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瞪圆眼眸,转头的瞬间,脆弱纤细的脖颈骤然被一道大力扼住,后背重重被贯到了树上,闷痛与窒息齐齐涌上。
她神情痛苦,被迫仰首,手中的书卷掉到了地上,冷玉般的手扒着那如钢筋般坚硬的大掌妄图获得喘息。
宁宗彦冰冷的盯着她,优越的眉骨下凌厉漂亮的双眸隐匿在眉骨投下的阴影中,宛如蛰伏的箭矢,只待一击毙命。
倚寒被掐着脖子满脸通红,眼尾无意识沁出了泪珠,这般漂亮脆弱的模样,他手只要再轻轻收紧一瞬,脖子立马就能断了。
一滴泪顺着倚寒的脸颊滑落,砸在了宁宗彦的手背上。
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掌。
窒息瞬间消散,气息疯狂涌入倚寒的鼻腔,她咳得惊天动地,眼泪凌乱的布满脸颊,身躯顺着树干滑落。
宁宗彦冷冷看着她,眼神中尽是漠然。
待倚寒缓过来后,神情惊惧的看着他,宁宗彦才缓缓开口:“跟着我做甚?”
他目光微微泄露一丝厌烦,倚寒敏感的捕捉到了,顿时无语凝噎。
但同时又恐惧不已,方才她真的已经感觉到魂魄离体,窒息的感觉很痛苦,她现下还浑身发冷、发软。
她该怎么说?其实她只是身为医者单纯好奇他的腿,若是病症如衡之一样,是不是能有什么续命的法子?
“我……”
她迟疑开口,却发现嗓子哑了,宁宗彦便打断了她:“看在宗迟的面子上,我今日且饶你一回,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我不顾你脸面。”
他看了她一眼,便干脆的拂袖离开。
倚寒怔怔未动,脖颈处的钝痛丝丝缕缕的传来,她品味着宁宗彦最后的那个眼神。
嫌恶、避之不及、震惊愠怒。
他以为自己还对他有意思?想纠缠?
倚寒差点气笑了,没想到这宁侯瞧着罗刹一般,竟如此自作多情。
她使劲蹭了蹭脖子,似是要把他的触觉蹭掉,结果蹭到脖子上时疼的一嘶,不敢动了。
她皮肤娇嫩,又白,很容易留印子,她不敢想象她的脖子会成什么样,回去又该如何同衡之交代。
倚寒咬唇撑着树干站了起来,扫掉裙摆的泥土与烂叶子,两条软面似的腿撑着往回走。
宁宗彦回了沧岭居,方才怒气已然消散,他倒隐隐怀疑这冯氏是不是提前知晓了什么,所以才攀缠着他弟弟,为的就是入公府行纠缠之举。
末了他摇摇头,大约是自己想多了。
砚华进了屋:“侯爷,长公主传了信说午时备了您爱吃的东西,叫您过去用膳。”
宁宗彦边擦剑边淡声:“知道了。”
砚华又挠了挠头:“外面有位小娘子一直在松竹林里转来转去,已经三次经过咱们院门前了。”
宁宗彦动作一顿,脑中浮现那抹身影。
“不必管。”是她自己不知死活跟的,找不找的到路与他有何干系。
砚华没见过倚寒,以为是哪个院子的小女使故意想引起他家侯爷注意。
他顿时揣了看好戏的心思。
倚寒在竹林里转悠了许久才转了出去,她蹑手蹑脚的回了院子,从窗子上瞥见崔衡之好像坐在屋内的案牍前看书。
她走到偏屋,找了一面铜镜照脖子。
果然,一圈红印,保不齐明日便成了青紫,不知道的别人还以为她上吊寻死呢。
她转了转眼珠,从怀中掏出了素白的帕子,系在了脖子上。
“矜矜?是你吗?”崔衡之听到了脚步声,已经出来看了。
倚寒回应:“来了。”
她出了屋子,崔衡之见是她,焦急的眉眼都舒展了:“大早上的,跑去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
“母亲唤我过去,她问了问你的身子又与我说了一会儿私房话。”她自然的撒谎。
崔衡之不疑有他:“你的脖子……”
“我大约是水土不服,脖子上起了些疹子,刚擦了药,好痒,我便系住了。”她装模作样的隔着帕子挠了挠。
崔衡之修长的手攥住了她的小手:“别挠,小心破了皮。”
“知道了知道了。”她笑着应道,眉眼宛如春水一般满是鲜活的情态。
……
裴氏在寿和堂外踱步,杨嬷嬷问道:“夫人,您就是打算叫侯爷兼祧二房,也不至于这么急罢。”
二爷人还在呢,若是叫他知道了,焉能同意。
“你懂什么,临安城中的女子谁不想嫁给凌霄侯,殷老夫人与大长公主就没停下给他相看的脚步,若是不快快提,早作准备,到时候成婚了可就麻烦了。”
“可万一二少夫人不答应呢?”
