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心里竟这样为我打算,妾真是……”五分真情五分做戏,倒让周绍愣了愣,未曾料想她倒更喜欢他送来的银子。
看来这丫头银钱真是不够花用了,可怜她守着规矩,倒不曾主动向他开口。
他就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如灌了满瓶子的蜜,眉目中也多了一丝平日里少见的温存。
两人正喃喃细语,外头忽然有丫鬟低声禀报道:“国公爷,姨娘,丁姨娘求见。”
丁氏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来了昭阳馆,守门的婆子不敢拦她,但她到了二进院里,便见青天白日里正屋关着大门,一水的丫鬟们都站得远远的。
她眉心狠狠一跳,哪里能瞧不出端倪,可却不愿相信大白天的国公爷就会同庄氏行那事儿。
可杜薇和丹烟二人却不是好相与的,愣是叫她不能再前进半步,仿佛怕她听去了什么似的。冬日的寒风刮得她生疼,好在这会儿没下雪了,便只好硬捱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国公爷才从里面开了门,开口让她进去。
丁氏便挤出一个笑脸,应了一声便进了屋去。
昭阳馆里没有地龙,却有两面火墙和充足的炭火,故而丁氏一进屋走了几步,便感觉缓过来了。
国公爷坐在炕上,身边是昭阳馆主人庄青娆,庄氏扫了一眼她的面色,便笑着让丫鬟给她奉了一杯热茶,关切道:“这么冷的天,姐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也不拿个手炉,若是冻坏了,爷该心疼了。”
庄氏年轻娇俏的一张脸此时带着残存的媚色,她眼里看着她笑,一旁的国公爷目光却未因这话有丝毫的转动,始终落在庄氏身上。
丁氏暗暗掐紧了掌心,这不消再多说什么,端看国公爷被她勾得这模样,就晓得这屋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震惊愤怒,难以置信,大白日的勾着爷们上了榻,庄氏就不怕传出去了人说她不正经?
可瞧见庄氏日渐褪去青涩的容颜,和那刻意拢起的嫩窄腰身,丁氏又恍然回过味儿来。
是了,庄氏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出身,也不是来给人做正头夫人的,她做的是妾,得人宠爱便罢,要多好的名声又有何用?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自苦有些索然无味,但转念一想,原先有钱氏,如今有庄氏,同样的出身,她们却生得那样狐媚,足以让男人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她即便是去争,又能争到什么好处?
倒不如便这样踏踏实实地走下去,用这样的表皮,守住来之不易的权力。
丁氏就笑了笑,望向英国公道:“爷在妹妹你这里,原我不该来搅扰。只是今儿毕竟是小年,我是在想,满府的姐妹是否也该一道热闹热闹?”
除夕那一日,东西两府照例是要一起过节的。但小年不算正日子,又有好意头,放在往年,满府的妻妾的确是该聚一聚的。
青娆拿着帕子印了印嘴边的茶渍,垂眸一笑:国公爷不进内宅的时候,丁氏没想起来操持满府的聚会,偏听说进了她的院子后,便这样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一副贤德模样。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分她的宠。
她看着外头的日头,拨弄了下腕上的金钏。
大约也该到时候了吧。
正想着,外头便传来下人的通禀:“国公爷,高总管说有急事要禀报,想讨您的示下。”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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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沉迷看小说无法自拔怎么办,打开了一本六百万字的小说看了好几天了……
呜呜呜我有罪!明后天一定好好更新!
第71章 告发
丁姨娘不知缘由,见周绍出去了,视线不再盯着自己的脚尖,反而往屋内陈设四处打量起来。
她来昭阳馆来的少,从前也未曾留意,庄氏这里的东西竟然样样不简单,扫一眼下去俱是有来头的好物件。
瞧这模样,赶上当日的方氏只怕也不是痴人说梦。
庄氏正含笑吩咐着丫鬟将桌上的两个匣子收起来,那丫鬟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将其中一个露出一角来,微微吸了口气。
丁氏也被吸引了目光,看清了里头满匣子的红宝,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这样的东西,以庄氏的家世必然不是她本就有的。又原置在外头,只怕是国公爷新赏的。
据她所知,国公府的库房里头现在也没有这样好成色的红宝了,可见是国公爷新得的,竟就巴巴地送来讨庄氏喜欢。
就见庄氏眼波流转,瞧见了她的表情后神情一顿,紧接着便笑道:“爷新赏了些宝石说给我做首饰,只是这样多,我哪里穿戴得过来?姐姐管着全家,多有不容易,下头的人有不少爱作怪的,不如拿些回去也做一副首饰戴,但凡懂些眉眼高低的,就不会冲撞了姐姐。”
庄氏生着白莹莹的一张脸,说话时脸上隐隐带笑,眉目间尽是温柔婉然,并不曾露出半点嘲讽之色。
可丁氏心里本就不痛快,听了这一番话并不觉得她是在示弱,反而疑心她故意炫耀,再加之娘家的事横亘在她心头,她总觉得庄氏是在意有所指,看穿了她拿正院的下人们开刀敛财的事情,开口的话就愈发不客气。
“既然是国公爷赏你的,你尽管拿去做头面戴就是了,拿给我像什么样子?”丁氏冷哼一声,“至于管家之事,我虽不敢说有多能干,可手底下的人都是一颗真心向着国公府的,总不会添什么大乱子,妹妹就不必多操心了。”
话毕,便见庄氏神情中闪过一抹委屈,她还未来得及得意,便听见国公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来:“当真如此?底下的人,你都敢给她们做担保?”
