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解释:“兴许是二郎自幼颠沛,身子不好才导致如此。”
裴氏闻言更是自责。
崔衡之看向倚寒,却发觉眼前光晕模糊了起来,他晃了晃头,发觉仍旧如此,只能看到倚寒模糊的轮廓。
他竟发病如此之快,快至不能视物。
崔衡之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慢慢清晰。
倚寒浑身发冷,周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着。
太医施完针后裴氏擦干了泪,独自与太医出了屋:“赵太医,我儿身子如此,可还能生子?”
裴氏有私心,她才刚刚寻到儿子,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能留得一子半孙,日后漫漫岁月,她也能有个慰籍。
太医摇头:“大约是不成了,怀孕一事,不但要看男子,也要看女子,天时地利人和,二公子如此怕是承担不起如此繁重的任务。”
裴氏面如枯槁,老天爷怎会如此跟她开玩笑。
屋内,倚寒轻轻抚着崔衡之的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了他的皮肤上。
宁国公叹息:“宗迟的祖父,也是死于此疾。”
倚寒倏然顶着泪眼抬头:“父亲说什么?”
“他祖父也是年轻发了病,不过他身体硬朗,硬是撑至天命之年才病逝,没想到宗迟也是如此,我宁家祖上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宁国公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小儿子回来了能环绕膝下,享儿孙福,没想到竟是个命短的。
而他,身体文弱,无法担老国公的衣钵。
二房舞文弄墨,心思不在官场,三房经商,亦是无法挑担。
屋内气氛低落,管家吴叔急匆匆穿过厅堂,走到屋外高喊:“老夫人、夫人、国公爷,大公子回来了。”
殷老夫人当即道:“宗彦回来了。”
裴氏也听到了,她心绪复杂,老夫人偏爱长孙也不是一日两日,她是续弦,偏生前头那位是和离,不是过世,又是尊贵的长公主。
官家抬爱,长子特封凌霄侯,一个月有半月居于公主府,已然表明对爵位无意,她原想着宗迟回来了便能争一争这爵位,谁曾想竟已身患恶疾。
但是她心头同时也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自古有一子可承两房香火。
宗迟已然油尽灯枯,若是长子能兼祧,冯氏留下的血脉便可记在宗迟名下,日后说不定能承袭爵位,她也有了倚仗,总好过爵位落到二房那儿,日后仰人鼻息罢。
思及此,裴氏进了屋:“倚寒,过来。”
倚寒正在崔衡之床前守着,闻言起身:“母亲,怎么了?”
“你们兄长回来了,你们祖母最重规矩,按礼,都该去拜见,宗迟卧床不起,你便与我去前院见一见人,稍后回来。”
倚寒完全没心思去见什么长兄,自己夫君在床上躺着还要遵循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但裴氏好声好气,她也不好驳斥了面子。
“知道了,母亲。”倚寒看了眼崔衡之,便与裴氏相携去了前院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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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啦,这本还挺有表达欲的,注男二是真朱砂痣,也是要真死的,不过不会那么快死[害羞][害羞]
古早狗血虐文梗,强取豪夺
第2章
宁宗彦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踏入公府,浑身寒意还未散去,西北之地的风吹得他神情更为冷硬,却丝毫不减那清俊英挺之色。
殷老夫人迎了上来:“怀修,快叫我好好看看。”
那模样,全然不是方才的威严凌厉。
男人的眉眼浮上淡淡笑意,低沉的音色落在人耳里扣人心弦:“祖母。”
世人皆道凌霄侯气宇轩昂,威名赫赫叱咤西北,传闻其面容能止小儿夜啼,却不知他回到家中也不过是寻常侍奉亲人的公子罢了。
祖孙二人说着话,宁国公欣慰的看着大儿子:“此行一役,官家龙心大悦。”
裴氏引着倚寒从侧门入内,厅内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高高低低的谈话声。
裴氏有些心酸,长子携功归来,老夫人与国公爷心思便骤转,全然忘却她儿还在床榻上疾病缠身。
隔着雕金屏风,倚寒看不清屋内的人,只能隐约瞧见宁侯轮廓,观那身形便可知是一武将。
裴氏整了整脸色,撑起勉强的笑意走了出去:“怀修,你回来了。”
宁宗彦起身颔首:“裴夫人。”
他母亲尚在,自裴氏嫁进来,宁宗彦从未唤过她母亲,殷老夫人与国公爷也由着他去。
