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来催促了,谢芸身后的嬷嬷也跟上来扶住了谢芸的胳膊。
谢芸深深望了祝琰一眼,颤着两腿站起来。
祝琰垂眸笑了笑,将茶盏抵向唇间,仰头抿了一小口。
身侧,沈氏接过茶,也送了一对赤金钗子做添箱。
外头爆竹声响了,孩童们奔跑进来,拍着手唱着歌谣,“新娘子美,新娘子俏,新郎官骑在大马上笑……”
“姑爷迎亲来了!”
众妇人们含笑迎了出去,未婚的姑娘们忙把谢芸推到里间帐中去。
隔着朦胧的纱帐,谢芸抬头看见有人正与祝琰低语。
她蹙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下一瞬,祝琰背着人群带着雪歌从后门走了出去。
谢芸捏紧了绣帕,想站起身,谢蘅奇怪地道:“姐姐你瞧什么呢?”
谢芸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坐下来。
后院天井里,婆子急忙忙地引着祝琰,“也是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昨儿还好好的,今儿那些菜肉突然就霉烂了,这席可怎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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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猷站在明堂里,含笑瞧着自己天仙般的新妇被喜娘搀扶出来,再过一会儿,她就嫁进他家,成为他的人了。
单是想到谢芸含羞倚在自己怀中的样子,陆猷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眼瞧新妇越来越近,陆猷上前两步,拉住了她手里挽着的那段红绸。
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众人哄笑着送新人出门。
邹夫人伤感至极地捏着帕子擦眼角,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忙忙奔过来,“糟啦夫人,今儿安排的酒菜突然出了岔子,厨上急的团团转,问二奶奶示下,咱们却如何都找不见二奶奶啦。”
邹夫人唬了一跳,“人不就在……”方才还一块儿喝新妇敬的茶呢,怎么这会儿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小丫头一路小跑奔过来,大声嚷嚷道:“夫人夫人,不好啦,方才杏芳姐姐她们在后院的晓碧阁里捉了个男人!”
她声音实在不算小,好些宾客都侧眸瞧了过来。
“什么男人?大喜的日子浑说什么?”
“莫不是进了小贼?大喜的日子,难免有些眼皮子浅的浑水摸鱼,人在哪儿,咱们一道去看看。”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簇拥着邹夫人就朝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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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芸上了喜轿,在曲乐和爆竹声响中,被抬往陆家。
她撩帘看见身侧喜笑颜开的陆猷,突然悲从中来。
她要这样怀着愧疚过一辈子吗?
她猛地掀开盖头,大声地嚷道:“停下,停下!”
陆猷急忙凑过来,“怎么了芸儿?”
谢芸满脸是泪,哭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陆公子,求求你帮帮我,也帮帮她……二表哥若是知道,他一辈子不会原谅我的……”
第56章 后果
邹夫人被一众女眷簇拥着往后院去。
晓碧轩安排住了两名女客,都是谢家这边的亲眷,听说屋子被贼子摸进去,登时就急慌慌地催着往回赶。
远远就听一阵嚷叫声。
及至走得近了,才见几个侍婢揪着一个男人,男人衣衫不整,外袍开敞,连中衣的领扣也散了,他被按跪在地上,又是冷又是疼,龇牙咧嘴地呼着饶命。
邹夫人气恼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被按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我不过是恰好路过,路过而已……”
杏芳斥道:“胡说!我明明瞧见你一面往屋里钻,一面喊什么小美人儿。夫人,只怕里头还有个女贼呢!奴婢们都守在外头,那女人不敢露面儿,此刻还躲着呢!”
邹夫人惊疑不定,大喜的日子,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住在晓碧轩的女客急忙道:“里头还有个贼?”
邹夫人气的脸发白,怒道:“把她给我拖出来!”
男人突然使劲挣扎起来,“都别动,都别动!要抓抓我一个,你们为难她做什么?”
“死到临头,有你说话的份?”邹夫人一脚踢开他,身边婆子打开了室门。
男人大声嚷道:“好姐姐,你快跑!给人抓见了,你夫家饶不了你,你快跑,快跑啊!”
众人见他急着给屋里的人示警,一时更急着去瞧里头藏着的女贼。
“这是怎么了?”
骤然一个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邹夫人脚步一顿。
叫杏芳的侍婢两眼圆瞪,惊道:“二奶奶?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按着的男人登时也意识到不对,“你说什么?她是谁?”
祝琰携着徐澍,缓缓走进月门,身后徐大奶奶面色铁青,书晴低垂着头,二人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屋里,众婆子扭着个圆肥的妇人提出来,“夫人,二奶奶,这就是那女贼。”
妇人穿着贴身小袄,原在帐子里睡得正香,此刻被人用力扭着手臂扔在院子里,竟然还未醒。
杏芳惊得魂飞天外,大声道:“柳、柳嬷嬷?”
