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半个时辰,防风帘掀开了,兰心走了进来,笑脸惨白,快跑到玉昙身边。
“娘子。”兰心一下扑到玉昙的腿边,眼神躲闪。
“怎么了。”玉昙拉着兰心的手,试图将她拽起来,察觉到兰心似乎有话要说,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兰心小心谨慎地将房门关死。
兰心道:“娘子,奴婢谨遵你的命令在桐花巷,查询线索,询问街坊,都道梧娘是被侯府的马车接走了,接走时不止一位街坊看见了,是真的。
更可怕的是梧娘的相貌,好似被不少人看到了。”
玉昙揉着太阳穴,连着几日奔波,她疲乏又恍惚,需要尽快找到梧娘将她转走。
“方才我问过阿兄了,不是他,且巧心查了今日没有马车出府。”
“好奇怪。”
玉昙呢喃道:“那到底会是谁?怎么会有侯府的马车?”
兰心一拍大腿:“娘子,你可还记得两月前,在李府坏掉的那辆马车,虽然后来李二娘子又将它送还了回来,但娘子嫌它碍眼,就将它处理掉了。”
“记得。”当初她嫌马车经过了季御商的手,便不肯再用它,“难道是有人用了那辆马车。”
玉昙轻轻拍着脑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最有可能会捡起这辆马车之人。
季御商。
她的心头狠狠一跳。
“叩叩叩——”门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巧心急切的声音响起,“娘子,有人递了帖子上门求见。”
“进来吧。”
巧心急匆匆跑了进来,“方才门房来禀告,方才府门前来了一个怪人,黑色头巾覆面,称若是这帖子若是不递到你的手里,你会扒了我们的皮。”
巧心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帖子,上面用朱笔画着合欢花的图样。
玉昙接下打开:
“玉小娘子,跟随你多日总见你跑桐花巷跑,料定你是金屋藏娇,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你的身世秘密。
要怪只能怪,你长得真和梧娘太像了,我没忍住查了查梧娘的身世。
罪臣之女,长居凉州,守寡独独养着一女儿。
刚巧她的女儿竟然和你的生辰一模一样。
我只能大胆地猜测一番,梧娘胆大包天,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
我若是你,必将杀掉赵青梧,毁其容颜,现也不晚。
念在我爱慕你一场,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忙,帮你杀掉她,保全你侯府娘子的身份。
来帖是邀出府一叙,一别竟是一月有余,甚是想念,邀请你旁观此等乐事。
你若不希望秘密被发现,便你一人来季府。
季御商特邀之。”
“季御商。”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季御商一直在跟踪她,所以梧娘才会暴露,她才会被季御商抓走。
玉昙气得浑身发抖,手死死攥紧,捏得拜帖变形,一张宣纸飘落而下,铺展在地。
宣纸上笔墨轻轻勾勒出女子的窈窕身姿,湿透的长发和衣裙紧贴着,手搭在领口处,似乎想要拉下湿透的衣衫,这副半遮半掩的姿态极尽妖娆。
画中女郎嘴角上扬,笑得动人,下巴处朱笔点着一颗小红痣,艳丽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媚态,眼神欲语还休。
“娘子,这人竟然如此孟浪,画了你的湿身小像……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郎君……”
玉昙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刚好碰到下唇的伤口,唇上还有苦涩的药味,她摇了摇头,不能说,若是真让玉鹤安处理,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娘子,那咱们就好好待在府里,不理会这些人。”
玉昙沉默了一会,坚定道:“我要出府。”
兰心拉着她的衣袖:“娘子,不可,万一……遇到季御商,这登徒浪子可如何是好。”
玉昙攥紧双手,狠道:“没有万一,我会亲手杀了季御商,你先去赵钦府上,请她来季府,就说梧娘已经找到了,能省一刻是一刻。”
“是,娘子。”兰心点头应下,误以为玉昙是要请赵钦出马,解决掉季御商,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府门。
玉昙垂下眼睫,神色凝重,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匣的最下方拿出一把匕首。
这东西在她觉醒没多久,她就买了,现在终于到了动它的时候。
她将匕首拔出一寸,寒光打在她的脸上,“季御商,我会亲手杀了你。”
这些妄图扯她入泥潭的人,都会被她一个接一个地解决掉。
她将匕首藏在大氅中,快步出了府门,她穿过侯府长长的后巷,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脚步一停,往左便是杏花巷。
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西斜了,但时辰不算太晚,这个时间去买,定是能买到的拔丝糖。
她转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快步往季府的位置走。
不过小半个时辰,玉昙便来到了季府。
往日热闹气派的季府,如今鸟雀散去,府门前仆从门房皆无,朱漆大门仅开了一条缝,她用力推了推,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她攥紧藏在大氅中的匕首,穿过前院,其间她居然没碰到任何人。
再往里走些,庭院里散落的宣纸愈多,狂风卷起宣纸,在院子里飞舞,像极了祭奠的纸钱。
她随手捡起一张,是她的画像,嗔痴笑骂神态皆有。
越往前走,画像愈发不堪入目。
男女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全是她与季御商的避火图。
玉昙嫌恶地踩在宣纸上,踏入了前厅。
前厅里未烧地龙,甚至未燃炭盆,她进入只觉得发冷,全靠心里的火气撑着。
前厅里值钱的物件,全部被搬了一空,墙壁上挂了无数幅装裱精致的画像,画像中场景各异,卧室、书房、野外,姿态更是千奇百怪,全是以她为主角的避火图。
玉昙握紧匕首,恨不能将匕首插进季御商的心窝。
大厅内唯一的家具,只剩下一张书案。
桌上铺了两米长的宣纸,镇纸压着宣纸的上端,下方已经坠在了地上,季御商站在书案后,神态极其认真,执笔泼墨挥毫。
她握紧匕首,快步走到季御商跟前,怒道:“季御商,将人还给我。”
季御商慢条斯理地换了小毫,沾了朱砂专心点着画中女子下唇处的小痣,半晌后季御商搁住了笔,满意地点点头。
季御商头未抬,满眼痴迷地盯着画像。
“玉小娘子终于来了,自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过了你,我便开始画你,画了这么久总觉得不够满意,今日终于画出一幅比较满意的画像了,你看看这满屋子的画像有你喜欢吗?”
