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岭南,她想着再也不回来了,她与姜家就这般天南地北的淡漠下去就好,没有必要闹的骨肉反目。
却不想,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步。
是她不够聪敏,没有更好的办法么?还是,她境遇如此,本身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没错。”
顾峪在她身旁开口,平平淡淡,没有一丝她才与自己父亲反目了的顾忌。
姜姮望他,他又不知前因后果,怎么就这般确信她没错?
他进门时,刀可是在她手里,气得她的生父手都发颤,恐怕很快,她忤逆不孝的名声就要传遍神都了。
说不定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都要传成她拿着刀,要逼死她的生父。
她不理会男人,兀自靠着车壁发呆,顾峪却似看透了她在想什么,淡然道:“不用担心,这件事,姜家不会传出去。”
“嗯?”姜姮诧异看他,“你怎么如此确定?”
顾峪低眸,遮住目中笑意,唇角压不住轻轻扬了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她的胆子真是大了呀。
果然,纵容是有用的。
第63章
隔了几日, 姜姮并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而她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彷徨痛苦,没有如自己一直担心的那般, 总怕背上不孝的骂名。
甚至在她生辰日, 姜家破天荒的记住了,还遣人送来了生辰礼物。
一切正常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像不曾父女反目。
是因为阿姊也在京城,也要过生辰,所以想起她的生辰,送来了生辰礼物么?
“姑娘,是只玉手镯,成色瞧上去很好呢。”
蕊珠早年是伺候姜妧的,好东西见过不少, 能叫她说好的东西,自然是不差的。
姜姮淡漠地“嗯”了声, 只抬目晃了一眼,甚至没有接过来细瞧, 命道:“收起来吧。”
她心下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没有欣喜, 没有受宠若惊,亦没有太多疑惑思虑。
她早就过了期盼生辰礼物的年纪, 给与不给,给什么, 都无所谓了。
“姑娘,七姑娘说想见你,请您去茶楼说说话。”
姜姮愣了愣,忽然想明白了。
或许这生辰礼物不是姜家送来的, 只是阿姊送来的?
姜姮去了茶楼,来见她的确实只有姜妧一个。
本以为阿姊要劝她去和父亲母亲认个错,不想,自她进门,阿姊寒暄着问她在岭南过得如何,绝口不提她与父亲吵架的那桩事,好像全然不知。
她不提,姜姮也不说,同她一样做岁月静好的姐妹闲聊,亦问起她的近况。
“我也很好,慈云庵很清静,少了许多是非。”姜妧脸上并无哀怜神色,寻常说道。
姜姮这才知晓她这阵子一直在慈云庵,除夕都未能归家。
细想来,阿姊和秦王的事被湖阳公主撞破,又怎可能瞒得过韦贵妃,阿姊避去慈云庵,怕就是受韦贵妃所迫。
“秦王……打算怎么办?”
姜姮尤记得当初阿姊就是看透了这些阻隔的,而今,这些阻隔还是来了,不知秦王可有法子解决。
姜妧低眸,淡然笑道:“我这是去为先主持斋祈福,和秦王没有干系。”
姜姮诧异了下,想到她素来骄傲,不愿承认受制于韦贵妃也在情理之中,遂也不再多话。
“你呢,这次回京有何打算?”姜妧是替秦王打探消息来的,想问问顾峪为何辞官。
姜姮并不知阿姊的这层心思,只觉得她问话莫名其妙,还能有什么打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日子呗?
若说打算,那也唯有一桩吧,从今往后,她要好好经营她的香行。
“没什么打算啊。”姜姮淡道。
姜妧听这话音,不知姜姮是刻意隐瞒还是果真没甚打算,想了想,直接说道:“听说卫国公要辞官,我以为你们有别的打算呢。”
“辞官?”姜姮没有听顾峪提起过一个字。
且顾峪如今日日往衙署跑,看上去比以前还忙,哪里有辞官的意思?
姜姮却也明白了阿姊邀自己前来叙话的目的。
她和秦王没有断,她这趟是为秦王来的。顾峪辞官,恐怕秦王是最不愿意的那个。
“我没听卫国公提起过,也不知他为何要辞官。”
姜姮没有同阿姊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实情。
“你也不知,那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姜妧看看姜姮,想了想,拉着她手柔声说道:“你问问卫国公呢,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姮自然也有此打算,点头应下,劝姜妧道:“阿姊,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除了秦王,其他好儿郎你仍旧是可以挑选的。”
姜妧听劝地点点头,没有与姜姮说太多。
······
才回到凝和院,姜姮前脚进门,顾青月后脚就跟了进来。
“嫂嫂,我哥哥为什么要辞官啊?”
好像顾峪要辞官这事,除了姜姮这位妻子,其他人都知道了,都比她更关心。
“你也是来为秦王问的?”
