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这几人逃不了就服毒自杀了。”
大概是被人豢养的死士,在被抓时先行自我了断了。
“搜身看看有没有身份牌,没有什么信息就拉出去埋了吧。”
她裹了裹披风, 转身回了屋子里, 彻底没了睡意。
裴季的死期将近, 江听风顶着调查裴氏任务出行,重伤而归,死咬裴甚叛国。
坊间甚至有了裴氏倒台的流言, 安排人前来杀她,倒像是恶犬临死前,想要扯下一块肉来。
她几乎睁眼想到天亮,而后太累才迷蒙睡下,睡醒时床头坐着一人投下大片阴影。
“昨夜是不是被吓到了?”修长的手将她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弄到耳后。
“没有,阿兄。”她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纱幔垂下,又被挡了大半的光亮,让她误以为时辰尚早,主动让出位置,让玉鹤安上来躺会儿,“你怎么回来了?”
玉鹤安撑着身子没动:“一会儿要回大理寺。”
“哦……”她又挪了回来,离玉鹤安近些,才发觉玉鹤安眼下的青黑藏不住,下颌线越发凌厉,显得更不近人情了些,仿佛是被铁律礼法铸成的一件锋利的兵器。
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专注又温和的。
分别的大半个月格外的忙。
再厉害的人都会累。
她起身抱住了玉鹤安,摸着他的脊背,玉鹤安的下巴搁置在她的肩头,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呼吸落在她的耳侧,弄得她发痒。
“阿兄,能待多久?”
“一个时辰。”沉稳的声音有点闷,裹着浓浓的倦怠。
最多一个时辰,他就得回大理寺。
他本忙了一个通宵,打算小憩两个时辰。
有人刺杀玉昙的消息一传来,他心头一紧,明明有详细的部署,仍然担心,只有回来看一看才能平复这颗躁动的心。
“阿兄,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就叫你。”玉昙又往里面挪了些,主动让出位置。
“嗯。”玉鹤安和衣而卧,这个位置早就被玉昙睡得暖烘烘的,染着她身上的玉昙香,躺下不过片刻,就沉入了梦乡。
玉昙倒是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回想整件事,想起重伤的江听风,他的父母死在那场大战中,一辈子都在想为父母复仇,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蹑手蹑脚爬过玉鹤安,穿好上襦出门,贺大娘站在门外。
“郎君呐?”
应当是向玉鹤安禀报刺杀的事,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晚些时候再说吧。”
“是。”贺大娘连忙退下了。
她看了看,离一个时辰,约莫还有一刻钟。
回头一瞧,玉鹤安已经起身了,短暂的休憩让他精神好了不少,坐在床头重新束发。
“过几日就要传你到大理寺,案子已开始公开受理了。”玉鹤安束完发,起身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交代完这一切,玉鹤安又得走了。
“我是不是得去敲敲登闻鼓?动静闹得大一些。”
玉鹤安一愣,动作一僵,甚至误以为玉昙知道了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怕承认自己的卑劣和算计,但他不想将那些污秽的东西捅到玉昙面前,他自私地想留住些美好。
“怎么这样问?”
“前些日子我瞧见女郎敲登闻鼓告裴季,没过多久裴季就落马了,想着这也是条出路。
阿兄,你这些日子常往大理寺跑,知道这名女郎的结局吗?还活着吗?”