裴氏淡声道:“她会答应的。”
第4章
她这话说的笃定,叫杨嬷嬷也心生纳罕。
裴氏这般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那丫头是个重情的,又没见过世面,再好糊弄不过了。
正想着,寿和堂的门开了。
殷老夫人与先国公爷伉俪情深,年少时也是位巾帼,现下老了,身子的各处毛病,但好在精神不错。
“母亲,小心烫。”裴氏尽心的端着药膳伺候。
府内三房均是老夫人所出,三房的女眷明面上关系都不错,只不过这世子还未请封,暗地里也是风波不平。
“你日日都来侍奉,有心了,迟哥儿既然寻回来了,你便不必日日来,多往着他那边去。”殷老夫人的脸色虽仍旧肃板,但语气却温和不少。
裴氏顺势哀叹:“宗迟可怜,盼望老天开眼,只是他这么年轻,太医说他已然不能诞育子嗣了。”
老夫人闻言眉眼也浮上了悲色。
裴氏小心翼翼道:“母亲,自古有高门一子兼祧两房血脉之举,宗彦尚未婚配,若是叫他日后能可怜可怜冯氏,留下个血脉,记在宗迟名下,往后岁月漫漫,她也有个盼头。”
殷老夫人陡然变了脸色,裴氏心里一咯噔。
她赶紧表态:“此事绝不放到明面上,更不会影响宗彦的婚配,对外就说是宗迟的遗腹子,宗彦成婚后长公主肯定会替他另择府宅,立凌霄侯的门庭,二人也绝不会有任何交集。”
“至于冯氏,她对宗迟情深不寿,更不可能对宗彦有任何异心,求母亲可怜宗迟。”
殷老夫人闻言脸色迟疑,手心手背都是肉,宗迟受苦,她有愧疚,若非当年老国公的旧敌寻来,裴氏与其子也不会骨肉分离多年。
偏生她没有怨言,任劳任怨伺候自己。
“别哭了,此事我应了就是。”殷老夫人沉沉叹气,“届时我亲去与宗彦说。”
裴氏心里一喜:“多谢母亲。”
……
倚寒与崔衡之所住的院子临近裴氏与宁国公的云香居,名曰兰苑,正值秋日,院中秋风瑟瑟。
廊檐下木制的地板可以光脚踩在上面,比在庐州的草庐大了不知道多少。
倚寒燃上安神缓解疼痛的药香,打开卷布,里面全是细长的针。
她冷玉般的手抽出针来,干脆利落地扎在了阳陵泉、悬钟、环跳、太冲穴。
“疼吗?”她仰头关怀的问。
崔衡之凝着她认真的眉眼,心中满是酸涩,惨白的唇角却扬起:“不疼。”
实际上痛极了,他没有与她说,那蚀骨的痛意又扩散了,痛的他半夜发抖,但他怕妗妗哭,便装作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倚寒看着他萎缩的腿,头一回后悔在家中时祖父叫她看书没有好好看。
“对了,爹来信说很快就进京了。”倚寒蹲坐在他身边歪着头说。
倚寒口中的爹是崔衡之的养父,崔长富,是一个矮小但热心肠的老头,当年就是他上山采药时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崔衡之,把他捡了回去,养了这么多年。
他们二人此行来临安坐得是公府的马车,崔长富说还要给最后一批乡亲制药,制药后便来临安寻他们。
倚寒的医术也算是他与崔衡之一起教的。
“嗯。”崔衡之疼得没力气了,但也只是温和的说,“矜矜,我先睡会儿。”
“好,你睡吧。”倚寒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扶着他躺下。
崔衡之睡了,倚寒没了事干,呆呆地坐在廊檐下看着秋风卷树叶。
忽然,泪珠顺着脸颊一滴滴砸落,无端的悲怆盈满心头。
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她才过了三年。
她还想要与他一辈子,如同那梁上燕,岁岁常相见,生两个孩子,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倚寒擦干了泪,她不会放弃。
午时,裴氏过来看崔衡之了,母子二人在屋内说话。
“你祖母已经套了马车去冯家走动了,别灰心,会有法子的。”裴氏安慰他们夫妇。
崔衡之倚靠在床榻上,没什么反应,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油尽灯枯之相,神医也难回天力,充其量续命些时日。
裴氏在兰苑中待了两个时辰,又喂吃药,又问崔衡之小时候的事,大约是有意叫崔衡之开心,后面还叫杨嬷嬷把小女儿领了过来。
“这是你妹妹,叫绾玉,刚十岁。”宁绾玉是裴氏与宁国公的老来女,娇纵的不知天高地厚。
大约是裴氏以前经常同她讲兄长的,她对这个刚刚认回来的兄长倒是很喜欢,蹦蹦跳跳的缠个不停。
倚寒后面便坐在廊檐下抄起了女戒,没有打扰母子三人联络感情。
“夫人,老夫人回来了。”杨嬷嬷提裙进了院落道。
倚寒心头一紧,下意识起了身,望向了裴氏。
“走吧。”裴氏也紧张不已,对宁绾玉说,“你在这儿陪兄长说话,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