这满屋子的画像层层叠叠在一起,成百上千副。
玉昙被季御商的癫狂吓到,后退一步,“我没工夫跟你闲扯,人还给我,我还能给你条生路。”
季御商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玉小娘子,你现在还当自己是侯府娘子呀,给我一条生路,真是好大的口气。”
玉昙握紧匕首:“胡言乱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御商嘴角上挑:“那我抓了梧娘,你紧张什么?”
“梧娘乃我的好友,我关心朋友有什么问题,快将人还我,我阿兄一会儿就到了,你知道他的本事,保证让你在汴京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玉鹤安是你阿兄吗?”季御商逼近半步,桃花眼满是颓态,往日风流的面目早已折磨得满是沧桑,“为何你从玉府出来没和他一起?怎么连他给你的侍卫都没带?玉昙你在心虚啊,你不敢让玉鹤安看见。”
玉昙捏紧匕首,怒吼:“季御商,梧娘在哪?”
季御商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梧娘就在后院,人你带走没问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玉昙谨慎地盯着季御商,若是给一笔钱财让他离开汴京也未尝不可。
“玉小娘子,我们认识良久。
我承蒙祖上家业进了汴京,一手画技在汴京世家混得如鱼得水,原本是大好的前途,现今因着你都毁掉……不过没关系,我已想到办法让你补偿给我。
这里的画像共九百九十副,原本想画九百九十九副送你,取我俩长长久久之意,只可惜时间来不及了,若是你有兴趣可以等我画完剩下的九副……”
季御商指了指一旁还剩下的一沓宣纸。
玉昙冷冷地扫过,嫌恶道:“我没兴趣,你从陷害我那日,不,你从和李絮勾结那一刻便该知道,你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就是这个眼神,看我一眼都嫌恶心的眼神,再看看我……我要爽翻了……”季御商眯着眼睛瞧着玉昙,视线黏腻又恶心,季御商撑着书案想要来抓她的手,玉昙吓得连连后退,“快扇我一耳光,重一点……快……”
“滚……滚远点。”玉昙惊恐地后退,她原本只以为季御商是好色之徒,没想到他是纯粹有病。
“玉小娘子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知多少郎君想要将你压在身下,肆意亵。玩,看你哭到喘不过气,光想想我都要高。潮了。”季御商侧着身,她一晃眼就瞧见了衣袍下的弧度。
玉昙强忍着强烈的反胃感,攥紧匕首,这是她最后的底气。
“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若是你将梧娘还给我,我将给你一笔钱财,你还能去他乡继续做生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玉小娘子突然这般体贴,我很感动,不过……”季御商死死盯着她,如毒蛇盯住了她,语调突然拔高,似乎想起了极其兴奋之事,“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玉小娘子你可要听听。”
为了梧娘,玉昙只得强忍着,“说说看,钱财上的事好商量。”
“我家祖上好歹算是富商,家中钱财鼎盛时超过二十万两,玉小娘子能给这么多?”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财,季御商简直蹬鼻子上脸。
玉昙恼怒道:“季御商,你别太过分,最多给你百两,让你快点滚。”
“看看,玉小娘子,我去花楼给花娘的赏钱都比这多,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呐。”季御商摇了摇头,“经过这件事,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钱财再多有何用,权力才最重要,只要我有权自然多的是人给我送钱来……”
玉昙拧着眉,不解地看着季御商癫狂的模样。
要权就得做官,要么祖上荫官,要不科举仕途,最铤而走险,便是大量的钱财捐一个空职。
玉鹤安是不想承蒙侯府的庇佑走了科考,而季御商没得选,只有科考一条路走。
玉昙强压恶心,劝解道:“你若是走科举便应该好好读书。”
季御商摇了摇头诡异地笑着:“眼前便有一条捷径要走,我何必走科考的苦路……十年寒窗,百不足一能上秀才……”
“你什么意思?”
季御商避而不谈,反而指了指身后,四周墙壁上挂着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