顾青月愣了下,面色滞怔片刻后才恢复如常,摇头道:“不是,秦王没有来找过我,是我听湖阳公主说哥哥要辞官,我想问哥哥为何要辞官。”
姜姮叹了声,“我也不知,我更是今日才知他有了辞官的心思。”
“嫂嫂,他们都说我哥哥勇冠三军,论军功,当朝没有能胜过我哥哥的,将来也不会有,你说,我哥哥会不会真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怕功高震主惹了圣上忌惮,所以才想辞官?”
顾青月来找姜姮之前,先找顾岑问了的,顾岑引经据典给她好一通头头是道地分析,最后得出这么个结论。
姜姮摇头说“不知”,“回头我问问他,咱们别猜了。”
姜姮示意顾青月在自己身旁坐下,一面亲自给她斟了盏茶,一面打量着她的神色。
顾青月虽还未过生辰,不满十七岁,但也快了,因为顾峪和秦王交好,许多人也曾经和顾青月一样,以为她一定会嫁给秦王,是以她虽早已及笄,但迄今为止没有人上门说亲。
姜姮那日在韦贵妃面前说的话,单纯是因为,如果顾青月不想嫁秦王,可以有个水到渠成的说辞,不会太突兀,也让韦贵妃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阿月,你想好了么,还要嫁秦王么?”
姜姮把韦贵妃的话说给顾青月。
“我本该告诉母亲,让她去做决定,但是我想,如果母亲知道了,大概会劝你嫁给秦王,多少会影响你的决定,所以我一直没有和母亲说,就是想你能有更多自由,更多为自己考虑而做出决定。”
顾青月低眸沉默许久,也与姜姮道出心中所想。
“嫂嫂,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不在神都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想不出答案,要我放弃,我不甘心,可是要我嫁给秦王,我又怕将来会受不了,会后悔……”
姜姮能理解顾青月,毕竟那是王妃的位子,将来还有可能是皇后,母仪天下,哪个女郎能唾手可得?但顾青月能,只要她点头,这个位子就会是她的,让她放弃,她怎么能甘心呢?
想了想,姜姮道:“不如,先相看几个,如果都看不上,心里依旧想着秦王,就做决定吧,不管将来怎样,至少当下你是遂愿了。”
顾青月迟迟放不下秦王的缘由大概还有一个,见过的郎君太少,早早的把自己的心思禁锢在一个男人身上了,这才纠纠结结犹豫不决,或许多见几个男人,多看些风景,就不稀罕秦王了。
顾青月也答应这么办。
姑嫂两人正说着话,顾峪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锦缎包裹。
他平常没这么早回来,都是天色昏昏才到家,今日才是后半晌,竟然就回来了。
“三哥,你拿的什么?”
顾青月好奇跑过去,就要接过顾峪手中的包裹去翻。
顾峪手臂后撤,将顾青月已经攥住的包裹一角扯出,说道:“小儿不宜,这不是你能看的。”
因着顾峪一向正经,几乎没有说过诳语,顾青月便以为包裹里的东西真是夫妻之间才能看的,羞红了脸,立即跑了开去。
顾峪把包裹放在姜姮面前的桌案上。
姜姮也当了真,不肯打开。现在才是后半晌,万一瞧了那东西,顾峪又起了心思……
那包裹很大,看着倒不是很重,放在桌案上,几乎占去了一半位置。
姜姮不禁有些好奇,什么东西只有夫妻之间能看,还做得这般阔大醒目?
那种东西一般不都是小巧便携,易于隐藏的么?
她不动,顾峪便当着她的面去解包裹,姜姮立即偏头不看,做一点都不好奇的回避状。
等顾峪打开包裹,姜姮才看出那是一件狐裘斗篷。
根本不是什么小儿不宜的东西。
“怎么,失望了?”顾峪看着她发呆的神色,故意这样问。
姜姮抿唇,瞪了他一眼。
“试试。”顾峪说道。
一般的狐裘斗篷都是一面原生狐绒,一面衬布,这斗篷却双面都是原生狐绒,一面白绒,一面红绒,皆是毛色纯正没有一丝杂质。
红狐比白狐更罕见,毛色纯正的红狐更是百年难遇,是以红色的狐裘衣往往价值千金,甚至有话云,千金易得,红狐难求。
这斗篷真是好看的紧,难怪方才顾峪不肯给阿月看,若是阿月看见了张嘴要,顾峪自然不能给她,少不得又要惹她不快。
是给她的么?生辰礼物?
“你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怎会有女郎不爱好看的衣裳,更莫提这衣裳好看又贵重,姜姮心里自然是有些欢喜的,披在身上照了又照,穿完这面穿那面。
顾峪便知,这礼物没有选错。
从前他们没有为彼此贺过生辰,也常常不记得各自生辰,比如这回在永州城,他自己忘了生辰日,而女郎大概也没记得。前几日听秦王提起在给姜妧准备生辰礼物,他也才想起,姜姮的生辰也是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