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白日他不知还能见多久。
倚寒悄然打量宁宗彦,她发觉涉及到衡之他还是态度很好的。
她不在乎对自己态度怎么样,只要对衡之好那便还有说话的余地。
“兄长。”她静静走到宁宗彦身边。
端柔的姿态瞧不出那日竖起防备与她对峙的模样,好像那日是他的错觉,她本就是这般温婉女子。
宁宗彦不说话,漠然看着崔衡之的背影。
“事关衡之,弟媳有一事相求。”她放低姿态,称呼上放的越发恭谨。
“说。”
宁宗彦一向惜字如金,言简意赅,她也发觉了,凌霄侯不喜旁人与他耍心眼,直来直去就好。
“我祖父重病在床,但衡之的病耽搁不得,我想进冯府,求兄长帮我。”
宁宗彦在冯府来去自由,与冯二叔相熟,他若是愿意帮,自己肯定能进府。”
宁宗彦闻声果然落下了视线,沉沉盯着她。
倚寒迎面直视,单薄的身躯羸弱却坚韧,玉带般的锁骨从衣襟口延伸而出,漂亮至极。
发丝轻轻拂过脸庞,她眸中没有任何算计,澄澈如水,仰首凝望。
见他许久未搭话,倚寒有些急:“兄长,求你救衡之。”
宁宗彦别过头:“明日巳时。”
倚寒知晓他这是答应了,白皙的面容上绽开笑意:“多谢兄长,此事还望兄长替我瞒过二叔。”
她得寸进尺果然惹得宁宗彦面露不快,他就知道她是个顺杆儿爬的,若非是因为他弟弟,他是万不会再与她有一点干系。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是为宗迟,有几分是要攀附自己,宁宗彦不想去分辨。
也与他无关。
翌日巳时,她安顿好崔衡之,又叮嘱好崔长富好好看顾衡之,便出口了门。
侧门口一辆宽敞的马车已经在等她。
砚华微微躬了躬身子,满眼都是惊奇,倚寒踩着兀凳上了车,雪白的罗裙拖曳在木板上,纤薄婀娜的身姿探入车厢。
她绾了垂髻,弯腰时发丝滑落在肩颈一侧,发间很素地插着几个银簪,而后倚寒便抬起了头,神情恭谨:“兄长。”
“你就这样去?”
倚寒没想到他会理自己,神情疑惑:“怎么了?”
宁宗彦似是有些无语,掀开车帘吩咐砚华:“去寻一套男装来。”
砚华得了吩咐便小跑着离开。
倚寒了然,尴尬笑笑:“是我想岔了。”她想着宁宗彦照看着冯二叔,自己钻狗洞进去也行。
砚华很快便寻来一身男装:“二少夫人,这衣裳是新的,您放心穿。”
倚寒接过衣裳,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她总不好抱着衣裳回兰苑去换吧,这男装的来处该如何解释呢?
宁宗彦也觉出了棘手,而后起身下了车。
车帘垂下,倚寒咬唇匆匆换起了衣服,衣裳与砚华身上的衣服款式相近,幸而时下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是那般苛刻。
雪白的衣料被她随手放置在了一边,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雪白的珍珠,在这阴暗的车厢内白的晃眼。
一晃而过的瞬间,她套上了衣服,低头系着衣带。
宁宗彦在车外静静站着,耳边是令人烦躁的衣物摩挲声,不能再明显,他想忽略,却仿佛在撞击自己的鼓膜,越来越明显。
不耐与抗拒滋生,明知道她对自己心怀不轨,却偏偏碍于亲弟弟无法拒绝,宁宗彦沉沉吐出一口气。
“我好了。”轻柔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宁宗彦转身上了马车。
探入车厢时,鼻端的幽香恍然浓烈了几分。
妇人正在绾发,素白的双手拢于脑后,那衣袖大约是游有些宽大,顺着莹白的皓腕微微滑落,那抹白就在余光中晃啊晃的。
她把全部青丝束于头顶,用银簪固定,鬓角垂落的发丝微微勾起,倚寒局促的拽了拽衣服,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的衣裳叠好了放在一边,宁宗彦目不斜视,但那香气似乎越发浓郁。
宁宗彦合理怀疑又是她的新手段,送药不成便成了香料、换衣。他就知道,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会顺着杆儿爬,妄图接近自己,乞要子嗣。
不知羞耻。
墙头的红杏简直伸出了二里地。
砚华驱使马车很快,鞭子重重摔在马臀上,然后马车往前一倾,倚寒没坐稳,摔向一侧,她冷不丁一抬头,便对上了宁宗彦阴冷的视线,不明所以,他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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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隔日更[害羞][害羞]
