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十一岁,玉鹤安十三岁,真真少年得志。
而后她从想去玉鹤安,被常嬷嬷拦住,到气恼为何玉鹤安不来找她玩,再到年纪渐长,想再去也找不到借口了。
玉昙不会见风就咳,宋老夫人解了她的门禁,她能带着兰心去杏花巷买拔丝糖,还能走更远……
再后来玉鹤安出府游学,一去便是三年。
玉昙嗔怪地瞪了兰心一眼:“正事你记不住,这些事记得倒是清楚。”
“这些不算正事吗?”兰心调皮地眨眨眼睛,“娘子的事都算正事。”
“油嘴滑舌,劳驾,去帮你家娘子的熏香换了。”玉昙拿着账本敲着脑袋,正想着怎么能赚多些钱。
慧心急急地跑了进来,满脸红光,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转身将房门关住。
跑到玉昙身边,跪趴贴在她身侧:“娘子,有笔大生意。”
玉昙抬头:“嗯?”
“奴婢打听到西域宫廷喜好茶叶、瓷器、布匹,咱们这卖二十文的东西,在那能翻十倍,甚至二十倍。
商队再往回时,购回西域的物件在汴京也极其受欢迎。
商队如果走一趟,五百两,两个月能赚一千两,比我们所有店铺都值钱。”
大周和西域之间隔着塔干沙漠,商队极其容易出事。
“养一个商队谈何容易,还是一个熟路的商队,你可是知道了常常行走的商队消息。”玉昙拧着眉,陷入思索。
“娘子,你怎么知道?晚间奴婢在酒肆听两名商人谈起,他还专门引荐商队领头。
奴婢听完了商贸的整个流程,觉得有七八分可靠,才回府禀告娘子。”
玉昙支着脑袋:“有人故意将这个消息漏给你。”
慧心后退半步,她只是打探到这个消息,没想过这种可能。
“娘子,那咱们……是奴婢太心急了……奴婢知错了。”
玉昙语气笃定道:“做。”
钓鱼总得撒一波饵料,她就做吃了就跑的鱼儿。
慧心惊愕抬头:“啊?娘子……”
“首饰当了多少?”
慧心小声道:“三千两银子,娘子,奴婢原本只打算投五百两……”
“全投了。”
“娘子……是否慎重些。”
慎重?
她只想赚一波大的,玉昙双眸紧闭,无声地轻叹了声气。
日后被赶出侯府,总得有钱财傍身。
只是想到被赶走……她指尖无措地蜷缩。
可是她这个假货不走,对真千金何其不公。
鸠占鹊巢也就罢了,她还不……
她将账本往脸上一扣,挡住光亮。
语调已染上几分冷意,道:“照做。”
“是。”慧心躬身退出屋子,忽而想起,“娘子,商队领头说,若想合作需得亲自见面谈。”
“先合作,第一批走商完自会相见。”
五百两走一趟便能赚一千两。
那三千两她就能拿到六千两,足够她花了……
就算再冒险她也得试试。
“娘子……”
玉昙揉了揉眼睛:“原话带到便是,他们会同意的。”
香炉中的香料燃起,一缕缕青烟升腾而出,雪松香充满整个房间。
玉昙面上扣着账本躺了会儿,困意仍然未来,看来她又猜错了,到底是什么让她睡着的,她烦躁地将账本拨弄开。
垂头丧气好一会,又将账目仔细核对一遍。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
她挪回拔步床,仰躺着,望着天青色帐顶出神。
雪松香不能让她入睡,能不能让她别做噩梦。
今夜轮到巧心值夜,在拔步床下铺被子,浅笑着望着她,“娘子快睡吧,今夜的香闻着好闻,到底冷冽了些。”
“今夜试试,若是没用,明日就换了。”玉昙迷糊地应着,终于入了梦乡。
“呼——”玉昙被噩梦惊醒,倚着床头喘气。
“没用,不是雪松香。”玉昙垂眸叹气,静静等着天光大亮。
*
一连一个月,玉昙每日下午都往风旭院跑,前几日还会苦于找什么借口,后面干脆往书房一坐,倚靠着软榻看她的杂书或是账本。
她只要不主动开口提,玉鹤安也不会问她来的缘由,静坐在书案后看书,任由她在这边折腾,她很高兴,多了几分自在。
这一个月她将书房的东西讨要了一遍,就连矮榻都搬回去一遭,全都没用,若说还有什么没能搬回她的院子。
那只剩……玉鹤安本人了。
这个她怎么搬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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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日子从深秋转入冬日,再过几日,汴京便会下冬日的第一场雪,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玉昙坐在矮榻上翻书,书房里烧起了地龙,离她近的地方还放了一个炭炉,里面烧着上好的木炭,没有烟熏味,只有清淡的木香。
她在腿边搭了条蜀锦薄被,浑身暖洋洋,舒服极了。
只是下午书房便点了灯,玉鹤安只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襦袍,领口处绣着竹叶纹,很是清雅,只是戴着的金冠不相称,若是能有一条白鹤的发带就更好看了。
玉鹤安起身披上青色外袍,长明在外不知忙何事,外袍领口玉鹤安弄了几次,总是歪歪扭扭。
玉昙放了书卷,下了矮榻走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要出去吗?”
