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效忠的官家不属于这个圈子,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李鸣呶竟然也不属于这个圈子。姚宝樱诚惶诚恐被他划入此圈,何其无奈,又有种复杂的受宠若惊感。
因她知晓,他的爱恨只讲感情,不讲原则。他会为了他在意的人偏袒任何人,他却也接受不了他在意的人不在意他。
如今,姚宝樱作为女子,有点怕他的痴缠。但她想给他的圈子再加一个人:云十郎。
只要云十郎进入了张文澜心中这个圈子,张文澜便会掏心掏肺地待人好。她想要的关于他的计策、朝廷的大局、自己能在朝堂谋划中加入江湖势力、自己有可能得到北周皇帝的支持与好感……所有这些事,可能都会因为张文澜与云十郎的友谊,而快速推进。
而想得到张文澜的感情,其实非常简单。
姚宝樱,咳咳,望天。
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心说:只要待他好一些就行。
他就像从没吃饱饭的饿狼一般,稍微一丁点好,都能被他虎视眈眈地纳入眼中。曾经她与他同行,也没对他多好啊,他就……
咳咳,不想了。
姚宝樱镇定地在心中重复自己的计划:自己和阿舜他们演一出戏。
阿舜他们想办法刺杀张文澜一次,自己大义凛然为张文澜挡刀一次。唔,最好真的伤一把,他才会信。没办法,他追“姚宝樱”追得太紧了,在他发现“姚宝樱”是假货之前,自己必须先完成自己的任务啊。
虽然目前计划出了一点小意外,比如发生地动,比如自己意外遇到了张文澜,比如自己和阿舜可能因为地动而失去了联系,不好传递情报,配合演戏。
但是问题不大。
毕竟张文澜本人就在自己眼皮下。
唔,自己三年前,是怎么博得他的好感的呢,能不能让三年后的自己抄一抄呢?
姚宝樱跟着张文澜在光线昏暗的地洞中摸索着穿行。这地洞坍塌了一半,还有一半在漏土,便透出些微天光。视野并不算黑漆,却也称不上明亮。
姚宝樱试过了,上去的路被掉下来的巨石卡住了,只能找别的路。
这个夷山,怎么会有建造得这么完整的山庄,山庄下还埋着地洞呢?
这该不会和她的前情郎也有点关系吧?
姚宝樱怀疑的目光才落到张文澜身上,便见张文澜被突兀的墙角一木头像吓得趔趄一步,面色苍白。
她噗嗤而笑。
张文澜目光冷冷看来。
姚宝樱瞬间收了自己的促狭,热心地过去扶他:“这位郎君……”
她手还没挨到人,便被人不动声色地绕开了。
他眼睛长在天上,眉目凌厉神色漠然,天然漠视姚宝樱如今所扮的寻常江湖人。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上,睫毛上沾的灰,湿润的眼中雾,又中和了他那种矜傲。
一只端着架子的狐狸炸了毛,断了尾,怕别人伤害他。
哈哈。
在姚宝樱眼中,他实在,狼狈得有些可爱。
姚宝樱站在他身畔,看着他面前这堵墙。
她跟着他一路攀爬,到了坡路上头,发现近处被一堵墙堵住了路。
他神色淡然。
可他从来不做无用功的。
姚宝樱茫然地跟着他看了半天,他忽然扭头,目光阴晦地打量她一眼。姚宝樱如今时刻警惕他发现自己是谁,当即如临大敌。
但他目光只停留一刻,就挪开。
他这个人也从这堵墙面前挪开,往他们的来时路折返。
等等……
姚宝樱立刻意会到了他那个打量的眼神的意思。
她一把握住他手腕:“你等等。”
他登时便如触电般欲甩,却在发现这个陌生江湖人的动作时,而硬生生强迫他自己忍住。
张文澜看到这个黄脸江湖人一手握住自己,另一手在墙上敲了两下。
黄脸江湖人回头朝他笑一下,肯定道:“后面是空的。”
黄脸江湖人那种笑容……
张文澜目光盯着半晌,才移开眼睛。
黄脸江湖人琢磨道:“应该是地龙苏醒,让这个地洞许多地方错位了。这墙后没有东西挡着,却有风声。这应该是我们出去的正确路方向。郎君,你闪开些,我劈开这堵墙试试。”
张文澜顿一顿,虚伪道:“你我素昧平生,不敢劳烦郎君举手。”
姚宝樱无语地看他一眼:咱俩谁在演戏啊?