“对了怀修,你弟弟寻回来了,与你一日回来的。”殷老夫人道。
宁宗彦微怔,而后真心道:“恭喜夫人。”
“宗迟他身子不便,卧床修养,我便与倚寒先过来了,倚寒,出来见见人。”裴氏同屏风后道。
倚寒闻言便垂眸绕过屏风,走到了厅内。
一阵穿堂风吹过,素白的裙角与衣袖在空中悬震,清薄的身影宛如画中仙,举手投足皆是浓重的书卷气。
倚寒抬眸,与那人对上了目光,她当即愣住了。
刹那间,往昔回笼,熟悉的眼眸唤起了那段令她不耻、蒙羞的记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剑眉星目,一身玄色半袖交领褶袍,衣袍暗纹流动,墨发以银冠高束,额前一抹玄纱系于脑后。
高鼻薄唇,眼尾微落,眼形偏长,凌厉寡情,他的人中有些深,唇形却很好看,宛如花瓣。
总之,一脸薄情样。
倚寒却入坠深渊,仓促别过了脸,心头跳动声怦然,罕见羞愤与难堪。
昔年被拒绝和驳斥的记忆卷土而来,时隔三年,那股耻意仿佛还缭绕在心头。
三年前,与崔衡之相遇的那日是她及笄的日子,也是她失了脸面,被曾经的心上人厌恶的日子。
倚寒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得祖父唤他侯爷。
她第一次见他时祖父正给他施针,那会儿比现在更意气风发。
大概是人都趋于明亮,她一见他就被吸引了,此后他日日来,她便日日躲在一旁偷看。
她与他说话,他不理会,甚至头也不抬,全然无视。
她的祖父冯清然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院首,冯家祖上乃医学世家,她祖父更是名扬天下,前来求医问药者不计其数。
自然冯家子女皆为医者,她上面有好几个哥哥姐姐,虽是堂兄堂姐,却全是学医的好手,偏生她为祖父最引以为傲长子的女儿,却开蒙最晚,远不如哥哥姐姐们。
冯倚寒对行医并无兴趣,她的兴趣是做木工。
可她祖父骨子里传承观念极重,对她寄予厚望,从小不是拿这个哥哥比就是拿那个姐姐比,说她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
越斥责,她就越反骨,久而久之,她名声也不太好了,长到及笄,基本上无人来提亲。
在及笄那日表明心意前,她被栽赃犯了错,祖父不仅偏听那些堂姐的话,还扬言要把她赶出家门。
她干脆豁出去了,直接当着众宾客的面儿向宁宗彦表明了心意。
谁知他直接把自己打磨了许久的玉佩扔进了湖里,还对她说了一句话,她至今都记得:“冯姑娘还是端正心思,莫要做那攀附权贵的女子。”
她怎么就攀附权贵了?
倚寒沉默不语,转身跳进荷花池中寻找那玉佩,那男人瞧也不瞧,转身就走了。
哥哥姐姐的奚落讥讽声一道比一道高。
就连总是维护她的叔母也失望不已。
就这样吧,反正也要被逐出家门了,倚寒漠然而固执的寻找着那玉佩。
倚寒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天真是给她开了个玩笑,原来他就是宁国公府的长子,兜兜转转,二人竟然成了亲戚。
他看起来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也好,省的二人尴尬。
往事已了,她也有了她的爱人,昔年年少轻狂,过去的就让她过去罢。
“长兄。”她平静地屈膝行礼。
她声音如烟似雾,轻缓又柔和,没有任何讨好和做作,就当作从来不认识一般。
宁宗彦没有多看她一眼,颔首以作回应。
殷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自己亲孙的:“宗迟如何了?”
“睡过去了,可怜见的,他还这么年轻,苦了十五年,现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就要撒手人寰了。”裴氏拭泪,不动声色试探。
宁宗彦微微蹙眉:“发生了何事?”
宁国公便把事情缘由告诉了他,宁宗彦闻言怔忪一瞬,平静道:“国公府不缺药材,尽力而为便是。”
“儿子先进宫述职,晚些回来去看看二弟。”宁宗彦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倚寒余光瞥他,宁宗彦却目不斜视,只留下了骨相极好的侧颜,便与她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倚寒好像瞧见了什么,顺着他的背影转过了身。
宁宗彦步行如风,腰板宛如青竹,光是轩昂背影已然风姿耀目。
可倚寒三年多日夜习医,连就了一双过目不忘、火眼金睛的眼。
她分明瞧见宁宗彦脚步轻微发跛,不过他掩饰极好,甚至步履间每隔几下才稍稍跛一下,外人压根看不出来。
……
晚间,崔衡之醒了。
床边的案牍上放着药膳,还冒着热气,妻子不见了身影,他起身去寻人。
打开屋门,清冷月华洒满廊檐下,一道清瘦纤细的身影坐在台阶上熬药。
“又坐在这儿,也不嫌冷。”清越的嗓音关切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