“死了。”玉鹤安没打算瞒着玉昙。
唐婉儿本就被打得半死,还在冬夜里吹了半宿的寒风,一口气被强吊着,敲登闻鼓收押,半天就死在了大理寺监牢。
“真相大白,也算得偿所愿。”玉昙一恍惚,女郎既然选择敲登闻鼓,大概也做好了,以死还世间真相的准备,倒也算是一位烈女子。
“你无须走到那一步,就算到大理寺,也只是问话,不用被关押。”
“阿兄,谢谢你。”她上前环抱住玉鹤安,“剩下的路,有你陪着我走,我很安心。”
好在玉昙没说些感激又疏远的话,玉鹤安抚上玉昙的背脊,享受着玉昙的信赖和依靠,“有我在,无须害怕。”
恶鬼自会扫荡前路所有艰险,回到她跟前再收掉所有爪牙。
*
玉鹤安口中的几日演变成了半个月后,事情比玉鹤安预料的还要艰难。
日子转眼就步入隆冬,大理寺传唤官兵是在早上到的,等在小厅里,礼貌客气地交代,此次只是受审前,第一次核查供词,让她无需紧张。
她披了件藕粉色斗篷跟着去了大理寺,在核查供词时,遇见了江听风,被人搀扶着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虚弱地靠着椅背,冲着她打招呼。
她进了大理寺,没想到现在她们同一阵营,一同面对裴氏。
等她处理完一切出来时,发现江听风还在廊下,目光灼灼,双眼快迸出火星来,身上那股子被父母之死,压在肩头的死气沉沉的劲终于消散了些,倒有些回到渔阳躺着树干上睡觉的少年。
“这一次一定会让裴氏,用不得翻身。”
这一次,江听风功不可没,他找到裴甚通敌卖国,造成三万大军惨死的铁证。
“会的。”
再被传召时,又过了一个月,日子已经快近年关。
由皇帝特批,由五皇子楚云策牵头,首辅张合正都察的会审开始。
在大理寺公堂受审。
她一直站在耳房等待,等她被大理寺官兵带上公堂时,裴甚身为国公,受审仍设坐,裴元庆跪在他身旁。
她跪俯在地,这一次她无惧无畏,大声地将那份状纸全部背了出来。
她能察觉身侧的目光犹如刀刮,他们恨不能让她去死。
但事实是该死的是他们,她会活得越来越好。
而后她就被带出了公堂,她站在廊下等着,希望能等到裴甚收押或者被判刑的消息。
等到接近午后,也没能传出一点消息,审讯的人慢慢散去。
原本自信满满的她有点急躁了,频频往里望。
肩头被拍了一下才回神。
“玉小娘子,玉鹤安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等他一会儿。”
江听风比起上次脸色好了不少,这场大病耗了他大半的生气,衣袍空荡了大半。
“宣判了,裴甚……”伏法了吗?
“裴甚位列国公,裴元庆又是官至尚书,就算今日铁证焊在他身上,也需得上呈陛下,才能判罪。”
“哦……”那就还得等,她总担心夜长梦多。
“等判词下来,我就会动身去边疆了。”江听风挠了挠头,他父母还有玉昙父亲的遗骸还在那片山谷里,这大概是他能做的最后好事。
“一路保重。”
江听风挥了挥手,慢步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转身时,刚巧碰到玉鹤安和身着暗云纹绯色官服的老者并行,背脊挺直,步履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玉鹤安垂眸,耐心听着教诲模样。
她方才在公堂之上见过这位老者,正是当朝首辅张合正。
若是这一次顺利,难道玉鹤安会提前入内阁?
二人在她面前停下,她福礼问好,只是将自称含糊了过去。
她不想这段关系成为他的阻碍。
张合正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瞧了瞧玉鹤安,拍了拍玉鹤安的肩头,像是长辈对看好的后生般。
“既然决定就去做,凡事问心无愧便可。”
说完张合正便快步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阿兄。”
玉鹤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在询问为何不承认和他的关系,又好像只是多日未见她,里面的思念太重。
“证词全部呈给陛下了,估计得年后才能知道了,回家吧。”
“好。”二人并行,越走越近,双手交叠在一起,十指紧扣,走了一刻钟,出了大理寺。
玉昙忍不住了,凑得更近些,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量,“阿兄,张大人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知道。”没有血缘这层关系,什么都不能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阻碍,没必要瞒着任何人。
“啊……”玉昙拧了拧眉头,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以往她总是害怕说出口,现在总归不一样了,她能大方地开口,“会不会有麻烦,对你的仕途有碍。”
“不会有麻烦,杳杳,你要明白,你从来都不是麻烦。”玉鹤安停了好一会儿,“张阁老说若是有机会来喝喜酒。”
第75章
这桩案子年关横跨年关休沐, 搅得过年都不安生。
前几日有宫中消息传了出来,裴贵妃为其父亲裴甚求情被罚,不仅被降了位份,还罚三个月不能出宫门, 连带着三皇子也被迁怒。
皇上口风已经漏出来了, 宣判只等过了大年, 玉昙提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这种时候不可能回侯府, 今年过年又只有他们二人。
贺大娘采买了一大堆年货,将小院子装扮得很喜庆, 门窗廊柱上都贴了喜气的窗花, 整个小院都热闹了起来。
玉昙照例封了金叶子当红包,将小院子里里外外都打赏了一遍,就连守着院子里的暗卫, 也托长明去发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