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歧,你与沅珠本就不是一路人,既然现在你正了身份,难道不该让一切都回到正途吗?
“你若愿意,我可以派人帮你寻找你的生母。”
谢歧闻言,唇边勾起一道讥笑:“劳侄儿费心,我生父就在谢家东院呢。”
他说完,看着谢序川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你又以什么身份,有什么底气要让你四婶留在谢家?
“怎么,你与侄媳二人一同供养,就能比我将我夫人养得更好了?”
谢歧抱着手臂,心中暴戾渐生,面上却不见半点。
“你的夫人?”
谢序川眼中微红:“你二人连婚书都是假的,你婚书之上的姓名生辰,都是假的,你们算什么夫妻?”
他走上前,将手中东西丢给谢歧。
那是他被沈家退回的婚书。
谢序川道:“我与沅珠二人乃《三命汇通》里所说的‘鸳鸯合’,是命定之缘。
“你一个生母不详,出身卑贱的人,怎堪与她相配?”
这段时间,他日日看着沈沅珠与谢歧同进同出,心痛无法言表。
如今,他终于找到一线希望,能将沅珠从谢歧手中夺回。
谢歧翻开那张红色婚书,看着内中夹着的红纸批注,垂眸不语。
同样的批注,他曾经看过无数遍,甚至倒背如流。
无数个日夜,他都会念着那几句恰似秋江映月,婚姻绵长,珠联璧合儿孙满堂……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如今,二人天作之合的生辰,却不是他与沅珠的。
谢歧看着,随手将那份婚书与批注撕得粉碎。
“谢序川,你没脑子吗?”
他张开修长手指,将手中红色纸屑一点点从指缝中丢下。
看着散了一地的红,谢序川眼中发热。他觉得那份婚书就像是他跟沅珠的姻缘一般,已凋零飘散。
谢序川怎么甘心?
他仰起头,一字一句道:“谢歧,你不仅偷了我的生辰,还偷走了我跟沅珠的姻缘。”
“谢序川,没有我沅珠也不会选择你。”
说完,谢歧转身就走。
“没有你,沅珠就不可能嫁给别人。”
谢序川扯住谢歧衣襟,一股淡香飘过,那味道他也曾熟悉无比。
突地,谢序川眼中一红,落下泪来。
他最近越来越怕,几次劝说自己事已至此,不如就此放下。可每每见到沅珠与谢歧在一起,他都心如刀绞。
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与沅珠青梅竹马的情谊,就这样一点点被取代。
谢歧推开谢序川,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谢歧,你把她还给我吧。”
谢歧:“蠢货。”
“她不喜欢你,你强把她留在身边只会让她痛苦。”
谢序川弯着腰,泪水一点点砸落在碎了满地的婚书上。
谢歧看着他那样子,竟也是思绪万千。
这么多年,他嫉妒谢序川,也羡慕谢序川,看着他受尽宠爱时,也曾恨过,年幼时甚至时时想要取而代之。
可如今他却庆幸。
他才不管谢序川跟沅珠是什么天作之合,他只知道沅珠如今是他的妻子。
谢歧走上前,用脚踩在地上的红色纸屑,然后一点点将它们碾进土里。
“她爱我。”
谢歧半蹲下身,看着一脸狼狈的谢序川:“她说她爱我,会爱我很久,而我二人才会真正的婚姻绵长、家宅和睦。
“更会如批注之上所写那般,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哈……”
谢序川道:“你做梦呢?我与沅珠相识相伴十年之久,我会不了解她的性子?
“谢歧,除了银子,沅珠根本就不会在短短几个月里,喜欢上什么,更别提爱你。”
他跟沈沅珠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他又何尝敢说沈沅珠爱他?
沅珠的性子,就是他往日没有看明白,在退婚的时候,他也都想明白了。
她只是看着乖觉、看似柔顺罢了。
“谢歧,你敢不敢与我去一趟缇绮院。”
谢序川起身,拉着谢歧往缇绮院走。
谢歧推开他的手,站在原地片刻,便跟了上去。
他信沅珠,更信沅珠爱他。
若不爱他,又怎会日日与他抵死缠绵?
谢序川所说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骗他,骗他放弃沅珠罢了。
轻掸被谢序川抓出褶皱的衣袖,谢歧冷声道:“侄儿真诚相邀,我如何要拒绝?只是要叨扰还在孕中的侄媳妇了。”
“……”
谢序川抿唇,却也没说出反驳之言。
只要谢歧离开沅珠,他就立刻去找沅珠将一切都解释清楚。
待真相大白,沅珠会原谅他的。
谢序川捏着袖子,头也不回地往缇绮院去。
在谢家生活了这么久,谢歧还是第一次来谢序川的缇绮院。
缇绮院大小与茜香院差不多,物品用度也仅次于素雪斋罢了。
谢歧看着,却再没有了往日的不平。
二人进院的时候,江纨素正在院中晒太阳,此时见了谢歧颇有些惊讶。
她如今将养的不错,肚子大了不少,人也没了病弱之态。
因她有孕,家中丧事自然没让她参与。
如今见谢歧进院,她怔愣在原地。
谢序川看了彩环一眼,彩环心领神会,将江纨素送进房中。
“到了,你进去看看吧。”
带着谢歧走到一间耳房门前,谢序川打开黄铜锁头,将门推开。
第185章
谢歧站在门前,一时没有动作。
谢序川看出他的迟疑,率先走了进去。
这间耳房不大,紧邻谢序川的书房,站在门外就可以看清内中情形。
屋子正中间摆着两个硕大的红木箱,旁边两趟矗立着两排木架。木架上头码放着许许多多零散的物件,看似凌乱,实则是因为有人常常摆弄的关系。
谢歧看着,大约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的了。
谢序川走到木架旁,随手拿出一只已经发黄的竹蜻蜓。
他拿起竹蜻蜓,用手指轻轻摩挲,眼中流露出温情。
“你不知道,沅珠小时候的性子,跟现在完全不同。
“季家伯母还活着的时候,她不似现在这般安静。她比寻常家的姑娘,更顽皮一些。”
谢歧神色冷淡,却是在静静听着。
“这竹蜻蜓,是她在沈家门前,看别个孩子玩耍,哭着追着从旁人手里要来的。
“她那时候还不大点儿一个,可哭起来嗓子倒是亮堂的不行。
“我怎么劝都不劝不住,只好用半包饴糖,从那孩子手里换了来。
“这东西也不值钱,半包饴糖足够买许多个了。”
谢序川说着,鼻中微酸:“我把这东西给她换了来,她却是放在我手里。
“她说不想看旁人有的,我没有。”
说完,谢序川淡淡一笑,将东西递给了谢歧。
谢歧没接,他便随手放回原处。
“她母亲过世后,她的性子一点点安静下来。她不方便外出,我便一次次去沈家陪她。
“沈家有块巴掌大的荷花池,池子底下有一层厚厚的淤泥,那几年沈家伯父伯母相继过世,她的话愈发少了。
“我二人便常常坐在荷花池边,若见池中生了莲子,我就去摘给她。
“有一年中秋,我提了一对儿陶娃娃送给她,她一见就笑了,然后从怀中拿了这个给我。”
谢序川拿出一个木匣,小心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