第10章
每逢月中,冯府会有一日义诊,阖府的子女皆会倾巢而出,宁宗彦已提前递过拜帖,欲上门拿药,冯二爷吩咐了药童接待。
马车行至冯府门前,三人下车,家丁已在门口等着,倚寒低着脑袋跟在宁宗彦身前,畅通无阻的进了府。
“我就在药房,你自去罢,半个时辰后我在此等你。”宁宗彦淡淡道。
倚寒低着头:“是,多谢兄长。”
说完她便轻车熟路的低着头离开了。
冯府仍旧如记忆中一般,倚寒没心思忆旧,循着记忆找去了她祖父的寝居。
廊檐下有婢女与小厮迎面而来,倚寒倏然躲在一边,待人走尽后方闪出身,向屋子走去。
刚刚靠近,屋内便传出交谈声,倚寒脚步一顿,屏息凝神偷听。
听了半响后松懈下来,里面的人是她母亲。
梅虞早年丧夫,一直坚守贞洁,做孀妇不曾再嫁,今日出府义诊,大约是她在此看顾冯老太爷。
“母亲。”梅虞正在与嬷嬷核对账册,倚寒冷不丁跳出来还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梅虞脸色微变。
“求母亲叫我见祖父一面。”倚寒走上前,细腕搭在梅虞手肘处。
梅虞见她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刚要斥责,倚寒便越过她大步流星进了内室。
“唉,放肆。”梅虞起步追去。
倚寒撩开帘子想进屋却怔在了原地,记忆中,祖父威风凛凛,脸上沟壑纵横却不失威严,胡子与发丝花白,却精神奕奕,目光炯炯有神,挥起的戒尺疼的她好几日手心都是肿的。
而今,祖父躺在床榻上,神情麻木,瘦的一把骨头,头发已然全白,深陷的眼窝中眸光混浊,似乎已然无法辨认清人。
“祖父?”倚寒跪在床边,轻声唤道。
床榻上的老人没什么反应,只是瞳仁动了动 ,倚寒轻轻碰了碰他,眼眶骤然酸涩。
梅虞跟了进来,冷哼:“现在知道回来看了,当初走时心倒是狠。”
倚寒咬唇:“我即便不走,你们也是要把我逐出家门的。”
梅虞闻言有些愠怒:“我们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叫你去庄子上反省几日,做父母的生你养你竟也说不得你了?你何时这般矫情了。”
矫情?难道她就要逆来顺受吗?明明没有错,却终日活在否定与打压之下。
倚寒涩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想单独与祖父说说话。”倚寒低声道,梅虞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出去了。
屋内只余祖孙二人,倚寒低声道:“祖父?您真的认不出我来了吗?我是倚寒啊?我回来看您了。”
倚寒伸手捏住冯老太爷的脉搏,原只是想瞧一瞧,却发觉有些不同寻常。
邪阻经络,气机闭塞,但心神尚未衰败,这不是中风之象。
她倏然瞳孔紧缩,一股寒意漫上了后背,这啊……有人下毒。
她紧紧咬着牙关,谁?这般恶毒。
她起了身,在屋内寻找针,轻手轻脚翻箱倒柜一通后寻到了落灰的针包。
倚寒抽出了针俯身对上了冯老太爷的双眸,那双枯槁的眼眸紧紧盯着她,并非是方才那般混浊的模样。
“祖父,你认得我是不是,谁给您下毒了?我救你,我这就救你。”倚寒干脆利索在他几处穴道施针,避免毒素继续蔓延至肺腑。
可需要解毒得知道他吃了什么,还得汤药辅助,倚寒心急不已,想着出门与梅虞说,忽而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婢女小厮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叫倚寒顿在了原地。
冯承礼回来了。
倚寒心头镇定,她四处瞧了瞧,赶紧躲在了床底下。
冯承礼进了屋,梅虞不免心头一紧:“二爷。”
“嫂嫂。”冯承礼颔首,“我来瞧瞧父亲。”
“父亲照旧,没什么反应,今日不是义诊?二爷怎的有空回来了。”
“遇到一桩棘手病例,想来拿父亲的藏书阁钥匙一用。”
梅虞当即道:“我去给你拿罢。”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冯承礼进了内室,梅虞心头一紧,二房提及倚寒便厌恶不已,若是叫他们知晓自己放她进来必然会夺走那仅剩的中馈。
她赶紧想阻拦,奈何冯承礼速度很快,她随人踏入屋内时却发现并没有那道身影。
梅虞压下犹疑,瞧着冯承礼打开了一处柜子,摸索地拿走了钥匙。
“这藏书阁钥匙珍贵,日后还是放在我那儿罢。”冯承礼忽而道。
藏在床底的倚寒心里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