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进提醒道:“阿姮,去帮帮你阿姊,那马球服不好穿呢。”
姜姮不曾穿过女子的马球服,哪里懂这些,闻言才反应过来方才阿姊欲言又止是想让她帮忙,连忙起身跟去了。
“阿姊,你穿马球服也好看呀。”
姜家有专门为女郎缝制的马球服,利索干脆便于骑马击球却也不失女子的华美。姜妧这身鹅黄色的马球服便极为好看。
姜妧笑笑,一面卸下发簪花钿之物,一面说,“那个衣箱里还有几身,你也去挑一身穿上。”
姜姮摇头,“我不会打马球。”
“没关系,等郎君们休息了,我教你。”
姜姮自然也是想学的,想了想,果真去挑了一身石榴红的马球服。
可是,真看着阿姊与一众男人打了一场马球,姜姮又后悔穿这身马球服了。
阿姊的马球打的太好了,根本不消那一众男人怜香惜玉故意让她,她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呢?
她连马都骑不好。
这时,姜进凑了过来:“阿姮,你看灵鹿马球打得好吧?她五岁时,爹爹就抱着她开始打马球了,我们从小都是给她当陪练的。”
姜姮颔首不语,默默收回目光,吃着看台席上的果子,再不去望一眼。
五岁啊,那时候,她只会在乡曲的泥土里抓鸣蝉。
燕回也自马球场上下来,到了看台,在女郎身后一排寻了个位置坐下。
“燕……萧使者,你也不打了?”姜进转过头去和人说话。
燕回颔首,“嗯,歇会儿。”
姜姮回头望他,眼睛弯了弯,没有说话,复又转过头来。
姜进看两人一前一后坐着,还隔着几个座位,也没甚过分交流,遂也没再盯着二人,转目去看场上的马球戏。
看台上放着茶水、果子、点心、蜜饯,姜进一面喝茶,一面观战,时不时还与姜姮讨论几句,奈何姜姮不懂,只是敷衍地“哦”一声,姜进觉得无趣,从坐席上翻过去,坐在燕回身旁,一面与他分析战况,瞧见案上放着一堆剥好的扁桃仁,顺手拿了几个便丢进嘴里,浑然不觉燕回已经嫌恶地皱了眉。
又被姜进吃了一把后,燕回将剥好的扁桃仁放进盘子里,端着去了另一处座位。
姜进怎会想到燕回是因为几个扁桃仁气走的,只当他是记恨姜家当年所为,也不再追着人说话。
又到中场休息时,秦王喊燕回再去打几个回合。
他起身,端着盘子,自姜姮身旁路过时,放下了一盘扁桃仁。
姜姮含笑望他一眼,怕后面的兄长察觉,先拿帕子遮住,又分几次倒进了自己鞶囊里,打算一个一个捏着慢慢吃。
马球场上,姜妧也欲退出:“我去歇会儿。”
秦王看向她,不掩目中欣赏之色,“想不到归义夫人球技这般好。”
“殿下过奖。”因是在马球场上,姜妧没有行福身之礼,对着秦王不卑不亢地行了叉手礼。
“待会儿,可否再与我打一场?”秦王邀约。
姜妧不应,秦王便知这迟疑是要拒绝,望了眼看台,见姜姮也穿了马球服侯着,遂说道:“叫卫国公夫夫人也来,你们姊妹齐上阵,让我见识见识姜家女郎的风采。”
他转目望向顾峪:“承洲,如何?”
“好啊。”顾峪也早就瞧见姜姮穿了马球服,也想见识见识她的球技。
姜妧待要再拒,说明姜姮不会打马球,一声锣响,新一场马球戏又开始了,她只能退出去。
回到看台上,姜妧和姜姮说了待会儿要和秦王打马球的事。
“我没来得及说清楚你不会,待会儿,你悄悄和卫国公说一句,不上场就行。”姜妧说道。
姜姮微微愣了下,没说什么,嘴角浮起笑意,抓起一把扁桃仁放在姜妧手心,悄悄和她说:“阿兄给我的。”
姜妧也是一愣,回身看看方才燕回坐的位子,一堆扁桃壳。
唔……不得不承认,燕回比她见过的大多数郎君,都更懂得用心。
可是,听说他要回去了,将来能否再见都不好说,此时与妹妹的再多纠葛,都是乱她的心罢了,没有什么益处。
“阿姮”,姜妧想告诉她,燕回快要走了,但看她眉目之间心满意足的笑意,又咽下话。
就让她开心一些吧。
又一场马球戏开场时,姜姮和阿姊一起去了马球场,如她交待的那般,告诉顾峪自己不会打马球。
“不会?”秦王诧异地看过来,“你阿姊打得这般好,你不会?”
