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
她突然有一种想照着这颗英俊的后脑勺抄一巴掌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挂起哄孩子的笑脸,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不如尝一尝这道莲蓬豆腐,最是嫩滑甘甜了。”
苏禾挽起衣袖,抬手指了指稍远一些,盛在青瓷花口碗中,白生生的嫩豆腐——这些实则全是小李练习“白玉牡丹”剩下的边角料。
言成煜托着脸颊,甜滋滋地看着苏禾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颇为好说话地点头道:“好呀。”
苏禾见他没有接着闹事,以为他不过是个性子顽劣的少年,刚要长舒一口气。
言成煜却又开口了,他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眨地盯着苏禾,脸上的笑容缱绻而温柔。
“那你喂我。”
此言一出,满堂错愕,此前他的行径还能说成是顽劣胡闹,如今这话却是实打实的挑逗之言了。
苏禾皱着眉头,不说话。
言成煜看了她好半晌,笑容不变,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要你喂我。”
大堂内的气氛仿佛凝结住了,小伙计们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一坐一立,对峙不言的两人。
言成煜始终盯着苏禾的眼睛,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宛如一潭清泉,澄澈通透,竟然看不见一丝惧怕。
言成煜瞧了许久,苏禾便也静静地站在那里,对他充满兴味和恶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这可太有趣了,言成煜用舌尖顶了顶侧颊,白皙的脸上鼓起一个圆圆的小包。
“你不愿意,好罢。”
他的语气是肯定的,还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言成煜盯着苏禾,像是在打量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那般,慢吞吞地开口道。
“我不太高兴,所以,是卸掉你们掌柜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呢?”
“你来帮我选吧。”
苏禾那双剔透明亮的葡萄眼瞪圆了,里头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言成煜满意地笑了,他抬了抬手。
钱掌柜闷哼一声,茗柳毫不犹豫地卸掉了他的左臂,五指紧紧扣住他另一侧的肩膀。
“骗你的,我怎么舍得让小美人做这么残忍的决定呢?”
言成煜露出了小虎牙,桃花眼微眯,笑成了一对弯弯的上弦月。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小煜:这个,这个不要,其他的给我炒一本。
苏苏:我之前以为言成蹊就够浪费粮食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你……
小煜:难吃!我要你喂我。
苏苏:…………
小言:你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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氚氚: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大家千万别学他们俩!
第41章 羊脂韭饼(三)
钱掌柜疼得几乎就要坐不住, 茗柳扣着他另外半边肩膀,不让他动弹。
他的左臂滑落在身侧,无知无觉地轻轻晃动了两下,整个身子向后绷着, 紧紧咬住下唇不吭声。
苏禾皱起眉头, 看向言成煜的目光含着愠怒, 而他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依旧笑盈盈地捧着脸颊。
“你到底想做什么?”
言成煜挑了挑眉, 一脸困惑地认真说道:“我想让你喂我啊, 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他天真无辜的眼眸中,映照出周遭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众人,苏禾闭了闭眼睛, 慢慢松开攥紧的拳头,走上前拿起了搁在一旁的银勺。
莲蓬豆腐摆放得有些远, 苏禾端了小碗,走到长案的另一侧,夹起一块嫩生生的豆腐,雪白的豆腐切成小块, 全都雕成了莲房的模样, 里头还塞了不少青豆和火腿末, 一清二白, 煞是好看。
言成煜的视线一直落在苏禾身上, 笑眯眯地盯着她走到自己跟前,将银勺递到了他的唇边。
长睫低垂, 盖住了苏禾眼中的神色, 衣袖顺着小臂往上滑了半寸, 露出一截莹白胜雪的皓腕。
言成煜眨了眨眼睛, 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叼走了苏禾递来的食物,似乎又温顺了下来。
苏禾将碗碟放下,正要退开,言成煜突然猝不及防地伸手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苏禾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用力将自己的手腕往回扯,即便隔着衣袖,并没有直接碰到肌肤,但是当言成煜的手握住她的那一刻,体温还是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了苏禾的手腕上。
言成煜的手并不冷,他掐着苏禾的腕骨,轻轻地揉捏着,笑容温柔缱绻,苏禾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他看似松松垮垮地攥着,实则使了些巧劲,苏禾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挣脱。
“呀,皮肤这么嫩,你看,都红了。”
言成煜心疼地看着苏禾的手,桃花眼微微眯着,语气里满是戏谑玩味。
苏禾心中一凛,她如今是彻底看清了此人的恶劣,这双极其相似的眼睛,长在言成煜的脸上,只叫人觉得厌恶。
苏禾咬了咬牙,她想,哪怕今天剐掉一层油皮,也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小李看着苏禾愤怒的神色,正要上前帮忙拉人的时候,言成煜却是毫无预兆地松了手,苏禾被自己的力道带着往后退,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幸亏小李从后面扶了她一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苏禾狼狈的模样和小伙计惊惧的神情,莫名地取悦到了言成煜,他坐在太师椅上,愉快地笑出了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禾,甚至还朝她伸出了手。
苏禾没有理会他,揉了揉自己扭伤的脚腕,彻底冷下脸来。
她的长相更为甜美乖巧,平日里见人总是三分笑,认识苏禾的人,大多觉得她是个阳光活泼的性子,笑起来像小太阳似的。
言成煜却是觉得,这张漂亮的小脸,在不笑的时候,有种格外迷人的魅力,就像丹青大家用工笔细描的手法,一寸一寸地描摹出来的白梅,孤高冷傲,不堪攀折。
可他就偏要将这朵花摘下来,看着它在自己的手中一日日地凋零落败,言成煜此时十分好奇,这张冷冰冰的俏脸上,倘若露出惊恐惧怕的神情,该是什么颜色呢?
