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严重?命官身死?那当然了,若是不探查到底,皇家颜面岂不是被踩在脚下?”
倚寒顿时神思不属,心不在焉。
“现在冯氏乱成一遭,不过祖父倒是没事,也能慢慢说话,就是还离不得人,你放心,我会看着的。”
倚寒勉强笑了笑:“那就好。”
冯叙又与她说了会儿话,便着急忙慌的要走,临走前还拐走了她所有的茯苓糕。
人走院空,院中的枝头被风吹得簌簌而动。
倚寒垂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指腹无意识地拨动桌案的瓷盏,连宁绾玉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冯叙从宁国公府出来,眼神的肆意和不着调瞬间收敛,他默然走向街尾的巷子,里面停着一辆马车,他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低着头愤愤道:“话我已经带到,你答应我的可得说到做到。”
车帘闻言掀开,露出里面绛紫的身影。
“有劳,我保证冯公子的父亲会平安回来。”宛如雨天一般透着凉薄的声音应允了他的话。
对于冯二叔的事,冯叙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除了震惊就是恶心,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叔父竟然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但同时他也对宁宗彦的这种做法感觉很不解,便直白询问:“你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
宁宗彦笑意凉凉:“这便不劳冯公子操心。”
冯叙还沉浸在骗人的愧疚中,同他确认:“你、你不会伤害倚寒对吧?”
“当然。”
冯叙闻言稍稍减少了些愧疚,他虽不知这位凌霄侯有什么心思,但对于那些夸赞他的传言已经彻底是不信了。
“好吧,你、你若胆敢伤害他,我必定不会放过你。”青年笨拙的放狠话,说着狠咬了一口茯苓糕。
宁宗彦瞧见了,伸手:“你怀中之物,给我。”
冯叙懵了,看向怀中的茯苓糕,随即愤愤:“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要想吃自己买去。”
宁宗彦冷冷瞥他一眼,把那些茯苓糕全薅走了。
冯叙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晚上,沧岭居那便传来了消息,倚寒怀揣着满心的疑问头一回步履匆匆的去了沧岭居。
刚刚进屋,砚华就把人拦住了:“二少夫人,马车在角门处等您。”
“要出门吗?”
“是。”砚华没有过多的解释。
倚寒沉默了,跟着他从小门往外走,雪白的衣裙划过青石板路,朦胧的月色笼罩在她肩头。
角门处停着一辆马车,倚寒踩着兀凳上了里面,里面竟空无一人,她转身问砚华:“侯爷他人呢?”
“侯爷在目的地等您。”砚华卖着关子并不与她明说。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刻多钟便停了下来,砚华替她掀开车帘:“到了。”
倚寒下了车,却发觉是一座府邸,她怔了怔,抬头瞧那匾额。
黑夜中,烫金的四个大字灼着她的眼眸。
“为何要来侯府。”眼前的宅邸应当便是宁宗彦与她说过的凌霄侯府,她当时拒绝来此,怎的他又把自己带了过来,她心头预感不太好,对这座宅子也莫名不喜。
整座宅子大气恢宏,雕梁画栋,坐落在极好的地段,朱红的广亮大门气派庄严。
砚华仍旧是说:“侯爷在等您。”
倚寒有些不悦,到底有什么事要这般卖关子,但她还是忍着窝火随砚华进了府。
府上布局与国公府不甚相同,更为精巧,有不少湖泊、花池、竹林,稍有不慎便能走迷路。
砚华带着她七拐八拐,穿过重重垂花门,来到了一处院落。
“您进去罢。”
砚华守在外面,倚寒便见那屋内燃着昏黄的烛光,定了定神便进了里面。
刚进去她就被惊了一瞬,屋内的锁链捆绑着一个男人,正是冯叙今日说的冯二叔。
他低着头,没有丝毫意识,看着像晕过去了,手脚惧被铁制的锁链捆着,宁宗彦坐在一旁的案牍,面前摆放着几种刑具。
倚寒顿觉毛骨悚然,她勉强道:“兄长。”
“阿寒来了。”宁宗彦掀眸,招了招手,“人我抓来了。”
宁宗彦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的手腕叫她坐在身边,随后拿起了一道匕首塞到了她怀中。
“阿寒要亲自动手吗?”他音色平静,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倚寒垂头盯着匕首,想起了冯叙的话,宁宗彦定是知道他的身份,外面如此兴师动众他为何还要把人掳来。
她还没自信到可以认为宁宗彦是爱她爱的无法自拔,她叫往东不会往西了。
那一点点证明也不足以叫他冒这么大风险吧。
她虚虚握着匕首反而迟疑了。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就动手罢,去泄愤,去为……衡之报仇。”他神色淡淡,声音毫无波澜道。
倚寒怔了怔,衡之。
她脑海中浮现出衡之死时的模样,那么冰冷、那么沉寂,苍白的躺在那张床上。
他太可怜了,也太苦了,临了还不能死的体面,也不知那一刻他会不会怨恨自己。
倚寒眨了眨眼,似有水光闪过。
宁宗彦斜眼睨她,唇角泛起了冷笑。
他一直以为冯氏对冯承礼那么怨恨是因为冯承礼杀了人栽赃陷害她,害的她身败名裂,还有自小给她的针对与欺辱。
可若还有另一重可能呢,她要为她的衡之报仇?宁衡之早已油尽灯枯将行就木,冯承礼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宁宗彦最初时也只有遗憾、有可惜,更多的是对冯氏隐瞒诊治的生气。
他一直以为冯氏也是这样,毕竟一个频频引诱他的女子被千夫所指、清名毁彻,对自己的夫君又能在意到哪儿。
但从昨夜的呢喃可窥,兴许是自己想错了?