“嗯。”玉鹤安低低应了一声,垂眸见玉昙杏眼圆溜溜,“国子监今日有大儒孔仁讲学,赵夫子给了我帖子,我要去听学。”
孔仁当代大儒,就算玉昙未进国子监听学,也知晓他的名声,朝堂之上,清流文臣出自他门生的不胜枚举,天下读书人想进他师门者更甚。
看来听学是假,赵夫子有意引荐玉鹤安予孔仁。
“阿兄,你低一些。”她站在玉鹤安跟前,伸手将外袍领子弄正,发冠还有点歪,玉鹤安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就算踮着脚身量也不够
玉鹤安屈膝,低到一个玉昙齐平。
她将领口弄熨帖,察觉到玉鹤安打算起身,她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
“别动。”
玉鹤安便真停止了动作,她将金冠弄正,高束马尾理了出来,指尖碰到了他脖颈处的肌肤,比她暖和了不少。
明明在同在一个屋子里,她还穿着小袄和袄裙,搭着薄被靠着火炉,都没他暖和。
碰到他的一瞬间,她立刻收回了手,马尾发尾带着卷落到外袍上,和外袍的金线绣纹交融在一起。
“好了,阿兄。”玉昙猛地退一大步,身子往旁边一歪直直往地面扑过去。
幸好玉鹤安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扯了回来。
“小心些,别摔了。”玉鹤安眼眸低垂,松了钳制,白皙的手腕留下的刺目的红痕,刚巧和一月前的痕迹重合了,“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玉昙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玉鹤安的右手上,烫伤已痊愈,留下一大块红痕,比她的严重太多了。
她的身子在侯府养得娇贵,肌肤胜雪,一碰便容易留下痕迹。
玉鹤安抿着唇未语。
“真的没有,过一会儿就消了。”恐玉鹤安不信,她抬高了手臂,水红的袄子往上滑了几分,露出被掐红了的手腕,她轻轻揉了揉,立刻红了大片,“阿兄你看,真的没事,你快走吧。”
“你若想留在风旭院就留着,想要什么吩咐他们便是,今日想取什么东西,你取走便是。”
玉鹤安交代完,抬腿迈出了书房,带着长明离开了院子,玉昙盯着玉鹤安的背影出神,正巧试试她的猜测。
她靠着软榻闭上双眸,不知过了多久,长德放轻脚步,进屋添一波新炭,她一下睁开了眼。
“是不是奴才吵到了娘子。”长德慌忙放下炭炉盖子。
玉昙轻轻摇了摇头,知道她的午睡没有了,“不关你的事,我没睡着。”
玉昙小步出了书房,守着门外的兰心,见她时一愣。
兰心已知晓玉昙偷摸来书房睡觉的事,压低声量:“娘子,今日醒得这么早。”
玉鹤安不在,她压根没能睡着。
玉昙轻咳了一声:“去城西一趟。”
玉昙惧寒,现今不过初冬小寒,她已裹上件雪白大氅,绣着寒梅傲雪纹样,里间水红色的袄裙映衬着,为这冬日平添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