这么想着,言成煜便弯下腰,凑到苏禾面前,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你的手真好看,好想把它们带回去,珍藏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起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就在苏禾鼻尖前振动,浅灰色的眸子,一瞬不眨地望进了苏禾的眼底。
可惜,苏禾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她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却没有像之前那些被他威胁过的人一样惊恐尖叫,也没有落泪,她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苏禾挥开了言成煜递到她面前的手掌,撑着小伙计的胳膊,慢慢站起身,等她整理妥帖自己的衣裳后,苏禾抬起眼眸,正好对上言成煜兴味盎然的目光。
苏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你试试看。”
她想,在灶台上忙活了这么多年,若是论刀功,她未必会输给言成煜,这个小变态要是敢来真的,她就用刻刀在他的手腕上开一个窟窿。
言成煜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是凝滞的。
不过很快,他就畅怀大笑起来,言成煜仰头靠在椅背上,长腿懒懒散散地支着,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晶莹的泪光。
他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不愧是能叫他哥放在心上的人。
言成煜笑够了之后,双手搭在椅圈上,歪着脑袋看向苏禾,他见苏禾像只炸毛的猫儿似的,时刻准备着扑上来挠他一爪子,越发觉得好玩。
这么有意思的人,他还没玩够呢。
美人的手再漂亮,都不过是个物件罢了,若是放在无趣之人身上,不如拿来给他把玩,但若是放在有趣之人那儿,便是大不相同的。
言成煜找到了新的乐子,倒是也不一定非得把苏禾的手摘下来。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若是将苏禾手脚齐全地从他哥那儿抢过来,岂不更有意思?
“好大的气性。”
言成煜也不生气,他收回长腿,坐的规矩了些,露出一对小虎牙,乖巧无害地笑着抱怨道。
“逗你玩的,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我怎么舍得?”
见苏禾还是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言成煜也不着急,他拍了拍手,茗柳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言成煜接过来,看都没看,直接摊开放在苏禾面前。
里头是厚厚一沓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的面额,钱掌柜忍着疼,伸长脖子瞧了一眼,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倍,他粗略估计,这里头最起码得有两万两白银。
嘶,近水楼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言成煜放下那个小木盒后,便站起了身,茗柳连忙松开钱掌柜,将搭在椅背上的大氅取下来,给他披上。
“等我得空了,改日再来找你玩。”
说完,言成煜还颇有世家贵公子风度的,朝着苏禾颔首行了一礼,才施施然扬长而去。
等他一走,近水楼众人俱是松了一口气,钱掌柜连滚带爬地从条凳上跌了下来,捧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左臂,期期艾艾地抹眼泪,被小伙计搀着,去软椅上坐了。
这屋子里,伤的伤,残的残,乱糟糟的,苏禾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苏啊,这银子,能收吗?”
钱掌柜一边抱着手臂呻.吟,一边眼巴巴地张望放在长案上的黄花梨木盒。
若是往常,钱掌柜怎么可能对银子不动心呢?
可是,他实在是打心底里畏惧今日来的这位少年,俗话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这少年阴晴不定,鬼神难测的脾性,实在是叫人招架不住。
“当然要!”
苏禾拉住一个小伙计,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他,吩咐他赶快去一趟拱辰大街,请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一趟。
“去请回春堂的大夫,我们就用最贵最好的药!”
钱掌柜瞧着气色倒是还行,账房先生毕竟已过花甲之年,受了这般重伤,已是面如菜色,紧紧闭着眼睛,不肯与别人说话。
今日这一场闹剧过去,大伙儿都是精疲力竭,近水楼也不宜再接客,钱掌柜吊着半边胳膊,一脸牙疼的表情,大手一挥,小伙计们偷偷抿着唇,只等着话音一落,便哄拥而上地出门去了。
苏禾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回桂溪坊,她趁着天色尚早,转道绕去了甜水巷。
杀害丽娘的凶手,如今已被缉拿归案,芳华铺门外原本守着的官差也都撤走了,苏禾拿了钥匙,打开了外间漆红的木门。
靠门窗那张金丝楠木的柜台,是丽娘平日里最常坐着的地方。
若是来了客人,她便在这张案桌前轻快地拨弄算盘,若是无人光顾,她便坐在桌肚里,拿个小绣棚,做针线活儿。
苏禾记得,丽娘的针线活儿一直做得不太好,她会描一手精巧的花样子,奈何从小没有学过女工,银针在她手上,总是不听使唤,绣个鸳鸯像鸭子,绣个翠竹像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