邹夫人一瞧那妇人,登时脸色涨得通红,这人她竟还认得出,是谢芸身边的嬷嬷柳婆子。今儿清早还在屋子里头负责服侍敬茶,帮谢芸理嫁衣的也正是她。闺女出嫁的好日子,安排在她身边负责管事的“妥当人”,竟被从贵客的寝居揪出来,还貌似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外男有纠缠。
宾客们不由窃窃私语,一是不敢置信,这两个人无论怎么瞧都像会有那种关系,这男人瞧着也就二十来岁,怎会瞧得上徐娘半老的柳嬷嬷?二来她此刻昏睡未醒,瞧着就不对劲。在场的多是各家的主子奶奶,内宅浸淫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眼前这一桩,怎么看都像是栽赃,只是不知想要栽给何人,莫不是跟住在这里的两个夫人有什么干系?
察觉到众人目光都朝自己身上瞟,那族中的太太不由气白了脸,“邹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还不仔细审这两个人?”
一名夫人冷笑道:“她就是你的‘好姐姐’?”
众人看去,见是徐大奶奶,她提裙走近,肃容打量着地上的妇人。
邹夫人讪讪道:“只怕是、里头有什么误会。”
那叫杏芳的侍婢抢先道:“你这贼子,还不老实交代?柳嬷嬷怎可能约了你在此私会?你到底跟谁串通好,要害我们家的人?”
男人目光瞟向祝琰,犹豫着要不要强行扯到她身上。坏就坏在刚才祝琰出现时,他实在太震惊,还多嘴问了句“她是谁”。
徐大奶奶瞧他一再偷瞧祝琰,不由心中怒气更盛,“误会?这婢子口口声声说捉住了贼,人被当众拿住,怎地屋里的人一拖出来发现是熟人,邹太太就觉着是误会?那该是拖了谁出来,才不叫误会?依着我瞧,还是早早送官,一个两个提到大狱里头一审,必然就有交代。”
男人一听“大狱”二字,不由慌了,他当初跟人说好,只是演场戏,给人泼点脏水,事后杏芳和柳氏自会悄悄把他放了,给笔钱财供他买房买地。如今闹到要告官,那可就不值当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听谢芸的劝,何苦蹚这浑水。
他连连触地叩头,“没有,没有!冤枉啊,小人不过是来帮忙送东西的伙计,方才当真只是路过,一时情急胡言乱语,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邹夫人心里发懵,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忍不住瞧向祝琰,“二奶奶,你瞧瞧这可怎么办?”
祝琰蹲身抚了抚徐澍的头发,“好孩子,你先去外头玩,等干娘处置完这里的事,再来陪你好不好?”
祝琰站起身,刚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回过头去,见无数身着差服手持刀剑的侍卫涌了进来,当先一个人,紧锁眉心,冷面含霜,大步朝她走来。
邹夫人惊道:“洹之?”
“宋二爷?”
“他怎么来了?”
宋洹之走近祝琰,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瞧她神色平静,衣饰整齐,稍稍放了心。
“舅母,听说院子里进了贼子,特来帮忙拿人。”宋洹之朝邹夫人拱拱手,居高临下瞥了眼地上跪着的男人,抬手道,“带走。”
几名官差走上来,架住男人的手臂将他拖出门外。
男人急迫之下,高声嚷道:“误会,误会!我不是坏人,我不是贼!一场误会,听我解释啊!”
他实在太冤枉了,嘴里喊个不停。
“官爷、官爷,真是误会,真……”
他话没说完,官差抡着刀背在他嘴上狠狠抽了两记,登时口鼻血流如注,牙齿松脱,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地上的柳嬷嬷也被人拖了出去。
“大喜之日,怎么会闹出这种事?幸亏宋世子来的及时。”
祝琰回眸,见书晴目光一直紧盯在男人身上,浑身发颤,两手紧紧绞着袖子。
她抬抬手,将书晴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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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散场,祝琰命人先将书晴送回府上,仍旧在清影堂帮忙送走了来客才回到府宅。
走近东门,发觉有辆马车停在那儿,洛平小声道:“是芸姑娘的姑爷、陆三爷。”
大婚当日,本该留在自家宴客的新郎官无精打采地站在车边,远远瞧见众人拥着软轿走近,振振袖子上前,朝轿中人行礼,“敢问,可是宋二奶奶么?”
洛平揖了一礼,代答道:“轿中正是我们奶奶,不知陆三爷有何见教?”
陆猷满面愁容,拱手道:“岂敢,我是来、是来代拙荆,向二爷、二奶奶请罪。今日事拙荆也是迫不得已——”
“陆公子。”祝琰开口打断他,“事情已有外子出面处置,内情如何,我尚不清楚,也无法轻易分辨谁是谁非,有什么话,不若等外子查明真相后,陆公子再来过问。家中还有事,我便不奉陪了。”
软轿抬起来,陆猷连忙追上几步,“二爷不肯见我,二奶奶、二奶奶能不能替芸儿说个情啊,她已经知道错了,今日她什么都跟我说了,是她受人要挟,不得不为,二奶奶、二奶奶你听我说……”
洛平挡住他的去路,“陆三爷,还望自重。”
雪歌扶着祝琰下了轿,不由感慨,“这个陆三爷还挺多情啊,芸姑娘做下这种恶事,他不但不怪罪,还帮忙上来求情。”
祝琰抿唇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