丁氏怔了一下,未曾想到周绍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想起她方才说话时的语气,不免神色慌乱地站起来:“国公爷……”
男子冷着一张脸,压根没理会她,大步走到青娆身边,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青娆眸中微红,却还扯了扯唇,对他一笑:“爷这是怎么了,年节下可不兴动怒。”
男子扫一眼因他面带愠色噤若寒蝉的下人们和惶惶不安的丁氏,再瞧一眼强撑着笑容劝他的青娆,心中很是不悦。
这小猫从前且敢张牙舞爪刺挠人,连方氏都敢大着胆子顶撞,如今倒换了脾性,还肯打落牙齿和血吞。
姑娘家盛满忧色的曈眸望着他,他才缓了口气,猜度她大抵是因他这阵子太不顺,不肯叫他为这些许小事烦心。
若放在平日里,他自然领了她的好意,也不想叫外头人说她的闲话。
但往日里他也并未瞧出来,一向温良的丁氏对不如她的姨娘还有这样一张面孔。想是今日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发生,她才不敢往玉喜轩走动,还要拿他赏她的东西给旁人做面子。
想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轻哼一声,捏着她的脸道:“少在这里借花献佛,爷给你的东西,你怎能轻易给旁人?”
表面上是在冲着庄氏发脾气,一旁的丁氏见他旁若无人的做派和一句“旁人”,便先白了脸。
青娆听罢便知他因高永丰的禀报心情不好了,便乖巧无话,只亲自给他斟了茶奉上,眼儿不眨地望着他。
明知她是没出息故意做和事佬,还是不忍拂她面子,到底接下了那杯茶饮了一口,放下茶盏时脸色稍霁,对着丁氏开口道:“你随我去玉喜轩,有些事需要你亲自料理。”
丁氏愕然,茫然地望着他,到这会儿才缓过味儿来,晓得约莫是出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国公爷还要遮掩一番不肯明说,非要去玉喜轩再料理,顿时心间生出极不妙的预感。
却不敢当着庄氏的面问出来,反倒彻底坏了事。
见两人一前一后出去,青娆面色沉静地从丫鬟手里拿了个暖炉,提着裙子穿过银砌玉碾的栏杆屋舍,在院门前含笑递给周绍:“爷,外头寒气重,您千万保重身子。”
外头又飘起细小的雪花来,高永丰正撑起一把玄布大伞,便见庄姨娘快步赶过来走到国公爷跟前,仰起的眉眼如国公爷书房里挂着的那幅桃花图,娇柔俏美不消多言。
国公爷敛着眉头收下了庄姨娘的手炉,将人拢到自个儿的大氅下低语了几句,便扬声吩咐道:“扶你们姨娘回去,好生伺候着。”
众奴连声应是,蹲身送国公爷离开。
高永丰分明听见,国公爷许诺了庄姨娘晚间还要回来陪她用饭。
他心里惊讶不已,再没想到他方才禀报了那等要命的事情后,这位主子还能有本事拴住国公爷的心。
一时间,对昭阳馆更是高看了一分。
或许,日后国公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能多提提这位主子来救火,免得外书房一众伺候的小厮管事们动辄个个走路都不敢发出动静,生怕被国公爷给发落了。
但旁的也都是之后的事情,眼下这桩事,才真是棘手。
一侧,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丁氏却没心思再去拈酸吃醋,而是在心里转了又转,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个答案。
难道是,敏姐儿那里出事了?