他在给冯氏选择,看看她是选择干脆了结冯承礼报仇更重要,还是真的会信冯叙说的话,选择为自己停手。
宁宗彦暗暗刻薄的讽笑,神情冰冷的看着她会如何抉择。
第34章
倚寒低垂着头, 神情沉滞,令人辨别不清,眉宇间凝着愁思, 宁宗彦握上了她的手腕:“动手罢。”
他可不信她会害怕,上一次她可凶狠至极, 敢孤身一人拿着匕首往冯府去。
他透着凉意的唇瓣凑在她的薄薄的皮肤上, 淡淡热气喷薄在她后颈。
她还是不信任宁宗彦能为了她做到这一步,她满心猜疑,背后是不是有更大的陷阱。
殿前司、太医院、冯叙。
她缓缓掀眸,凝着宁宗彦。
恐怕之前与她说要移交给官府就是怕脏了自己的手罢。
但,这又如何。
她连死都不怕她还怕他的算计?
倚寒暗暗嗤笑, 握住了匕首, 起身缓缓往冯承礼那儿去, 宁宗彦神色冰冷, 注视着她的行径。
“阿寒。”宁宗彦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怎么了?”倚寒回身询问。
“你当真要杀了他?”他定定看着她。
“是。”倚寒毫不犹豫回答,冯叙的那些话并不足以让她动摇, 顶多心底确实是有那么一丝愧疚, 更何况,宁宗彦好歹是侯爷, 能把冯承礼弄来, 那杀了冯承礼,他应该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干净。
宁宗彦握紧了手掌, 讥诮道:“何必呢?何必如此执拗。”
倚寒没有回答他, 他根本不懂爱, 对牛弹琴罢了。
她紧紧盯着垂头不省人事的冯承礼,呼吸沉沉,她攥了攥匕首, 欲往前刺。
“慢着。”身旁低沉的声音响起,宁宗彦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手掌捏住了匕首的利刃,倚寒蹙眉,“兄长阻拦我做甚。”
“你再想想。”他声音愈冷。
倚寒不耐:“兄长不是应了我吗?如今是要反悔?”
“殿前司的人满街巡逻搜查,你现在杀了他,是当真没有考虑过我吗?”宁宗彦眸中泛着戾气,不敢置信的询问。
倚寒愣住了,心头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会向自己问出这种话。
但冲着他的举动,倚寒也确认他就是在试探自己,包括下午的冯叙。
至于试探的缘由,倚寒很不想相信,但应该就是那样。
他对自己起了兴趣。
意识到这一点倚寒半是无言半是讥诮,也算是在意料之内,从很多事情上就能看出苗头,只是之前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虽不知道这点兴趣能持续多久,但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份保障。
她不傻,也成过亲,宁宗彦虽多智近妖,但能看得出来于情爱一事完全不通。
也只有不通情爱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临门一脚,她更确认的是她今天大概率是杀不了冯承礼,看宁宗彦这势头她要是敢动手,说不定他直接就把自己扔给殿前司的人了。
反手再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自己头上,毕竟只是一点兴趣,根本不足以支撑什么。
报不了仇还把自己折进去,真是相当不划算,倒不如利用他的心思慢慢盘算。
倚寒突然轻轻的放下了匕首:“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