青年面容白净眸子清黑,哎,好看得依然具有欺骗性。尤其是,他一发现身边人有用,就朝自己露出礼貌的温和神色,这人真是……
假得没救了。
她鄙夷他一番,却仍装作看不出他虚伪的样子,拍胸脯朝他保证没事。
张文澜为她着想:“刚才这里发生过地动,山势不稳,随时可能发生第二次。你我不如返回最开始的地方,上面若有人经过,我们等人救,那样更安全。”
姚宝樱:夷山上面那些人也许正打得天昏地暗。等人救,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此男太坏。
看似提出了一个安全的解决方案,实则是指出劈墙才是最佳方式。
张文澜语重心长:“叶五郎,当心些。”
姚宝樱也语重心长:“我叫云十郎。”
张文澜睫毛轻轻闪一下:不重要。他不在乎。
姚宝樱:“郎君出去后,能报答我就好了。”
她努力将“给钱”两个字压下去,却在听到张文澜说“在下会报答”时,嘴角一翘,浮想联翩。
他多有钱呀……
姚宝樱道:“我有些武功傍身,不怕危险。郎君站远些,莫要受伤了。”
他一愣,朝她望来。青年目光淋淋,水色潮湿,满是感激。
宝樱:啊啊啊他又开始了!
又用这种眼神勾引人了。
第71章 色字头上利刀锋4
姚女侠麻木了。
她却得“天真”地回他笑容,换他又轻声细语担忧几句。
那虚伪的郎君又客套地和她说了些话,便在姚宝樱的哄说下,心安理得地站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江湖人劈墙。
而已经了解他本性的姚宝樱,再看他这种行为,便发现他这站的位置,多么精妙啊——
近一步,墙塌了,有可能压到他;
远一步,姚宝樱若有诈,及时闪入墙的另一面,张文澜不至于跟不上。
这种心思啊,啧啧。
而既然打算用新身份交好他,自然要当睁眼瞎。
睁眼瞎便不看张文澜了,专心致志东敲西叩,看从哪里劈墙比较方便。
张文澜就隔岸观火一般的,站角落里看。他容色疏离笑意浅浅,心中已经为她的小心而生出不耐烦。
她终于寻到了一个最佳的角度,凑耳贴墙听了半天,她扭头都一旁的张文澜说:“郎君,你再站远一些。嗯,再远半丈。”
张文澜一怔。
他抬眼,眼神幽黑寂然,看不出情绪。
姚宝樱:“我听到后面的风声有微弱差距,这个方向后面应该有什么堵住了……但是只有这里的风声大一些,有气流窜动。所以,我担心墙裂开后,会有什么冲出来,郎君站远一些,莫要被伤到。”
这种耐心……张文澜眼睛轻轻地,极快眨动,有些走神。
张文澜:“后面有东西?你会首当其冲。”
姚宝樱:“什么冲?”
张文澜眼神一顿,心道江湖人大都是白丁,不足为奇:“我是说,你会先遭遇危险。”
姚宝樱不在意地笑:“没关系,我皮很粗糙嘛。”
她乐观想,能如此博得阿澜公子的友情,我还巴不得来一点皮外伤呢。
她跃跃欲试地将手按到墙上,暗自运劲神色沉冷,就要一掌挥去时,张文澜突然:“等一下。”
姚宝樱:“嗯?”
张文澜回忆:“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只狐狸石雕,在一面墙后。这堵墙后很可能是那只石雕,如果你知道是什么,会不会容易躲一些?”
姚宝樱眼睛刷一下亮了:“会!”
她感激地望向他。
宝樱适当释放疑问:“不过你为什么知道有狐狸石雕?”
张文澜面不改色地撒谎:“我被抓来这里关着,地动之前我尝试逃走。虽然我没找到出路,但我确实知道一些地形。”
姚宝樱;“原来如此。”
他叹气,垂眼叹,轻声:“可惜如今地形有变,我的些许知识不知能有几分作用,还请郎君自己多加小心。”
姚宝樱:阿澜公子,不用演的这么认真吧?
你哄别人帮你劈墙,也太用心了吧?
姚宝樱有些演不下去了,她扭头重新运气劈墙。她就要劈下去,内力已经提起来,她又听到张文澜的声音:“再等一下。”
姚宝樱扭头,凶煞威胁他:“你有屁快放。最好一次性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