*
玉喜轩里,五姑娘敏姐儿一大早就朝伺候的小丫鬟发了脾气。
那丫鬟名叫珠蕊,是上回迎秋因病被挪出小院后新添进来的人,先时也很是得脸了一阵,今儿不知是怎么了,挨了姑娘一巴掌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
五姑娘的乳母谢氏听闻后道了句可怜,打发人给她送了涂脸的药去,心里却是高兴的。
迎秋那小蹄子胆子颇大,胆敢挑拨她和姑娘的关系来站稳脚跟,她在姨娘跟前一句话就把她挪了出去。
新来的这个珠蕊也不知是怎么得了姑娘的眼,没几日就得了近身伺候的差事,好在这人胆子小,对她唯命是从不见逾越。
而没了迎秋那个贱蹄子,姑娘再没驳过她的话,这些时日,谢氏在院子里愈发得意。
今儿姑娘泥人儿般性子的人打了珠蕊,她反倒觉得是个彻底收拢人心的机会,也是她捞油水的一个大好机会。
想起这个,谢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和丁家是沾着亲戚不假,可她还有自己一家子人要照顾,丁家人没个定数的上门打秋风,连五姑娘那一份月例银子都重新被丁姨娘拿了回去,倒叫她的日子难过了起来。
谢氏膝下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已经九岁了,靠着国公府的关系,如今正在书院里跟着先生读书。可再是能借势,逢年过节给先生的束脩却是少不得的,否则在外头是没法抬起头做人的。
她当家的没什么捞钱的本事,如今就指着她。偏她伺候的这位主子不过是个庶女,比不上那两位金尊玉贵的哥儿,连月例银子都得精打细算的花,她从前不过是拿些点心回家去,不敢太过分。
可她当家的却不肯,见丁姨娘管了家,外头的丁家人都开始满头金饰了,百般撺掇,她的心也渐渐大了起来。
五姑娘月例比不得公子们不假,可到底是国公爷膝下唯一的姑娘,平日里得长辈的赏赐也不少,她年纪小,哪里戴得过来?
放在匣子里左右也是吃灰,倒不如拿来给她奶兄弟用,将来长子争气了,不也是五姑娘的一重依靠吗?
谢氏兀自说服了自己,可对着五姑娘那一双愈发明净的眼睛,却不敢将这话明着说给她听,而是悄悄动起了她的妆奁来。
她也是观察了许久,才瞧出有一个匣子的首饰,五姑娘嫌老气戴不上,一直束之高阁,前几日,便取了里头一对赤金蟠桃戒指偷偷夹带出府,卖了换钱使。
只是她没想到,那戒指瞧着不打眼,典当行里却肯出二十两银子的高价,道那蟠桃的纹理极为细腻,看得出是名匠打造。
这一下子就把谢氏的心弄得火热起来。她想起那匣子里各式各样的赤金镯子、簪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了。
这一日珠蕊被落了面子不见人影,她就趁姑娘午间小憩时开了匣子,取了一对算不得起眼的赤金山茶花的镯子。
反正这东西,她从来不见姑娘戴过,想是不喜欢。
等谢氏把这镯子拿给家里人去外头当了后,她便满心欢喜,步履轻盈地回了玉喜轩。
五姑娘竟已经起身了,正在亲自接待高总管派来的管事妈妈。
那妈妈很是逢迎了五姑娘一番,才将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的匣子呈给她看:“国公爷心里记挂着五姑娘,今儿有客人上门送了南边的首饰做礼,国公爷特意挑了几样,拿给姑娘戴着玩。”
一家之主的父亲想起给她送东西来,敏姐儿自然是欢欣不已的,立刻就很捧场地让妈妈开了匣子给她瞧。
打开匣子,里头多是珍珠做的珠花、手串,只一样是赤金山茶花镶南珠的凤钗,那妈妈就笑眯眯解释道:“国公爷说姑娘大了,日后出去顽也得有合身份的首饰压着,这会儿戴不上不要紧,过两年再戴也是一样。”
甭管这话真是国公爷说的,还是高总管等人添补的,反正小姑娘听着是很高兴的,她还想了想,咦了一声,问谢氏:“妈妈,我那儿好像还有一对赤金山茶花的镯子,你记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倒是和这个能搭成一对儿。”
瞧见那凤钗时谢氏的脸色就已经有些不好看了,等五姑娘这话一问出口,她更是心间一咯噔,但却不敢露出端倪,只能敷衍她道:“姑娘好记性,只是我年岁上来了,倒是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姑娘得过许多这样的赏,都是顶好看的。”
但也不知是怎么了,五姑娘听了这话却不肯放过,还嘟起了嘴:“那可不是普通的镯子,那是先时祖母给府里几个姐妹一起打的,里头刻的还有我的小字呢。”
谢氏听得糊涂,全然不记得何时有过这么一遭,她慌乱得不行,却还要勉强维持镇定,笑着劝道:“原是这样要紧的物件,姑娘别急,等晚间我再替你寻一寻。”
心里已经盘算着,不知道她当家的是不是已经把镯子当了。若真当了,想赎回来,说不定就不是当的那个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