打马球可说是京城高门贵族无论男女老少都极为喜欢的一项游戏,几乎谁都可以打两杆子,只球技有高有低罢了,何况姜家是青州世族第一流,马球戏也是族内子弟女郎的课业之一。
秦王只是寻常的一个疑惑,姜姮脸色却唰的一下窘得通红。
纵使从来都清楚自己比不过阿姊,可是当着如此众多儿郎,尤其是燕回的面,被拿来和阿姊比较,还输的一塌糊涂,姜姮忍不住眼眶都红了,也不管秦王什么身份,颦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妧也看出妹妹的窘迫,忙温声替她辨道:“我小妹幼时养在老家,没来得及学。”
秦王被女郎瞪了眼,觉知自己失言,心中暗笑顾峪这妻子有些脾气,面上道:“那就……”
“算了”二字尚未出口,骑在马上的顾峪已经低倾身子,长臂一沉,箍着女郎腰肢将人提起,放在了自己马背上,马球杆递在她手里,掌心贴她手背握住。
姜姮下意识挣扎,想摆脱他的控制。
顾峪收紧手臂,将人稳稳按在怀里,才说道:“无妨,我现在教她。”
又看向秦王:“不和你一组了,各自为战,谁进球多谁胜。”
秦王笑骂:“顾承洲,我竟不知你如此小肚鸡肠!”
顾峪球技本来就好,之前几场还会顾念着人情世故,让其他人几个球,这回有意替姜姮找回面子,连秦王都不让了,纵马击球,不一会儿就遥遥领先。
他球技不错,也有意教女郎炫技,侧身转臂,仰击傍击,皆在霹雳之间,引得场上对手都时不时一阵喝彩。
姜姮起初有些跟不上节奏,亲眼看着几个球在自己手中的马球杆下击进去之后,完全沉浸其中了,会因为进球而兴奋,与人逐球竞技而紧张地全神贯注,仿似不是顾峪借了她的手,而是顾峪和她融为了同一个马球竞技者。
一场结束时,几乎垫底的梁国公把马球杆一扔,说道:“不打了,没意思,光看着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了!”
忽又看见自己马儿低头吃着什么,仔细一瞧,沙地上竟零零碎碎撒了许多扁桃仁。
“谁这么缺德,如此作弊!我说我这马怎么老是不听使唤,原是有人作弊!”
其他人听了,也都纷纷嚷着作弊。
姜姮不敢言语,悄悄捂着自己鞶囊,她当然不是有心作弊,只是忘了解下鞶囊,还可惜了阿兄给他剥好的扁桃仁。
“顾承洲,是不是你作弊?”梁国公扬声问道。
顾峪拧眉,正要骂梁国公输不起,听姜姮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鞶囊里装着果仁。”
“无妨,给我。”
姜姮解下鞶囊递给他。
顾峪把鞶囊扔给顾岑,要他保管,说道:“方才那局不算,这次开局,我先认罚三个球,再来。”
“不来了,累死了,谁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手段。”梁国公自知再来也赢不了顾峪,嚷道。
“怕输就直说,污蔑一个女郎作弊,梁国公,这就是你的本事?”顾峪淡淡瞥了梁国公一眼。
秦王也正打得兴起,有意再与姜妧打一局,趁势附和道:“再来一局,这次谁都别让谁。”
这一局,自然还是顾峪赢。且他专抢梁国公的球,一局结束,梁国公就只进了一个球,还是秦王怕他面上挂不住,帮了一把才进的。
虽是天朗气清,有些凉风,这般纵马奔驰下来,姜姮还是生了一层汗,脸色也热得泛出了微微的桃红色,眼睛却含着明亮的笑意,扬眉吐气地看着梁国公。
她出了汗,身上的女儿香便越发明显了,不须伏低在她颈侧也能很清楚地闻到。
顾峪横在她腰肢的手臂猛地收紧,按她越发贴靠在自己胸膛,姜姮还浸在赢球的兴奋愉悦中,没察觉男人情动,反而回身仰头笑望了他一眼,与他共享这份愉悦。
顾峪愣了愣,也笑了下,抱着她驱马缓行,去看燕回神色,见他独自离了马球场,背身走远。
姜姮自也发现了燕回离开的模样,胜利的喜悦瞬时消散了大半,撇开顾峪径自跃下马,也出了马球场。
“四郎,我的鞶囊呢。”姜姮朝顾岑伸手。
顾岑递来的鞶囊轻飘飘的,一个扁桃仁都没有了。
“你吃了?”姜姮没忍住皱了眉。
“啊。”顾岑面色一讪:“不让吃呀?”
马球赛太精彩了,他一边看,一边吃,一不留神就吃完了。
姜姮没有说话,拿着空荡荡的鞶囊走了。
顾岑有些不好意思,见顾峪看他也没好脸色,挠挠头尴尬道:“要不,我再给嫂嫂剥点儿?”
顾峪没有理他,前往廊阁去换衣服。
换罢衣服出去时,撞上了秦王。
“承洲,你过来,有话跟你说。”
行至一处远离众人的开阔处,秦王才问道:“你对归义夫人,到底是何意思?”
想了想,直接道:“是否有意娶她?”
“没有。”顾峪回答得干脆。
“那之前的流言……”
顾峪淡道:“流言罢了。”
“那本王,可就不管那些流言了。”秦王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与心腹股肱生了嫌隙,却也不会囿于流言。
顾峪明白他的意思,方才马球场上,秦王看姜妧的目光非同寻常。
他也从没指望过秦王会只守着阿月一个王妃,但是……
“你若娶了阿月,不能叫别人越过她的位子去。”
秦王肃然道:“这是自然。”
顾峪又想了想,说:“若阿月介意,那这婚事,也就作罢。”
秦王微忖片刻,仍是颔首:“当然。”
回到看台,姜姮姊妹也都换好了衣裳,坐在那里一面喝茶,一面看着新一场的马球戏。
顾峪径直在姜姮身旁坐下,秦王在姜妧同排,与她隔了一个位子坐下。