给了她,她那时哪里吃过这些好东西,心中自是欢喜,可才吃两口,池颖月又从屋里跑出来,扬手一巴掌抽开她怀中的点心盒,那些精致得像花朵般的酥饼瞬间碎了满地……
后来,她便再也没吃过了。
尽管她现在自己会做,也没有太重的口腹之欲了,可看着这些点心,却还是想尝尝味道。
果然,甜食就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回府后,池萤带着点心去看庄妃。
庄妃精神不错,午后还在院中晒了会太阳,气色难得显出几分的红润来,池萤见了也放心许多。
回到漱玉斋,晚膳沐浴过后,池萤刚想把买回来的书拿出来翻两页,下人进来通报,说昭王过来了。
熟悉的竹杖点地声愈来愈近,仿佛一下下敲击在心口。
池萤抿紧唇瓣,那里的红肿尚未完全褪去,残留的触觉仿佛在提醒她——
他是如何不知收敛地吮弄、咬磨,又辗转亲吻了多久,才会留下如此鲜明的痕迹。
愣神间,男人已踏门而入。
他着素白山水纹长袍,墨发以羊脂玉簪松松挽就,雪白袍角随脚步摇曳,翻滚间银色暗纹涌动,如携一身月色清辉,长身玉立,风姿卓然。
池萤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唇上。
以往他唇色总是偏淡,今日瞧来,竟是难得的绯红昳丽,甚至是透着一抹艳色的。
池萤望着他一步步走来,呼吸蓦地发紧,心脏无端错跳了一拍。
第24章
晏雪摧行至榻上坐下,低沉清冽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王妃在看什么?”
池萤慌忙收回视线,“我……”
未等她回答,晏雪摧忽问:“你在看书?”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池萤悄悄松口气,替他倒茶,“嗯,是今日在书斋买的书。”
晏雪摧已经嗅到了明前龙井的味道,自那晚后,漱玉斋便给他备着这茶了。
池萤见他浅浅啜了口热茶汤,本就殷红的唇瓣似乎更艳了。
晏雪摧搁下茶盏,漫不经心道:“听闻王妃擅琴,本王倒是从未见你弹琴。”
池萤脸色微微泛白,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从答应替嫁到出嫁当日,期间不过数月功夫,大家闺秀的礼仪规矩倒能勉强习得,可琴棋书画非朝夕之功,短时间内哪里比得过池颖月多年的功底。
好在先前便想过说辞,她小心斟酌着回道:“不怕殿下取笑,从前我苦练琴技,不过是为不落人后,在外博个好名声罢了,其实打从心底,琴实非我所喜。”
“原来如此,”晏雪摧不禁弯唇,“既不喜琴,王妃可有旁的喜好?”
池萤想了想道:“下厨,女红,偶尔也养养花,看些杂书。”
晏雪摧颇为认可:“琴棋书画固然风雅,饮馔之道何尝不是人间烟火,这样很好。”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敷衍,池萤听着都很受用,当然了,她也只会这些。
幼时虽也接触过琴棋书画,可后来去了庄子,一切只能搁置下来。
女红与烹饪是喜好,也是生活所迫,一开始阿娘教她,后来她自己也琢磨,慢慢开始做些香囊绣帕拿去换银子,下厨也是这些年在炉灶前练出来的本事,庄上日子虽清苦,可菌菇野菜也能做出珍馐美馔来。
下厨这类喜好或许并不符合高门世家培养闺秀的要求,但难得有机会袒露心声,池萤还是实话实说,昭王若有心,往后便不会再拿琴棋书画来考校她、为难她。
偶尔这么猝不及防试探一回,她冷汗都吓出来了。
晏雪摧听到她指尖拂过书页的声音,不禁起了兴致:“王妃在看什么书?”
池萤:“是程梦窗的《梦斋笔录》。”
她去书斋不过是走个过场,随手挑了两本名家随笔翻了两页,讲的似乎是文人墨客的风雅趣事,想着来日赏花宴难免要与那些皇亲国戚有些交集,看看也没什么坏处,便顺手买了下来。
只是话落时瞧见他唇角抿笑,她不禁惴惴:“殿下看过?还是说,这书有什么不好吗?”
晏雪摧摇头,笑道:“讲的什么?念给我听。”
“大概都是程梦窗京中交游的笔记,”池萤翻到前面看篇目,一行行地念,“焚香抚琴,月下小酌,对弈品茗,红袖添香,绾发描眉,卧榻……”
念着念着,终于察觉不对劲,这哪是什么文人雅事,而是……
她脸颊泛红,羞于往下念读,昭王却直接点破:“我记得这本是程梦窗记录与妻子闺房情趣的随笔,看来倒是没记错。”
池萤:“……”
他明明知道,还要她念出来丢人!
池萤脸颊红透,好像暴露了自己的才疏学浅,又有种被他戏谑的羞愤。
晏雪摧眉梢轻动,“原来王妃是真不知道啊,我以为王妃是特意买来,想要与我探讨夫妻之乐的。”
池萤低下头,尴尬得攥紧了书角。
晏雪摧轻叹道:“可惜我双目失明,不能为王妃描眉点额,陪你观花赏景了。”
池萤愣了愣,抬眼看到他唇边的笑意,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酸涩。
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所有宽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道:“林院判医术高明,假以时日,殿下定能痊愈如初。”
晏雪摧搁下手中茶盏,抿唇一笑,忽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池萤呼吸一滞,迟疑片刻才起身。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缓慢地磨蹭过去,指尖轻轻才碰上他的手掌,猝不及防竟被男人一把环过腰身,双手抵着他宽阔硬挺的胸膛,勉强才站稳。
略带薄茧的大掌覆在她后腰,滚烫的热意渗透衣料,距离太近,彼此呼吸交织,清冽的伽蓝香混杂着淡淡茶香掠过鼻息,池萤满脸涨红,后背都渗出一层薄汗。
她微微偏头,想调整一下姿势,可身子才一动,立刻就被揽得更紧。
眼
看着彼此唇面只剩一指之距,池萤心跳噗通,耳尖至脖颈都泛起绯色。
察觉他薄唇似乎有靠近之意,她攥紧手指,慌不择路道:“殿下,我……我唇瓣有点肿……”
话音落下,她便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